竹时得令,往门口走,被谢慈叫住:“等等!回来!” 谢慈呼吸一滞,那些画面涌入她脑子里。她脸色一白。 竹时急匆匆停住,不敢再动,可门口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是熟悉的嗓音:“阿慈可醒了?” 谢慈抬眸,遥遥与谢无度四目相对。 她脑子里还乱着,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谢无度已然走近,圆头锦靴停在她跟前,问她:“阿慈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慈抿唇,摇头,没看谢无度眼睛。 谢无度仿若无事发生一般,与从前一样,与她说话。兰时要伺候她梳头,被谢无度赶到一边,他拿过梳子,一手搂着她长发,一手梳发。 就像小的时候,他也会为她梳头发。 小时候……他是她的兄长……他们怎么能如此? 她抬眸,在铜镜之中与他四目相对。 谢慈丹唇抿成一条线,思忖着如何开口。 她很不高兴。 谢无度垂眸,先一步解释:“我为你寻了解药,只是……大夫说,那药药性太烈,纵然有解药,也要你再散两次火气。” 谢慈沉默不语,半晌,道:“难道我会死吗?”压抑着不悦。 谢无度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幼时我抱你,你还曾尿在我身上。我们之间的感情,又何须在意这些?” 谢慈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眸之间有隐约要发作的怒气。他叹气,露出些可怜的姿态:“阿慈,我只是不忍你受罪。” 谢慈一口气卡在喉口,又慢慢消散,她回过身,道:“小时候与如今,怎么可能一样?” 她伸手从妆奁匣里摸到一只玫瑰簪子,拿过来把玩,声音也小了些:“难道小时候我能尿在你身上,现在也能吗?” 谢无度思忖道:“若你想,也不是不行。” 谢慈愠怒又上眉宇,气得笑了,回头骂他:“谢无度!你有病是不是!”
第26章 算账(二更) 谢无度将她一头乌发抓紧,握在手中,青丝丝丝缕缕从他指缝中穿过。大燕以头发乌黑浓密为美,因此姑娘家都格外注重养护头发,谢慈自然也不例外。她天生头发便乌黑浓密,平日里又注意养护,每回洗头发时工序繁琐,一丝不苟,因而格外柔顺平滑,手指摸起来都觉得舒服。发丝飘飞之间,还带着些许桂花油的香气。 “兴许是有。”他笑意徐徐,还正儿八经答她的话,将手心里的长发抖落,只剩中指上勾了一簇,绕成圈,柔顺的长发一圈圈松开。 谢慈被他这么一搅和,气也生不起来了,看他还玩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指缝里拉回来,要他出去。 “别在这儿添乱。” 谢慈不由分说将人推出门外,命兰时与竹时将门关上,就这么将谢无度晾在门外。权倾朝野的武宁王,就这么被毫不留情地赶出门,站在门口垂眸失笑。 常宁与青阑都是很了他许多年的老人,对他们二人的脾气都有些了解,因此见状便知,这是谢慈生气了。 他们不知谢慈被谢无度接回来之后在房中发生什么,只是觉得,王爷这么费尽心思为了小姐,结果小姐还朝王爷生气。 不过小姐的脾气一向如此,对着外人娇纵,对着王爷,更是变本加厉。但也没办法,毕竟王爷愿意惯着。 常宁与青阑二人都低下头,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谢无度在门廊下负手而立,耐心等着。 廊下挂着个金色铃铛,经风一吹,发出清凌凌的声响。夏日的早晨明朗和畅,阳光已经跃过围墙,落进庭院。 梳妆台正对着窗,窗牖敞着,阳光与清风一道闯进房间里。清风拂面,谢慈叹了声,将手中的玫瑰发簪扔在台面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兰时在她身后替她篦发,不知说些什么,昨日出这么大事,小姐心里定然不舒服。她们也没想到,那位二皇子竟敢如此行事…… 谢慈心中的确五味杂陈,一方面,她在恼怒萧羽风的行事。他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肖想染指自己?还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说了那些脏耳朵的话……她真恨不得杀了他。 另一方面,却不是为萧羽风,而是为谢无度。她抬眸,望向镜中的自己。 她不是长公主的女儿,不是他的亲妹妹,长公主一夕之间毫不犹豫放弃了她。 她原本想的是,没关系,她还有谢无度。 她当谢无度是哥哥。 尽管许多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看起来没大没小,没有规矩,可是,她的确当谢无度是哥哥。 不止是哥哥,还是她所拥有的一切。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谢慈不能接受失去阿娘,又失去阿兄。 谢无度说,他们之间的感情,何必在意这些?可是,即便感情再好,有些事情也不该发生在兄妹之间,没有谁家兄妹会如此。 …… 她陷入走神,记起昨日的一些回忆,深深吸气,将那些画面抛开。 待装扮完,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这其中有谢慈特意让她们慢些的功劳,也有她心绪难平,因而挑三嫌四,这衣裳颜色不好看,那衣裙款式不好看……从发簪耳环项链到衣裳鞋子都挑剔了一遍,才算结束。 打开门时,谢无度还在门口等着,谢慈有些意外。 她呼吸一顿,有些不大想面对他。 谢无度倒是坦然,看向她,问:“要不要去算账?” 他伸手拨弄一旁的铃铛,凌凌地响。 谢慈微蹙眉,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找萧羽风算账。 “要。”她眉目之间呈现出几分凌厉,美人如刀。 谢无度笑了笑,道了声走。 地牢环境阴暗潮湿又肮脏,谢无度自然不可能带谢慈去那儿。他让人把萧羽风从地牢里带出来,关进了一个偏僻的房间里。 萧羽风被绑在椅子上,他已经快一天水米未进,也没能安然睡上一觉,此刻胡子拉碴,衣衫凌乱,一脸的憔悴与狼狈。他不知道谢无度把他绑在这里做什么,他又累又怕,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曹瑞被分开带走,这房间里只有萧羽风一个人。萧羽风感觉到不安,他试图挣扎,但发现越挣扎只会越让绳子捆得越紧。他自幼没吃过什么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身细皮嫩肉,哪里能忍受这样的痛苦,挣扎了几下也不敢再挣扎了。 就在萧羽风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人推开,吱呀一声,让他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 他睁开眼,往门口看去,看见了谢慈。 她仍旧是那样的高贵,一身精致装扮,冷冷的眼里尽是蔑视与嫌弃,还有些毫不掩饰的怒意。 萧羽风贴紧椅背,已经想到谢慈出现是为什么。她从小就是那副脾气,绝不让自己受气。 谢慈身后跟着谢无度,两个人隔了几步。谢无度的眼神仍旧是冷冰冰的,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谢慈看着萧羽风,撇嘴,“昨天不是挺横的吗?怎么样,本小姐是不是告诉过你,本小姐会杀了你。” 常宁与青阑二人常年带着佩剑,谢慈回身抽出青阑的佩剑,那剑锋利无比,从剑身上,萧羽风看见自己的脸,充满恐惧的神色。 谢慈将剑拍在萧羽风脸颊上,冷冰冰的触感,令人不寒而栗。 萧羽风拼命地往后退,可他被绑在椅子上,再怎么也无济于事。他拼了命地发出声音:他是当今二皇子,是皇后嫡子,他们不能杀了他,不然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激动到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流淌,谢慈嫌恶地啧了声,提着剑,从他身前指过,“你说,我是捅你这儿呢?还是捅你这儿呢?” 剑尖停在萧羽风胸口,转而停在他□□位置。 萧羽风吓得瑟瑟发抖,当场哭了出来。如果没了那儿,他不就成了太监了? 谢慈觉得好笑,咬牙切齿道:“现在怕了?” 她提起剑,猛地朝那儿扎下去。 萧羽风吓得闭上了眼睛,哆嗦着,只听见铛的一声,是剑劈开了他坐着的椅子。 他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下去。 谢慈还是明白分寸的,她不想让谢无度难做。再说了,她也不想脏自己的手。 谢慈重新提起剑,比了比萧羽风腰腹位置,而后当真一剑捅进去。她将剑拔-出来,扔给青阑,赶紧拿帕子擦自己手,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表情更是嫌弃至极。 萧羽风对她图谋不轨在先,她捅萧羽风一剑也不算无理取闹。不中要害,无非也就是养几天伤。 谢慈转身,提起裙角,嫌恶地出门,与兰时道:“回去换身衣裳,这衣裳丢了,沾晦气。” 谢无度看了眼青阑,青阑会意,去找了个大夫。 现在是让阿慈算她的账,不能让萧羽风就这么死了,他还有他的账要和萧羽风算。 - 萧羽风一夜未归,许皇后以为他又去找人鬼混,找人打听,发现他果真没去找戴先生,而是去见了曹瑞。 许皇后恨铁不成钢:“这个羽风,真是的……一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能不能着点急啊?快,派人去把他带回来。” 派出去的人慌慌张张地回来:“皇后娘娘,二皇子不见了。” 许皇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什么叫不见了?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好端端就不见了?曹瑞呢?他不不是和曹瑞一起吗?” “曹家世子也不见了。魏国公府的人说,二皇子的确昨日到过府上,不过后来便和世子一起出去了,再没回来过。” 许皇后有些头晕,扶着额角坐下,“是不是在城中的哪家花楼?快,派人去找。别惊动圣上。” 许皇后这时还以为此事不太严重,想着悄悄解决。直到将城中的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她才开始慌张起来,急急忙忙求到皇帝面前。 “圣上,羽风他不见了,还请圣上赶紧派人搜查,恐怕是被什么贼人给扣留了。” 皇帝知道这个儿子的底细,皱眉问:“什么叫不见了?” 皇后也解释不清,哭着说了前因后果,请皇帝赶紧派人去找。皇帝听罢,无奈叹气,派人去城中各处找寻二皇子下落。 这样大的阵仗,全盛安城都知道了二皇子失踪这事。 也是奇怪了,这么大两个人,竟一点动静没有。 许皇后已经急得吃不下饭,就在这时,谢无度终于带来了线索。 “圣上,臣听闻,是有贼人将二皇子掳去了。” 圣上每日被皇后吵得头疼,听得这话,眼前一亮:“敛之,你可能将二皇子找回来?” 谢无度只道:“臣定当尽力。” - 谢慈这些日子一直躲着谢无度,兰时她们发现了,青阑他们发现了,谢无度又何尝没察觉?用膳不愿与他一起,每回来寻她,总有各种借口不愿见他。 书房内,谢无度对着写了一个“慈”字的宣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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