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就好。”沈如霜一想到要蒙上眼睛就觉得极为不安,抗拒着将布条丢在了萧凌安身上。 “朕给你在除夕备了一份礼,到了你就知道了。” 萧凌安耐心地解释着,见沈如霜闻言后虽然还是疑惑不解,但是还在没有方才抗拒了,便小心翼翼地亲自走上前去,用布条蒙住了她杏仁般秀丽清亮的眸子,连同阿淮也一起蒙上了。 “霜儿,你拉紧朕的手,阿淮跟在后面扶着你阿娘。” 萧凌安带着二人走在最前面,始终紧紧握着沈如霜,如同她的眼睛般引领着向前走。选择的路径平坦笔直,就算偶然遇到拐角和台阶也会提早出声提醒,让一大一小放慢了脚步跟在身后,万分仔细地护着每一处,生怕磕着碰着。 终于快要走到尽头,沈如霜还笼罩在黑暗与未知的恐惧和烦躁之中,倏忽间就听到周围传来一阵阵欢笑与吆喝的声音,并且随着脚步的靠近越来越清晰,鼻翼间萦绕着混杂的香气,像是江南街头卖炸肉丸子的,像是鲜肉云吞的,又像是加了水晶淆肉做浇头的阳春面的...... 除却这些,前方也传来柔和的暖意,如同江南春风拂面,又似新年张灯结彩的街道,灯火的温暖与袅袅升起的炊烟混在一起。 耳畔传来的话语也与京城不同,吴侬软语温柔亲切,沈如霜听得心中急切又好奇,仿佛整个人都刹那间回到了江南一样,抑制不住地一把扯下了蒙着眼睛的布条,望见眼前的一切时愣在了原地。 正如她听到闻到的一样,绛红色的宫墙之内,宽阔的大道两侧布满了数十个小摊,荆钗布衣的老百姓在小摊前若无其事地做着应当做的事情,时不时与家人搭上几句话,就算看见萧凌安和沈如霜来了也是停顿片刻,没有恭敬行礼也没有惊慌失措,装作未曾看到一般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 这份满足和自在让沈如霜很是诧异,仿佛这里于他们而言不是沉闷窒息的宫殿,而是轻松快活的江南小巷,他们只是挪了一个地方过新年,日子还是照旧过着,说话也无拘无束地是一口江南乡音,听着很像是姑苏话。 甚至沈如霜放眼望去,有些面孔还隐约有些熟悉,是她好多年前与阿娘在姑苏城讨生活时,经常去集市上碰见的几位阿婆,因为偶尔心善地接济过她们母女,所以她现在都能认出来。 若非萧凌安还在身边,若非她刚从凤仪宫走出来,她真的以为自己回到姑苏老家了。 望着眼前的一切,沈如霜的眼圈微微发红,心中有着久违的亲切和感动,仿佛在深宫中已经被磋磨到毫无波澜的心绪瞬间被熟悉的乡音唤醒,就算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可能明天就再也看不到了,也会将这一幕深深烙在心里。 “霜儿是不喜欢吗?怎么哭了?”萧凌安细心地递上一条干净的锦帕,轻柔地为沈如霜拭去眼角的泪珠,温和笑着将她揽入怀中,握紧了她微凉的指尖在掌心暖着,让她依靠在他的心口,道: “上回朕问你想要些什么,你说想要回江南去。朕不能带你回去,但是朕能把江南搬过来,只要霜儿高兴就好。” 闻言,安公公赶忙从萧凌安的身后走上前来,弯着腰伫立在二人身边,笑吟吟地指着眼前的一幕,解释道: “皇后娘娘,这些是陛下从那天起就开始准备和吩咐下来的。这里的所有布景都是由江南的地方官详细描述了送到京城的,这些百姓也都是姑苏本地人,兴许皇后娘娘还会觉得面熟呢,他们一早就被接到了京城,吩咐他们今晚照常在宫中表现就好,其他的不必担心,赏钱和好处都少不了。” 沈如霜诧异地望着萧凌安,这才想起来他是为了当初自己随口一句话费了这么多心思,竟然真的把江南搬到了宫中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大梁太宗的皇后也是江南人,太宗当年听闻皇后思念家乡,也只是请了几个江南的厨子到宫中罢了,远远不必上娘娘呢。”安公公笑着补充道。 沈如霜自然知道他这是在替萧凌安说好话,让她明白如今得到的一切是多么难得,亦是想用这个来提醒她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把萧凌安现在的良苦用心放在心上。 “多谢陛下,臣妾......很高兴。” 沈如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望着萧凌安笑得清媚动人,笑意也终于有几分到达了眼底,心底却是五味陈杂。 能够在皇宫中看见这些,她必然是高兴的,方才的笑意也不全然是假的,比平时多了几分真诚和感念,更是觉得有生之年能看见萧凌安这么用心地对待自己,也算是一件稀奇事了。 但是.......他想要讨好的只是失了记忆的沈如霜,更不知他究竟带了什么样的目的。 兴许是看着她失了记忆真心想要弥补,兴许是想要用这种手段把她留在身边,兴许是奢望着能让她好好留住这个孩子......沈如霜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就像是最喜欢的玉镯有了纹裂,最珍藏的衣衫有了污点,一切都太过突兀,也太晚了。 沈如霜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了一直默默做着的事情,这才发现再也回不了头了。 若是萧凌安能够在她未曾第二次怀上孩子的时候这么做,那该多好,甚至再往记忆深处想,萧凌安能够在她没有逃离皇宫,没有心灰意冷的时候这么做,又该多好。 她也不想辗转反侧,与曾经心爱的夫君貌合神离,如果真的能够回去,她或许会为了萧凌安留下来。 可惜了。 沈如霜心中知道萧凌安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改变什么,但是面容上依旧是纯粹的欢喜,就像是被久久关在深宫中且忘记往事的自己,刹那间看到故乡的激动和欢喜,真诚得看不到虚假,萧凌安也没有再怀疑。 他们肩并肩走在两侧皆是江南小摊的大道上,温馨平和地挽着手,时不时在几家吸引人的摊子前停下,带着阿淮一起品尝着,远远看去其乐融融,真的像极了温存的一家三口。 可是道路永远有尽头,等到玩够了之后就必须分开了。 阿淮已经被奶娘带走了,萧凌安亲自送沈如霜回到凤仪宫,原本想要留下来,但是沈如霜还是没有同意,他不能强求,只是在快要分开的时候蓦然拉着她的手,颤声问道: “霜儿,你会一直在朕身边,我们的孩子会好好出生的,对不对?” 沈如霜抿着唇,抬眸后故作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莞尔一笑道: “是啊,陛下。” 萧凌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终于能够放心的离开了,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远。 等到完全听不到动静的时候,沈如霜的眸光顿时沉了下来,默默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匣子,打开来是一块芳香四溢的香膏。 她用冰冷的指尖沾上一小块,缓缓地抹在了腕间和耳后,感受着寒意浸透骨髓,小腹隐隐作痛......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因为不太好截成两半,就合并在一起啦!已经在评论区提前说过了,以后如果是这种情况也会在评论区说哦~
第93章 他怀疑了(一更) 大年初一, 各处的宫墙之下挂了一圈喜庆的红灯笼,大多宫人今日也得闲可以歇息庆祝,有门路的还能找机会见一见宫外的亲人, 皇宫之内难得变得有些宽松起来,大道之上空荡荡地不见人影。 兴许是昨夜玩累了的缘故, 沈如霜睡了半日都未曾起身,萧凌安一早起来看了两回都吃了闭门羹,只好兀自回到养心殿静候着,手执狼毫随性地挥洒, 直到安公公脸色沉重地进来传信道: “启禀陛下,慈宁宫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太后娘娘身子不太好, 昨天夜里咳出了好些红血丝,还望陛下今日能够亲自去看看。” 萧凌安把玩着狼毫的手指一顿,一小团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刚刚动笔的水墨画就这么毁了。但是比起这些, 他倒是更在意安公公说的这些话,俊秀的剑眉微微挑起。 他向来与这位亲生母亲的关系极为不好,不像是母子,更像是仇人, 都见不得对方好好活着,当初哪怕是亲孙子太后也想让他胎死腹中。除了上回沈如霜逃离皇宫后他勉为其难地去过一回, 之后就再也没有半点问候。 包括每一年的除夕和新年。 他一直以为太后也觉得眼不见为净, 彼此间都装作不知道世上还有对方这么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互不打扰, 太后病重之说也不是一两天了, 怎么偏偏今日主动找上他? 萧凌安摸不清太后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过今日闲来无事,若是赌气不去反而惹人非议,所以他只是不太情愿地沉吟片刻就让安公公去备下马车。 慈宁宫是整个皇宫最冷清寂静的地方,哪怕在新年亦是如此,没有半点喜庆欢快的气氛,远远看去依旧死气沉沉,安静得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住过一般。 萧凌安穿过昏暗沉闷的正殿,重重帘幕遮蔽着天光,寥寥几盏烛火照亮了前路,清幽的檀香萦绕在鼻翼之间,抬眸就看见太后一身莲纹褐色长衫,面色倦怠地半倚在长榻上,苍老松弛的眼皮半睁半闭,手中一粒一粒拨弄着佛珠,听到动静后才稍稍停顿一下扬起头。 “你让朕来这里做什么?”萧凌安一看到太后这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就心烦,分明幼时对他那么心狠,现在又故作慈悲,好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拧着眉心道: “下回无事不要让朕来,真要有什么事儿也可以让人直接传话。” 闻言,太后浑浊苍老的目光骤然收缩了一下,颤巍巍地支起身子望着萧凌安,伸出枯叶般布满皱纹的手指着萧凌安的面容,眸中皆是悲愤和不可置信,用尽力气扬声道: “你.......这就是你同哀家说话的态度吗?” 萧凌安不为所动地斜睨着太后气急败坏的神色,丝毫不觉得愧疚和心疼,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森冷狠厉的笑意,上前几步顶上她的指尖,有恃无恐地侧首道: “那又如何?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话音刚落,太后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瘦削的身子弱不禁风地摇晃几下,最终支撑不住地跌落在软垫之上,眸中含泪地用拐杖戳着地面,愤恨道: “你个孽障,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冤孽!半点都比不上我的宇儿......” 萧凌安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连虚假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凌厉冷冽的目光直直地刺在太后身上,上下扫视几下后轻蔑地抬起下颌,冷声道: “原来太后是想让朕追忆往事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称病呢?朕看你精神好得很,半点没有病重的样子,下回不要用这样的借口让朕费时。” 说罢,萧凌安连太后的脸色和反应都不想再多看一眼,利落地转身就想离开慈宁宫,碰到候在门口的李姑姑也只是阴冷地瞥了一眼,目光中隐隐带着警告和责备之意,看得李姑姑心急如焚地追了上去,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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