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夜色翻涌,深沉如子时的浓雾,可过了片刻就消散得稀碎,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不再思虑这样的问题,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笑意。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终究都只会是一场笑话。 没有哪个帝王之妻能够这样荒唐又随意地离开深宫,更不可能用这般孤勇又坚决的态度来触碰帝王之尊,企图以卵击石搏一搏。 沈如霜只不过在痴心妄想,提出来的话也如孩童般幼稚可笑,就算拼上了所有的底气也终究只会是一场梦幻泡影。 既然成了他萧凌安的妻,就生生世世不可能再让她离开,无论是自由欢快还是孤寂苦闷,哪怕是在深宫化为灰烬,那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与他一同葬入陵寝。 再说了,为何她要离开?难道就是因为那一本粗劣不堪的曲谱、一把早已腐朽的琵琶吗? 这样的东西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皇宫的东西比这些好千万倍,若是沈如霜喜欢,他可以赏给她,只要她能够乖乖待在偏殿里,温顺柔婉地开口向他讨要。 萧凌安越想越觉得沈如霜让人费解,加之方才那话实实在在挑衅了他最为珍视的威严,目光掠过墙角的琵琶时心底又泛起一阵让他烦躁的慌乱,仿佛沈如霜要挣脱他的掌心飞走一般,恨不得将琵琶也一起毁了。 兴许是发现了萧凌安眸中的端倪,沈如霜忽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然间从冰冷的地面上窜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护住琵琶,连同曲谱一起紧紧护在怀中,警惕又防备地死死盯着萧凌安,如同提防着一头恶狼,被冷汗打湿的小脸苍白如纸。 她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尽力同萧凌安拉开一段距离,直到脊梁抵着潮湿阴暗的角落,实在退无可退之时才止住脚步,缓缓蹲下身子缩着一小团,望向萧凌安的目光满是恐惧和胆怯,也恍惚间在萧凌安的眸中看到了点滴纠结。 “离了朕?你能去哪?”萧凌安在距离沈如霜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剑眉紧紧拧在一起,冷冷问出这句话。 他不喜欢沈如霜现在对着他的样子,总是充满惊惧与恐慌,在不知不觉间再也没有了当初乖顺娇柔的模样,让他也抑制不住地烦闷和气恼,偏偏却只能任由她牵着鼻子走。 若是换作其他所有人,无论是朝野忠臣还是身边的奴婢,他都会欣赏他们畏惧的神色,可唯独沈如霜有些不同,就算世人都惧怕他,他还是想让沈如霜待他如初。 “我.......我想阿娘,我要回江南去,我......我一个人也能好好活......”沈如霜回答得磕磕绊绊,气息因为惊惧和过分紧张变得断断续续,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却说着说着,声音变得低哑又委屈,最终泣不成声。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也知道离开了萧凌安能过得很好,可是越是这么说,她越是绝望,如同被人夺走救命稻草,坠入深渊般无法自拔,也无人能救。 萧凌安不会放过她的。 泪珠大颗大颗地从脸颊滑落,她哭得瘦削的肩膀都在剧烈地起伏,凄凉的哭声中尽是对命运的无奈与倾诉,仿佛要把满心满眼的不甘和委屈都发泄出来,濡湿了衣襟也丝毫没有察觉。 萧凌安刹那间有些不知所措,定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沉着脸呵斥了也不管用,只能等沈如霜渐渐哭哑了嗓子,变得虚弱无力时才走上前去,敷衍地诱哄道: “只要听朕的话,朕都应你。明日你就可以从藏书阁拿些曲谱,只要在偏殿弹琴不被人看到就好。” 沈如霜从哭声中传来一声冷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知道现在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萧凌安铁了心要将她如鸟雀一样锁在金笼里,还给她带上华贵的金锁,美则美矣,可这一生却也囚于此地了。 见她慢慢平静了,萧凌安也放软了态度,蹲下身将她揽入怀中,双臂环过酥软纤细的柳腰,指尖抚摸着精雕玉琢的脸颊与唇瓣,稍一用力就横抱着进了帷幔。 在后半夜断断续续的哭喊中,沈如霜如同木偶般睁着双眸,眸中没有任何情动与欢愉,任由萧凌安摆弄着,殷红的唇中只反复重复着几个字。 不是“夫君”,不是“陛下”,而是清晰又冰冷的“萧......凌......安”。 愤恨的,厌弃的,后悔的......仿佛这辈子年少的悔恨,都在这三个字里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短小QAQ,明天换榜单,稍微压压字数 女鹅不是不跑,是时机未到!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到时机啦!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狗子的! 感谢在2022-08-30 21:32:44~2022-08-31 21:3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0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重逢 天刚蒙蒙亮,晦暗的光线朦朦胧胧映在窗纸上,衬得烛火跳动的光影愈发黯淡,最终只剩下短短一截勉力支撑,半明半昧地落在沈如霜的睡颜上。 兴许是昨夜心绪起伏太大又被磋磨得太狠,她睡得极不踏实,梦中滑落两行清泪,顺着有些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枕席上,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蓦然睁开了双眸。 天色到了上朝的时辰,萧凌安已经起身了,正笔挺地立于烛光下俯视着她,眸中是一片清明淡漠,昨日的疯狂与愠怒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微微扬起下颌示意她服侍更衣。 沈如霜只能强忍着浑身的酸痛,摸索着披上寝衣遮蔽住青青紫紫的痕迹,踉跄了几步走到萧凌安跟前,熟练地一件件为他换上玄色朝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内静得可以清晰听见寒风刮过窗纸的声音,沈如霜细嫩纤长的指尖从萧凌安的心口划过,细心地将领口压得平整,幽淡清甜的体香在他鼻翼间弥散环绕,一路钻进了心里,安心又温暖,难得地有些留恋。 可沈如霜却分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手上动作愈发娴熟迅捷,如同完成一件紧要任务般容不下半刻停顿,神色始终淡淡的,无悲无喜亦无甘愿。 其实从前她是最享受这段时光的,虽然同萧凌安彼此间都未曾言语,却有独属于夫妻的默契藏于其中,她每回都故意放缓手上的动作,想多看萧凌安几眼,多感受几分他的气息。 可惜以后,再不会想了。 不一会儿就穿戴齐整,萧凌安临走时深深凝视着沈如霜精致秀美的面容,在晃动烛火下看见她昨夜干透的泪痕留在脸颊上,随意地抬起手想为她拭去。 然而沈如霜只是垂眸轻轻别过脸避开,眸中尽是防备与胆怯,肩膀微微发颤,如同受了惊的猫儿般逃避着萧凌安,让他终究只触碰到一缕凉丝丝的发,隐忍地收回手指,默然离开了偏殿。 沈如霜神色漠然地坐在梳妆台前,并不想费心去揣测萧凌安是否会因此不悦或愠怒,无论他心里如何想,往后都与她没有干系了。 她就这样寂寂坐着,眸色如同死灰般黯淡无光,从天色晦暗坐到日上三竿都没有动弹,连玉竹三番五次的叫唤和关切也没有应声,只是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似是在无声地等待着什么。 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沈如霜才轻咳几声唤来玉竹,张合的唇瓣有些哆嗦,声音暗哑地问道: “安公公还没来送汤药吗?” 玉竹一愣,歪着脑袋问道:“什么汤药?小姐身子不好吗?” 沈如霜瞥了她一眼,没再多做解释,缓缓摇了摇头,细弯黛眉稍稍蹙起,鸦羽般漆黑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心下泛上一阵无法言喻的不安与怪异。 她不信萧凌安会这般粗心大意,不想留下子嗣却忘记给她送避子汤。可眼看着今日的架势应当不会送来了,这又是何缘故? 沈如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或许这本应该是件宽慰的事情,说不准是萧凌安变了心意,想要与她有个子嗣共度余生。但她根本无法用这样的傻话说服自己,总觉得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变得危险又难以控制。 思忖了半晌还是没有答案,沈如霜只能苦笑一声作罢,暗道萧凌安的心思谁能猜得透,若是猜得透了,她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般田地,留不留子嗣全凭他的心意。 玉竹许久才反应过来,心下涌起一阵哀愁,刚想找几句好话来安慰沈如霜,却见她慢慢转过身,面容上的愁绪已经尽数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薄云般淡然的笑意,吩咐道: “别乱想了,差人去藏书阁取几本曲谱来吧。” 玉竹听了这话反而眼眶一酸,一连应了几声出去了。 沈如霜在她走后轻叹一声,扬起的嘴角又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望着镜子中那张郁郁寡欢的脸庞,又逼着自己扯出一抹笑。 就算在宫中的日子再难熬、再不如意,她也不能任由着自己消沉下去,总要找到好好活下去的理由,这样日子才会有盼头。 萧凌安想将她的意志一点一点消磨,她偏不能让他得逞。 * 冬日里难得有几分好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人舒适惬意,藏书阁后边小屋内坐着几位青衫男子,皆是倦怠地偷闲小憩。 看门的小太监缩着脖子走进来,在暖炉前搓热了手,传话道:“西南偏殿那位说要取些曲谱,哪位夫子能现在送了去?” 话音落了许久都无人应声。 他们都是宫里的文墨先生,平日里做些零碎的誊录摘抄整理书卷的活儿,事情多银钱少,还要看各宫的脸色,若是做错了事儿平白挨骂。放尊重些叫一声“夫子”,实则就是半个奴才,哪里用得着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扫帚就丢过去使唤了。 对于这些饱读诗书的士子来说,多少心里有点不如意,没人愿意多做事。 但是这时,坐在最角落的陈鹿归在听见“西南偏殿”时倏忽间睁开了双眸,清俊的面容有了一丝异样,浅浅应了一声就同小太监走了出去。 一路风雪颇大,他跟着带路宫女进了殿门,一眼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玉竹,捧着曲谱的双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心中一直摇晃不定的直觉得到了印证,着急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日听见琵琶声他就觉得奇怪,宫中怎么会有人弹这么质朴的江南小调,怕是离开了那条小巷都无人知晓,除非是同他一起长大的那位姑娘。 只是他不敢相信沈如霜竟然成了萧凌安的结发妻,他只知她同生母去了京城,后来就再也没了消息。 玉竹在江南时就跟着沈如霜,此时也注意到了陈鹿归,眼底不免惊讶,赶忙找了个由头打发旁人,请他进了里屋,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沈如霜正撑着额角侧坐,眸光凝滞在一片阴暗的角落里,杏仁般精巧秀丽的眸子不免落寞,下颌线瘦得清晰可见,宽大的衣衫挂在单薄的身躯上,风一吹就扬起一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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