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转过头,很想就这样让她离开。 但终究是心软。 她叹气,叫住萧清漪:“等等。” 谢慈拉着萧清漪留下,一边命青阑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另一边则带着萧清漪去了医馆。萧清漪与谢慈衣着富贵,医馆的大夫一眼瞧出她们身份不凡,但这镇子地处偏僻,与繁华不沾边,因而大夫只以为,她们是商户女眷。 谢慈按住萧清漪坐下,没心思说话,敷衍应了两声:“是,大夫说得不错,还请大夫替她瞧瞧伤处。” 见谢慈不愿交谈,大夫也未曾多问,替萧清漪诊治过后道:“这位夫人腿骨有些许错位,还有些小擦伤,倒也没什么大碍。” 谢慈嗯了声,给兰时使了个眼色,兰时赶紧给诊金。从医馆出来后,一行人往青阑找的客栈落脚。镇子偏僻,客栈中自然也没什么客人,小二热情地招待他们,谢慈心中焦急,没心思应付,兀自上了楼。 兰时扶着萧清漪上楼,安置在隔壁房间。又拿来药,替萧清漪上药。 萧清漪比谢慈更懂得朝堂争斗之事,这恭亲王既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经营势力,一朝造反,实在是小心谨慎至极,可见心思缜密。既然如此,他又怎会放过谢无度?谢无度在北齐,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萧清漪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想到谢迎幸的所作所为,几乎心如死灰。她在这世上的唯一指望,只剩下一个女儿,可偏偏是这个女儿,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萧清漪上过药后,在客栈的房间躺下,勉强吃了几口饭。谢慈亦是没心思用饭,哪怕今日奔波劳累了这么久,也没胃口吃东西。她在担心谢无度。 她恨不得立刻就奔去找他,可是不行,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路程不会顺利。更何况,他人还在北齐,若要出大燕边境,谈何容易? 谢慈心中郁郁,一夜难眠。 翌日一早,谢慈早早醒来,终于收拾好情绪,吃了些东西。萧清漪还未醒,她命兰时去看她情况,兰时回来时脸色担忧,道:“王妃,长公主她发起高热,情况不太好。” 谢慈眉头一皱,上楼,踏进萧清漪的房间。她面色潮红,仰面躺着,嘴巴紧抿,瞧着的确状态不好。谢慈抬手,在她额上探了探,温度烫手得很。 “兰时,你快去请大夫。” 兰时应了声,出去了。谢慈又让竹时打来温水,将帕子浸湿,再拧干,置在萧清漪额上。 竹时道:“王妃,奴婢来伺候长公主吧。” 谢慈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来吧,也有些事情做,省得胡思乱想。” 这话让竹时不太好继续劝,她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王妃日日忧思,的确不能再忧思下去。 大夫很快便至,又开了些退热的药,竹时拿去厨房煎了,谢慈亲自喂萧清漪吃药。 萧清漪睁眼时,意识还朦胧,瞧见谢慈坐在床边照顾自己,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年。她甚至以为,还在很早以前。 直到谢慈开口:“你醒了。” 疏离的语气与态度将萧清漪从恍惚中拉回来,她眨了眨眼,从前谢慈一贯唤她阿娘,生病时见她醒来,语气惊喜万分。现下终究是不同的。 “你怎么……”萧清漪嗓子疼着,声音喑哑。 谢慈道:“你可别误会,我只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不然我一直会担心无度哥哥。” 萧清漪默然,张嘴喝下谢慈喂来的药。十五年朝夕相处,她何尝不知道谢慈心软又重感情。 多么讽刺。 她的亲生女儿,与她的假女儿。 萧清漪垂眸,安静地喝药。 谢慈亦未曾出声,房间内只有勺子碰撞药碗的声响。良久,一碗药见了底,萧清漪自己擦了擦嘴角,而后斟酌着开口问:“你……打算去哪儿找他?你也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况……” 谢慈搁下药碗,打断她的话:“北齐。” 萧清漪微愣,看着谢慈坚定的神情,道:“你不可能进得了北齐。” 谢慈道:“那又如何?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我一定要去找他。你已经放弃他,我不能放弃他。更何况,我相信他,他会好好的。” 萧清漪从胸口长吐出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谢慈替她拍着背,待她舒缓过来,道:“你不宜走动,我可以留几个人在此照顾你。我明日便要出发,去找他。” 萧清漪靠着枕头,生病使她虚弱无力,方才剧烈的咳嗽更是抽干了她的力气。她垂下眼眸,半晌,听见谢慈说:“你太自以为是了。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甚至于你都没有试着去了解他。” 萧清漪想说,谢慈,不了解他的人,是你,也只有你。 但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被谢慈扶着躺下,昏沉沉睡去。 萧清漪睡着后,谢慈回到自己房间。她方才的话是认真的,她明日便要出发去找他。 但这日夜里,谢慈的计划被打乱。
第80章 第八十章 小镇的平静被打破, 匆匆而来的马蹄声,惊扰了镇上居民的安眠,最终停在谢慈他们落脚的客栈前。 青阑一贯警觉, 这样不安稳的夜里,他不曾睡得死, 马蹄声落在习武之人的耳中, 轻微却分明。青阑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叩响谢慈的房门。 兰时她们伺候在侧,都趴在一旁, 也没敢睡得太死。听见有人叩门,轻手轻脚打开门, 见是青阑。 兰时道:“青阑,怎么了?” 青阑言简意赅:“王妃睡了么?” 兰时点头,回头望了眼,不久前谢慈才刚睡下。她们怕吵醒谢慈, 动作都小心翼翼。 青阑静默片刻, 道:“恐怕有人来了。” 兰时闻言一惊,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谢慈,可房间里的人显然已经醒了, 声音惺忪:“什么人?” 兰时赶紧回身,小跑到床边将谢慈扶起, “王妃怎么醒了?” 谢慈扶了扶额角, 她和衣而眠,此刻起身, 扶着兰时她们的手行至门口, 看向门外的青阑:“你说。” 青阑微低下眸, 道:“属下听见有马蹄声朝此而来, 不知是何方人马,有可能是白日里那些追击长公主的人。属下以为,此处不安全,王妃还是带着长公主先撤退吧。” 谢慈没有犹豫,点头道:“好。叫醒他们,走。” 她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平日里娇生惯养,出行都要万般挑剔的人,此刻什么也不讲究。她出门时带了两马车的行李,在新帝造反后,已经丢了大半,如今只余下三分之一。兰时她们要去收拾,谢慈怕耽搁时间,只说算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玩意儿,到时候还能再买。兰时竹时,你们去扶长公主。” 萧清漪昏沉沉睡了一觉,被这动静吵醒,睁着迷蒙的眼,忍不住咳嗽,靠在竹时身上,看向谢慈。 谢慈睨她一眼,道:“走吧。” 萧清漪咳嗽过,脸色一阵通红,抬头看谢慈。她的确是错了,她养了十五年的女儿是何秉性,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谢慈走在队伍中间,天光熹微,小二都还未醒。青阑在队伍最前,正欲取下门栓时,便听得阵阵马蹄声靠近,停在了客栈门口。 青阑拧眉,谢慈亦是眉头一皱,心提起来。所有人都戒备起来,倘若来人是那些追兵,恐怕免不得一场血战。 青阑吩咐他们:“保护好王妃。” 他们当即将谢慈护在身后,萧清漪又咳嗽起来,扯了扯谢慈袖子,小声道:“倘若他们冲我来,你把我放下吧。” 谢慈并不理会:“新帝要杀你,难道会放过他?我既然是他的妻子,自然是与他夫妻一体,那那些人又怎么会放过我?更何况,长公主狠得下心肠,我却没有这样的狠心。” 萧清漪还想再说,实在咳嗽得厉害,说不下去。 谢慈给青阑使了个眼色,青阑上前几步,将门打开。 门从里面打开的那一瞬,也被人急匆匆从外面打开,谢慈紧皱的眉头落下,一双莹润眸子慢慢氤氲出雾气。 她拨开那些人,提起裙角,奔向来人。 不是追兵,是谢无度。 谢慈说要离开盛安,去找谢无度时,青阑便给谢无度去了信。这一路上,亦有汇报行踪。前些日子遇上意外,没能及时汇报行踪,但也留下了记号。谢无度便沿着这记号一路寻来,寻到这客栈。 他在北齐时,本想速战速决,结束这一切。但北齐皇帝偏生拖着,不肯尽快与他们商议,让他们在北齐先逛玩一番。当时谢无度便觉得此事恐怕有诈,但也没想到会是恭亲王谋逆,只以为是北齐有什么花招,多留了个心眼。 后来便听说了盛安的变故,弘景帝禅位恭亲王。他当 时便觉得事出反常,弘景帝做皇帝做得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禅位?还是禅位给恭亲王? 很快他反应过来,恐怕那蛰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未知势力,就是恭亲王。他与北齐有所勾结,此番将谢无度调出盛安,就是为了发动宫变,逼弘景帝禅位。 他想通一切,很快便计划从北齐脱身。北齐皇帝得知恭亲王得手后,恭亲王又来信,让北齐皇帝杀了谢无度。北齐皇帝却有私心,意图招安谢无度。他以大燕容不下谢无度为由,劝说谢无度留在北齐。谢无度趁机与他周旋,而后伺机脱身。 谢慈吸了吸鼻子,日思夜想的人忽然间近在眼前,她竟觉得好像一场幻梦。 “无度哥哥。”谢慈带着哭腔唤他,扑进他怀里,顾不上身前身后这么多人,一阵撒娇,“夫君哥哥,我好想你。” 谢无度收紧长臂,嗅到怀中的清幽香气,亦是从胸口长舒一口气,“嗯,在。” 他这一路上总在担心许多,怕谢慈遇上什么不测,王朝更迭动荡,大燕上下肯定都不安稳,她从盛安离开,就带了那点人,倘若遇上什么歹人可怎么办? 还好,还好。 谢无度松开谢慈,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萧清漪上。谢慈还红着鼻子,给他解释:“路上遇上了……她当时有性命之忧,我便……救了她。” 谢无度淡淡移开目光,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嗯。” 谢慈拉着他衣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害羞不已。既然是谢无度的人,危险解除,谢慈看了眼他们,小声道:“回我房间。” 谢无度任由她牵着自己,跟她回到房间里。谢慈合上房门,让他们自便。 这些日子,她的思念泛滥不绝。谢慈将谢无度按在椅子上,仔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只是眼下一圈乌青,显然没有休息好。 谢慈伸手,柔软指腹抚上他睫羽,落在眼圈上。 谢无度笑说:“昼夜兼程。” 她在心疼。这很好,一点也不亏他的昼夜兼程。 她的一整颗心,正在被他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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