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梧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站在公主府外,仰梧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建筑,想起去年时父王将她送与皋涂时的情景。 那时他说申山无粟。 可是,仰梧望着一派奢侈之气的府邸,可是仅修建昭文公主府就不知花了多少金银! 仰曦在守卫的禀报下徐徐走了出来,亲热地拉过仰梧道:“姐姐终于来了,我与莫哥哥都等姐姐许久了。” 说完后她注意着仰梧的神色,想从她脸上看出难过,可却见她神色自如,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仰梧随着仰曦走进了前厅,依然是满室的华贵典丽。 大厅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面前的棋盘。 看见她们来了之后,立马起身迎了上来,不过不是不是对仰梧,而是仰曦。 莫微生走到仰曦身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而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跟你说了外头凉,让你就在屋子里等,你偏不。受了风寒怎么办?”,语气有些嗔怪。 仰曦则嘟了嘟嘴,撒娇地说道:“许久不见姐姐,人家太想她了嘛!” 莫微生训斥完仰曦,方才转向仰梧,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语带歉疚:“殿下,臣实在是担心夫人身体,故未及时向殿下行礼,还望殿下恕罪!” 语气毕恭毕敬,态度端正和顺,只是眉眼间全是陌生与疏离,不见一丝往日的温情。 他唤她“夫人”。 仰梧静静看着这一幕,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她仍旧保持着微笑的神色,仿佛那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莫微生的旁边,仰曦正挑眉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挑衅。 “哎呀姐姐,怎么还站着呢!快坐下,尝尝这云山润雪,这可是曾经湘泽给梁国的贡茶,莫哥哥特意着人为我寻来的呢!” 仰曦滔滔不绝地给仰梧描述着莫微生对她的宠爱,而莫微生只是在一旁看着她,满眼的宠溺。 曾经这种宠溺是属于她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仿佛忘记了一切,也忘了我?那些共同走过的过往如同云烟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 仰梧看着莫微生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一点点伪装的痕迹。 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的表情无比坦荡,回望着她的眸子里平静得可怕。 仰曦在一旁冷笑道:“看来姐姐对我的驸马很感兴趣?” 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寒冷了下来,冷得直刺入仰梧的心扉。 她用力摇了摇头,眼睛酸涩却已流不出眼泪,笑着说只是想起了一些儿时的往事。 可仰曦却觉得这笑容分外刺眼,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姐姐,听说过几日平河郡主就要被送往梁国了。” 仰梧一怔。 “父王已经决定与涂山彻底决裂了吗?” 仰曦嗤了一声,毫不在意地说道:“世人都能看出如今北凉才是这天下的王,涂山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既能得到北梁的庇佑,何必再顾虑涂山?” 仰梧没有接话。申山已经从一个独立完整的王国,自愿断绝羽翼,完全成为他国的附庸。 甚至反以为荣。 将自身命运完全交给别人,终究也会被命运反噬。 天色已渐晚,仰梧谢绝了晚宴邀请,走出公主府,在一片昏色朦胧里感受着夕阳最后的余晖。 是夜,仰梧躺在床上,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 脑子里全是白天那两人亲密的样子。 微生好像,彻底不记得她了。 她很难过,可又觉得,他的前半生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温暖。 她还要求他什么呢?在所有人都放弃她的时候,是他在她寂静黑暗的世界里点亮了璀璨的星辰。 她想说服自己放手,可记忆如千帆掠过,让她本欲平静的心荡起阵阵心弦。 仰梧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无法说服自己放手。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感觉房内传来些许异响。 “谁?!”仰梧警觉地起身,正欲叫人,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即将发出的声音。 仰梧惊恐地瞪大眼,慌乱之下使劲地在来人手上咬了一口。 “嘶!你属狗的吗?!” 那人吃痛,迅速地放开了手。 可仰梧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影影绰绰的月光,仰梧仔细地看了一看。 “……封徊?” 见到来人是封徊,仰梧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不过她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咬着牙问封徊:“你来干什么?这么晚了你跑到我房里来,你知不知道被发现会怎么样!……” 封徊无辜地眨了眨眼,“可你好像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月光洒在他脸上,衬得他邪肆的眉眼都柔和起来。 此时的他眉眼弯弯,微微上挑的眼角似乎也染上些笑意。本来挺顺眼的画面,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破了。 “你去见了你的老相好?” 仰梧默了一瞬,但她实在不想谈及此事,于是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与你无关。” 虽然比刚知道这件事时平静多了,可一旦提起,她还是会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因为不想被封徊看见,索性便转身背对着他。 “你快走吧,被发现就完了。”她催促封徊。 黑暗中,仰梧感觉头顶一沉,反应过来后才知道是封徊在摸她的头。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以后肯定有更好的。”封徊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谢谢。” “不过你可以把手移开了吗?会长不高的。”仰梧无语道。 可他接下来的话,仰梧觉得她显然低估了封徊的欠揍程度。 “就你这小身板还想长高,别想了。” 仰梧一把掀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本宫把你丢出去!” 面对她可爱的威胁,封徊完全不在意,“你不会的,除非你想自毁声誉,或者说你想嫁给我?” “……” “唔!……”片刻后封徊痛苦地捂着腰间,心里估摸着都被掐出淤青了。 仰梧瞪了一眼呲牙咧嘴的封徊,“别装了!” 封徊无语道:“我没装。” 仰梧不理他,封徊自讨没趣,便开始说起正事。 “你知道平河郡主的消息了吧。” 仰梧点点头,声音有些闷闷地说:“知道。” “那你觉得,她会是什么下场呢?”
第五十章 欢宴 北梁人本就以残暴闻名,如今他们又手握大权,平河郡主去了北凉会遭受什么,仰梧实在不敢想象。 本来纪梁被困在那里就已经很让人揪心了,如今平河郡主又即将被送入火坑。 而且……申山外面还有愈来愈多的人形怪物,可朝野上下没有人敢上报,由着君王日日沉湎声色。 封徊的眸子染上些妖冶的笑意,在月光的笼罩下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封徊,你既非凡人,为何一直掺和人间之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仰梧严肃地盯着他道。 而他只是轻轻笑了下,“曾经有一位故交,和你说过一样的话。可后来他自己也食言了。” “我不过想看看这人间,是否如他所愿。” 封徊说这话时眼中一片冰冷,但似乎又有些悲凉蕴藏其中。 他递给仰梧一枚环佩,通体雪白,玉色剔透。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用你的鲜血为引,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留下这句话,封徊就消失在了她面前,房内又回到寂静空旷之中。 这天仰梧同傅后正在花园下棋,兰秋却匆匆来报说昭文公文又来了。 自打她回到宫里,仰曦就三天两头的造访宫邸,每次来总不免“不经意”地提起莫微生,话里话外都是他对她如何宠爱。 仰梧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痛苦逐渐变成麻木了。 她这次实在不想再听她的废话,便让兰秋姑姑跟仰曦说她此刻不在永宁宫。 兰秋领命前去,剩下仰梧与傅后面面相觑。 傅后叹息一声,“也不知国师大人到底怎么了,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而仰梧并不想再将精力放在这件事上,此刻她更想知道阿秀与妍妍的情况。 兰秋回来后仰梧便嘱咐她差人去看望一下阿秀母女,顺道给她们带些东西,如果可以的话给妍妍聘个可靠的先生,她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 兰秋领命前去,可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暗处窥视一切的刘嬷嬷也悄然溜了出去。 兰秋姑姑派出去的人很快便带回了消息,说阿秀母女过得不错,也为妍妍寻到了一个不错的先生。 仰梧这才放下心来,她有些没来由的高兴,起码还是有一点类似于希望的种子存在,她也终于在这混乱的世界中实现了一点“守护”的意义。 又过了几日,兰秋告诉仰梧,北凉派遣的使臣已经到达申山,准备平河郡主的移交事宜。 兴许是那日吃了闭门羹,这几天仰曦没有来找她。若不是万不得已,仰梧实在是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听说国君这两日要宴请凉国使臣,各级官员与后宫嫔妃都会到场,申山王唯二的两个女儿也免不了要出席。而仰梧的哥哥仰临,身为国君唯一的儿子,在这种场合却从未露过面。 原因无他,因为王太子是个傻子。申山王感到莫大的耻辱,在御医确定太子确实是个痴儿后,便直接将五岁的仰临扔到了玄真观中。 当年母后还喜欢着父王,她苦苦哀求着他,她会把临儿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不会让申山王室面上无光,只求父王不要把他送走。 可彼时冯贵妃已临盆在即,仰辛满心都是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他觉得他以后还可以有很多健康的孩子,根本就没把母后的哀求放在眼里。 即使傅相极力劝阻也没能阻止哥哥的离开。 也是从那以后,曾经温和爱笑的母亲逐渐沉默寡言。而父王专宠冯贵妃,也极少踏足母后的寝宫。 说起来,兄长离去已十年有余。她曾偷偷去看过他,被发现后父王关了她三日禁闭,而带她出去那个人更是直接掉了脑袋。 仰梧被吓坏了,再也不敢去看他,这件事也让她开始重新审视父王。 冰凉的秋风拂过脸颊,仰梧从记忆中回过神,无声地凝视着又一个深秋。 宴会这一天很快便到来,虽然仰梧很不想看到仰曦,可她也很好奇凉国的使臣会带来什么消息,以及是否与嵇梁有关。 仰梧并没有多么隆重的打扮,只描了一个简单的淡妆,衣裙也挑了个素净的颜色。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身旁仰曦娇俏的声音,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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