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明姝当场僵在了原地。 怎么还要考校其他的,温世晏怕是疯了吧? 琴棋书画里头,明姝觉得画恐怕便是最好糊弄的了,其他琴啊棋的,她更是头大。 她想着只要有一样过得去,温世晏总不会对她太严苛。 思忖片刻,明姝一把将案上的画揉作一团,对温世晏祈求道:“世叔,方才我同你开玩笑呢,我其实会画!” 温世晏对上她的眼眸,“好笑么?” 明姝一噎,忙服软,“我知道错了,世叔,你就让我再画一次吧,求你了。” 她撒娇的功夫厉害,若是有需要,便是流出两滴眼泪来也是可以的,此时她眼巴巴看着温世晏,很有几分诚恳的模样。 下人已经过去搬琴了,左右一时还不回来。 “一刻钟。”温世晏道,“不必太复杂。” 得到应允的明姝先是一喜,随即偷偷诽腹:不必太复杂?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要是她会画,她倒是想复杂,让这油盐不进的木头开开眼! 正想着,绿漪已经替她铺好了新的纸张,明姝有模有样地提起笔来,思索要画的东西。 鸟?不行,她会画成虫。 花?不妥,她只会抹出一团黑墨来。 亭台?不行不行…… 过了许久,明姝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些,她能画出来已经不错了。 然而此刻时间已过半,明姝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脑中居然一闪而过某个人的脸。 等余青山来替温世晏取画惊讶出声时,明姝才后知后觉自己画了什么,而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她居然胆大包天,绘了温世晏的画像…… “明姝姑娘,这……”余青山欲言又止。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新鲜的事。 画上歪歪扭扭有个小人,从形体上不能说惟妙惟肖,可以说是与温世晏本人毫不相关。 然而偏偏又有些许神似,叫人一眼便能辨出画的是谁。 “余叔。”温世晏催促。 余青山便收了面上的惊奇,捧了宣纸呈到温世晏面前。 明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期待又忐忑地看着温世晏。 宣纸被递过去,明姝看着温世晏慢条斯理放下湖笔,接过宣纸,低头,垂眸,而后…… 微不可查地僵住了动作。 明姝眼尖地发现,温相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居然流露出片刻的错愕,然而那抹神情转瞬即逝,又叫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这画的是什么?”温世晏问。 “就、就画的人啊……” 明姝缩了缩脖子,她的画虽然是烂了些,但也不至于人畜不分吧? 本还担心的绿漪听到明姝这反应时,瞬时更慌了。 她一时分不清这是小姐的随口之言,还是在拐着弯骂丞相。 余青山则是哭笑不得。 温世晏淡淡将目光从宣纸上瞥过来,喜怒不辨,“哪个人?” 今日经了这番考校,明姝对温世晏的印象已经从“木头”升为“冷着一张脸吓人的木头”,没由来的有些怵。 她支支吾吾,眼神不敢直视窗边人,“世叔看不出来吗……再看看?” 明姝已经想好了,温世晏猜是谁,她便说是谁,如此一来起码可以保证她画的还算形似。 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机智的人。 明姝不合时宜且没羞没臊地想。 将少女的狡黠神态尽收眼底,温世晏依言再次将目光落在宣纸之上。 纸上的小人倒也能勉强辨出几处特征:瘦、高、以冠束发,以及画成一条上弯曲线的嘴巴。 是个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小像。 明姝问得小心翼翼,“世叔认出来了没有?” 温世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执住宣纸纸头,又转过纸面对着明姝将画悬展了下来。 “本相在你眼里,便生得这副模样?” 他神情如常,可明姝就是从语气中觉出一股皮笑肉不笑的意思来。 明姝自觉脸皮厚,就此刻月生出些忐忑来,却也硬着头皮挤出笑容,“世叔天人之姿玉树临风,我自己是画不出世叔的一半美……” “美?” 温世晏眼角似乎跳了一下。 “俊朗……是俊朗!”明姝连忙改口。 她还怀有一丝希望,又软下声讨好,“世叔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温世晏似笑非笑掀起眼皮,“你觉得呢?” 末了,将画放下,对余青山吩咐,“琴。” 明姝:“……” 完了。 后面三样实在是一窍不通,明姝索性破罐破摔,不到半个时辰便考校完成。 弹琴,她把上好的紫椴古琴拨断了一根弦。 下棋,胡乱下了一通,倒是全程被温世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晃得七荤八素。 至于书法……明姝的字和将将开蒙的小童也没什么区别。 末了,温世晏道:“明日会有人到府中教习雅事。” “这么快?”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掉了,明姝还是想再挣扎一下,“世叔,我什么时候能出府逛逛呀?到奉京几日了,还未好好玩……完完整整地体验一遍风土人情呢。” “先习完课。”温世晏没有留商量的余地。 明姝鼻子一皱,又在心里骂了温世晏好几遭,正憋着一股子气,视野中却闯入一方素净的帕子。 明姝一愣,看着温世晏递帕的手露出不解神情。 “擦擦。”温世晏的目光在她颊上轻轻掠过。 明姝骤然明白了什么,将帕子接过往脸上一抹,月白帕子果然染上了点点墨迹。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此刻是什么狼狈模样。 明姝恼怒地瞪了一眼绿漪,“怎的也不告诉我!” 见绿漪不答,她又问:“什么时候沾上的?” 绿漪方才一直立在她身后,哪里能瞧得见明姝的正脸,这股火气显然不是冲绿漪发的,问的便也未必是绿漪。 最终还是余管家道:“明姝姑娘,似乎是方才作画的时候沾染上的。” “那么久?”明姝气得瞪圆了一双水灵的狐狸眼,“余管家,怎么连你也那我寻开心!” “明姝姑娘,不是……” 余青山倒不是想要看明姝出丑什么的,只是方才从呈画开始,他一直伺候在温世晏身边,公子不开口,他做奴仆的又怎么好逾矩。 明姝羞恼得一张脸通红,偏上面又抹开了黑墨,看起来像只受了委屈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怎么不是了?你好好解释解释!” 余青山真尴尬着犯难,好在这时温世晏开了口:“绿漪,端水。” 吩咐完,又将视线落在明姝面上。 明姝总觉得那双万年不化冰雪的眼眸里含了几分笑意,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又否定了去。 就那块木头,怎么可能? 况且就算他笑,也肯定是嘲笑。 到底是年轻,明姝喜怒全写在脸上,就差开口直接撕破脸了。 “明日到偏院书房。” 温世晏说罢,也不管明姝是何反应,与余青山步出了水榭。
第四章 明姝 夜深,丞相的房间灯火如昼。 温世晏身着轻薄的蚕丝寝衣,锋利冷峻的侧颜被烛光柔和些许。 余青山将一碟芙蓉糕放在书案上,看着尚有一摞高的奏折无声叹了口气。 “公子,先用些点心吧,莫累坏了身子。” “嗯,放那儿吧。”温世晏应了一声,却仍旧未放下手里的折子。 估摸着这芙蓉糕是不会被动了,余青山轻声道,“公子,既然公务这般繁忙,考问明姝姑娘的事让请的先生来便好,何须公子亲自费心呢?” 温世晏合上折子,换了一本,语气随意,“不妨事。” 余青山一噎。 哪里是不妨事,往日公子这时早该歇下了。 “那为何公子早看出明姝姑娘不懂画,却还是纵着她再画了一次?” 温世晏看折子的动作一顿,目光似是不经意落在案边卷好的画与话本上。 烛火摇曳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哄小孩子开心罢了。” 有夜风灌了进来,余青山便去合窗。 “十六岁,明姝姑娘不算小了。”他语气似是叹息,“公子觉得明姝姑娘小,只是将自己压得太紧太重,便是二十七,常人心思又哪里有这般老成。” 关好了窗,余青山见温世晏微有失神,趁热打铁,“公子也该成家了。” 余青山从四十二岁便开始做管家,如今已过去十九年。 平心而论,公子是个好主子、好臣子。可温世晏偏偏哪里都尽善尽美,反倒从未考虑过他自己。 他真怕公子会终老一生。 手中的折子久久未被翻动,温世晏幽邃如深潭的眼眸有些放空。 “不必说了。”良久,他如是道,“余叔,你先下去吧。” 余青山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烛火尽熄,温世晏上榻歇息。 许是今日着实累了些,梦境很快袭上脑海。 迎县实在算不得繁华,但因着不少乌羌人会过来做些生意,县城熙来攘往的,倒也还算热闹。 温世晏已是轻车简行,也作了最普通的打扮,然而那张脸依旧出众,不多时便有人聚了过来。 他正与身边的人说着话,忽而长街上一阵马蹄声响,尘土卷起,只见几个乌羌人纵马而过,马蹄眼看便要落到一个闪避不及的老妇身上。 “小心!” 这一幕落在温世晏眼中,可惜他离那老妇太远,要救人已是来不及。 街上行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有人紧张得捂上了眼睛。 电光火石间,只见酒楼上一袭妃色衣裙点足而下,往老妇的方向掠去。 挥鞭与勒马声一齐响起,待尘土散去,妃衣女子已护着老妇退到了街侧。 “阿婆,您没事吧?” 老妇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摆手道谢。 “没事就好,阿婆小心些。” 那女子说着便欲离身,却被老妇抓住了袖子,指着她手背上的擦伤口齿不清道:“姑娘,手……” 女子抬手,这才发现伤口似的,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哦,没事,这不疼的!” 那一瞬间,许是因落在女子身上的阳光太盛,又或者是那身妃红衣裙太惹眼,可能还因着肆意的笑颜,温世晏竟记了许久。 似乎连心口的跳动都滞了一瞬。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他没由来的想到这个形容。 正怔神,那女子忽然转过身,将目光直直朝人群中的温世晏投来。 视线相触,接着是一鞭子甩过来,“看什么看,再看剜了你的眼!” 鞭节落地,没落在温世晏身上,而是击破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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