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肃:“帮他转移注意力。” 沈青梧被噎住。 杨肃:“何况,你哪里看出人家难受了?人家眉头都没皱过,脸色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惨白。我还特意数过——天上雷声炸的时候,他顶多不说话,根本没有多余反应。 “我看你是被骗了。” 沈青梧怒:“你看不出他在强忍吗?!” 杨肃:“看不出。我只看出你在没事找事。” 沈青梧气得不行。 气狠了,她又开始咳嗽,喉间腥甜,一口血都快咳出来了。 杨肃这才服软。 杨肃向她认错:“……阿无,我不觉得一个男人需要特殊照顾。在我眼里,我觉得你的伤比他那点儿矫情严重多了。你让我照顾他,我怎么照顾? “难道像你白天那样,抱着他哄啊?恶不恶心?就算我不觉得恶心,你觉得人家让我碰吗?我看你是色迷心窍,只盯着张三郎漂亮的脸蛋,被迷得晕头转向,忘了那可不是善茬。 “你就是被他骗了。 “哪有男人怕打雷的?人家把你当傻子一样骗,你还心软。” 沈青梧冷声:“滚。” 她心中道,我自己想办法。 沈青梧莫名相信张行简就是怕打雷,这是一种无法和杨肃解释的直觉。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夜深人静,荒山野岭外唯一的一家客栈没什么生意,天刚黑不久,客栈老板与小二只亮了一盏灯,自己都去睡了。 雨还在下。 天地冷寂,雷声闷闷。 沈青梧在张行简的客栈门前徘徊。 她徘徊了约莫半个时辰,告诉自己:我只是看一看。他要是病倒了,不还得我照顾吗? 沈青梧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一室漆黑,没有点烛。 沈青梧目光适应了黑暗,微微眯眸,与靠墙坐在榻上的张行简四目相对。 他竟一直在看着这个方向。 乌发白肤的郎君拥被坐在榻上,潮湿发丝贴颊,眼眸乌黑泠泠。他看着瘦薄羸弱,却在闪电划破寒夜的每一个瞬间,让沈青梧看到了他那风流意态之美。 沈青梧盯着他。 沈青梧:“你看什么?你不睡?” 张行简笑一笑:“看有没有人进来陪我,防备有人非要进来陪我。” 沈青梧:“什么意思?” 张行简闭上眼,喃声笑:“怕你逼着杨肃来陪我一起睡,那我可受不了。” 沈青梧沉默。 原来下午时的事,他知道是她让杨肃做的。 沈青梧看着他鬓角的汗、嫣红湿润的唇、被衾后露出一段的雪白长颈。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坐姿——挺拔,修长,再难受,也不露一点丑态。 “修养”这两个字,刻入了张行简的骨子里。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要清矜、淡泊、优雅。 可恨的张行简。 沈青梧靠着木门:“既然你不需要人陪、睡,想来我是多余的,那我走便好了。” 张行简望着她不语。 沈青梧盯紧他:“张月鹿!” 张行简弯了弯眼睛,说:“好。” ——想走就走吧。 他无所谓。 沈青梧心中一瞬间升起一股燥意,烦闷,为他这种一路沉默的态度——好像怎样都无所谓,好像怎样他都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为什么总是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黑暗中,张行简闭上眼,忍着再一波的头疼与心脏处传来的疼。 他确实如他自己说得那样,格外能忍。 他愿意让你看到时,你能看出他在受伤;他不愿意时,你只会觉得他气度极好,风流婉约,卓卓如玉。 张行简对沈青梧,确实没什么想法。 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她,那么——随她便吧。 她想如何就如何吧。 他被雷声折磨得全身都开始疼了,疼得厉害的时候,他已经没空想那些了。 闭上眼忍痛的张行简,没发现有一道气息靠近了床,也没发现有人上了榻。 待那人窸窣的脱衣声传来,他才冷不丁回神。 张行简:“梧桐……” 沈青梧掀开他的被褥,一身带着潮意的中衣冰凉,让张行简瑟缩一下。沈青梧一言不发,在黑暗中钻入被褥,张臂抱住他。 他低头时,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腰身。 张行简收回手:“抱歉。” 以二人如今的关系,恐怕他碰她一下,她都觉得恶心。 她依然不吭气。 张行简问:“……为什么脱了外衫?” 沈青梧冷冷道:“你一身病,我衣服上泥土太多,怕又在不知道的时候冒犯你,让你病上加病。你再病倒了,我和杨肃如何活蹦乱跳,都走不出中原。 “这是你先前说的——你说你要是不点头,我们别想平安离开中原,回去益州。” 张行简轻声:“我威胁你的话,你记得这么清楚。我每次的好话,你都当顺耳风,从来不信,是么?” 沈青梧:“你到底痛不痛?若是不痛,我便走了。” 她说着要走,他伸手就来抱住她腰,不在意有可能惹她更加厌恶他了。 他抱住她腰身,弯着后背,脸埋入她颈窝。 雷声在这瞬间响一声,沈青梧听到耳边暖融融的颤音,沙哑、如羽:“我怕啊,梧桐。” 他在外掩饰着情绪,在此时,不掩饰他的恐怖。 他身上全是冷汗,汗意将他身上自有的清冽气息都盖住了。他绷着身子,抱住她腰身,整个人以不和谐的姿势,要钻入她身体中。 这实在是很古怪——沈青梧个子确实高,但也没高到可以罩住他的地步。 这实在有些好笑——张行简竟然会这样。 沈青梧一腔燥意和烦闷被那被窝中的郎君取悦,她心情好起来,竟然有点儿想笑。 她有点开心。 他是真的怕雷声,不是骗她的。 可是……她也没办法帮他。 张行简在一阵痛意中,感觉到耳朵被人捂住。 他抬头,长睫毛从她脸上划过。 沈青梧靠墙端坐,伸手捂住他耳朵,帮他阻隔雷声。 她笨拙又冷硬,却是看着他:“别怕。” 她巍然静坐:“我在这里。” ——谁也伤害不到你。 张行简垂下眼。 在一瞬间,他感受到的痛意好像确实消退了些。 他心中浮起很复杂很柔软的感情:他真喜欢她啊。 他真喜欢这个……再生气、都没有不管他的梧桐。 天亮时分,张行简被窗外啁啾鸟鸣唤醒。 天放晴了。 张行简出一会儿神:昨夜竟然睡过去了,而没有被折磨得一晚上没睡。 自他患上这个心疾,这是他第一次能在雷雨夜睡着……张行简试着起身,发现怀中压着一个谁。 他慢慢低头。 他将被褥向下拉开一点,看到了靠着他胸膛、闭目沉睡的沈青梧。 睡着的她散着发,脸蛋秀气,眉毛与鼻尖都有点又憨又钝的圆润,中和了她平时的凌厉。睡着了的沈青梧,没有了身上那种压迫感,她抱着他沉睡,脸贴着他胸膛…… 她一晚上都在听他的心跳。 她也像个需要郎君陪伴的娘子了。 张行简垂头打量她:不知道两人昨夜是怎么睡过去的,不知道明明是靠墙而坐的二人,怎么滚到了床上。 安然无害的、没有躲避他的沈青梧……足够珍惜。 珍惜得……让张行简有点蠢蠢欲动了。 这么好的机会……以后还有没有,都不知道。 张行简被她压着的手臂慢慢活动了活动,缓解了那股酸麻。他一点点倾身,手臂往回弯,抱住沈青梧的腰身,另一手臂罩住她肩膀。 他成功将她抱入怀中,带着她,一点点翻身,将她向床内侧送去。 他曾与她在许多个夜里同榻而眠。 他是知道怎么抱沈青梧,而不惊动沈青梧这个对外界一点变化都敏锐无比的武学奇才的。 郎君的发丝落在沈青梧面上,沈青梧被压到了身下,仰躺在了床板上。她依然没有醒来,依然搂着他的腰,而伏在上的张行简,低头判断她。 确定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才进行自己的下一步。 张行简一点点拨开她衣领,向她领内一点点探去—— 杨肃说她受了重伤,可是张行简不知道她哪里受了伤。 他心里在意得都要疯了。 嫉妒得也要疯了。 凭什么杨肃知道的事,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呢? 张行简想看一看,想弄清楚…… 他就这么扒拉着她中衣,一点点向下扯。他温热的掌心从她腰际探入,从下向上揉压,一寸寸地去触碰…… 沈青梧醒了。 被一个人这么摸来摸去,都没感觉,那和残废也差不多了。 沈青梧醒来,便面对这么一种离奇的情况—— 张行简跪在她上方,与她贴靠着,在拨开她的中衣。 身前凉飕飕的。 肩膀露在外,颈下一片冰凉,随着呼吸起伏的颈下二两肉沾上他的气息,一点点聚起鸡皮疙瘩…… 沈青梧冷冷淡淡。 她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天。 张行简的唇几乎贴上她如小山丘的心口,她猛地伸手,手盖住他的脸,将他向后按。 她一掌就将他推开,不让他将头颅埋下去。 张行简僵一下。 他漆黑眼睛,对上沈青梧的眼睛。 张行简眨眨眼。 他这才意识到二人如今的情形有多引人误会—— 她衣衫不整地躺于床板上,长发落了一肩、一颈。衣内一些沾着血的白布条挡不了太多视线,毕竟她整个上衫,已经快被他彻底褪下去了。 她这么的英秀,劲瘦有力。 起伏蜿蜒,宛如山河展于月下,清清泠泠。 日光从外跳入,没有帷帐遮挡,日光落在她肩膀雪白的皮色上。 真是好看得…… 张行简别过脸,喉头动了动。 张行简低声:“误会。” 沈青梧冷笑一声。 外面天气真好,客栈楼下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从窗口飘上来。 春日融融,花香、饭味、笑声,人间烟火正盛。 小小的客房床榻内,张行简垂头,努力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他伏于那里,睫毛都沾着清水一样的秀气光泽,润红唇瓣一张一合。他态度诚恳:“真的是误会。” 沈青梧:“那你告诉我,你现在与我挨着的身体某处,在说话的时候,还动了那么一下,是什么意思。” 沈青梧面无表情:“解释。”
第79章 日光斜泻,在清晨的床笫间总是笼上一层朦胧暧、昧。 张行简顶着那张小白脸,无辜问:“我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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