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要庆幸,张行简不至于脸皮厚到夜里要守着她房门来查房的地步。 黄昏之时,杨肃从外带着新一天的药材回来,去灶房将药煮上。 杨肃心中纳闷:为什么天天要煎药? 难道张行简真的能让沈青梧乖乖养病,不动武?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何必浪费药材呢? 但是沈青梧都没说什么,杨肃自然也懒得多事——吃着吧,反正没坏处就是了。 杨肃从灶房回来,端着一碗米,磨蹭到院中树下的石桌前,与那正在用晚膳的两人一同坐下。 他们只租院子一月,用的是张行简从当铺拿来的钱财。 院中古槐苍翠,清风徐徐,四月时节,月如银盘,渐升高空。 叶枝簌簌,遍地雪白如银。 沈青梧低头扒拉着自己的饭,听杨肃跟她念叨什么时候可以吃药。她敷衍地“嗯嗯”几声,抬头时,晚风吹拂,发丝拂面。 乱发贴着面颊,她手捧着木碗,看到身边的两个男子。 一个絮叨热心,笑容爽朗,多年相识,战场上结下来的情谊足以让她信赖;一个雅致清澈,唇红目清,多年对他的求与舍,兜兜转转间竟让他和自己相识至今。 恍惚间,沈青梧生出一种愿望。 岁月的过于静好,让她留恋此景永驻,不要消逝。 但是上天从来都听不到她的祈求,沈青梧不抱什么希望。 她低下头,继续吃饭。 在这时,她在石桌下的小腿被人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沈青梧没有当回事。 她的腿又被踢了一下。 她石桌下的腿便直接横扫划开,压制而去,将不安分的某人按住——一脚踩在他鞋履上。 沈青梧一根箸子含在口中,碎发沾到唇角,她眯着眼睛从饭碗中抬起脸时,正好听到张行简一声闷哼。 她唇角微翘。 她向他瞥去一眼,眸子又清又亮,神色实在明晰:让你小动作不断! 乖乖吃饭的杨肃茫然抬头。 张行简微笑,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杨肃迷惘的:“啊……” 他觉得气氛哪里很古怪。 沈青梧眸子忽而僵了一下。 石桌下,她制住张行简小动作的腿部,被人轻轻摸了一下。 过电一般。 某人手段了得。 沈青梧捏着木碗的手用力得发白,她侧过脸,向张行简看去。 张行简手规规矩矩地收回,向她展一下袖子,温和:“两位慢用,我累了,回房歇一会儿。” 杨肃坐在张行简对面,微风徐徐,他没有看到张行简展开的袖中,他手指抓着一根玉簪,在沈青梧眼皮下晃了晃。 沈青梧沉默。 张行简起身,眼睛望着她笑。 沈青梧再榆木脑袋,经过他种种暗示,她也听出了他此时的言外之意:我回房了,你若想要簪子,来我房间找我。 可是去他房间做什么? 光天化日,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杨肃的面来做? 她只是想要一根玉簪,也愿意花钱买,张行简为什么要将事情做得如此偷偷摸摸,如此隐晦,还背着杨肃? ……哼。 他不过是对她有企图罢了。 不过是夜清人静,他想将她骗去他房间,这样那样再这样罢了。 沈青梧浮想联翩时,听到杨肃疑惑询问:“你脸红什么?” 沈青梧冷冷看过来:“你说什么?” 杨肃:“……是我脸红好了吧。” 杨肃无奈地低头扒拉自己的饭菜,他吃了一会儿,提醒沈青梧:“阿无,你和张三郎,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青梧从沉思中回神:“什么?” 杨肃始终低着头:“你心软了,你依然喜欢他,你想和他和好?” 沈青梧静一下。 铁石心肠回归,片刻的窃喜像耻辱一样。 沈青梧心中生怒——她怎能不长记性,怎能忘了自己发过的誓,怎能对张行简…… 可是……这是喜欢吗? 她不是只是不甘吗? 沈青梧沉默片刻后,嘴硬:“没有。” 杨肃这一次抬头看了她一眼。 恐怕沈青梧自己不知道——沈青梧从来都不承认她喜欢张行简,她每一次都干脆利索地回答“不喜欢”。但是这一次,她回答不喜欢的时间,要比往日犹豫了些。 杨肃笑一下。 杨肃觉得这碗饭没什么味儿了。 他低下头,慢慢说:“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和他的立场不同。我们为帝姬办事,他为少帝办事。我们一起坐在这里吧——只是因为你办了一件糊涂事,把他带出东京了。 “不然,追杀我们的兵马,下令的人,少不了一个张三郎。 “而且,你怎么肯定张三郎和我们在一起,没有他的目的呢?他说不定在酝酿什么大计划……这是帝姬和张三郎之间的博弈,你我就不参与了。 “只是阿无,不要再被人骗了。” 杨肃犹豫又犹豫,他还是说出了那句有点残酷的话:“你总是吸引那些野心家的注意,因为你是一把好刀。从你当年离家,到博帅对你的收养,到如今帝姬对你的拉拢,还有张三郎对你的青睐有加…… “阿无,你难道不想远离这些,过些更简单的日子吗?” 沈青梧:“……” 杨肃少有的充满智慧:“你到底喜欢什么呢?你需要好好考虑了。” 沈青梧陷入茫然。 她喜欢什么? 她从来是喜欢什么,就去争取什么,得到什么。 她喜欢自己求而不得的,不喜欢死缠烂打追着自己不放的。 前者死死地勾着她,后者会让她厌烦。 那么……张行简曾经是前者,现在表现得像是后者。 她为什么不反感? 她对张行简,莫非当真…… 沈青梧咬着箸子,扒拉着手下碗,吃得专注,思考得用心。 但是杨肃很无语地看着她:“碗里都没米了,你还在扒什么?” 沈青梧一僵。 她尴尬地放下碗筷,双手放在膝上,坐得笔直挺拔,如每一个军人那样。 她作出一个决定:“我等你吃完,我们一起去找张月鹿。” 杨肃诧异:“为什么?人家不是说自己歇了吗?为什么我们要去打扰?” 沈青梧当然不说张行简摸自己腿、暗示自己、勾搭自己的那些小动作。 她一本正经:“他拿了我一根簪子,我要他还我。你和我一起去,起码当个见证者。” 杨肃:“什么簪子?张三郎为什么拿你的簪子?” 沈青梧牛头不搭马嘴地回了一句:“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她想要的,就是她的。 杨肃和沈青梧一同站在张行简房门前。 沈青梧敲了敲门。 屋中无人应。 杨肃等着沈青梧敲第二次,或者…… 杨肃不安:“张三郎说不定睡了,我们何必打扰?要不明日……” 沈青梧哼一声。 杨肃真是太不了解张行简了——张行简不应门,指不定在憋什么坏。 她愈发觉得他心怀鬼胎,要在他房中对她这样那样又这样。 说不定她一开门,他就藏在门旁偷袭。他会抱她搂她,将她抵在墙上,与她亲昵。身体紧挨,唇齿生香…… 停! 有杨肃在,他的阴谋别想得逞。 沈青梧使尽所有耐力、坚韧、意志,来抵抗张行简对自己的诱拐。 屋中没人应,沈青梧直接推门而入。 杨肃:“呃——” 他连忙跟上。 沈青梧提防着门口的所有动静,但门口没有任何动静。 一缕月光在门开的一瞬间,投入屋内。 本应遮挡内外的屏风,不知何时被拉开,门口的两人,清楚地看到内间—— 衣带扔在床上,衣衫半摘半褪。清秀的郎君拔了簪子散了一半发,发丝顺着脸颊,落在后肩处。 他背对着他们,分明在换衣。 一段修长的光洁的美背,弧线蜿蜒,一点点向下,宛如山河壮阔徐徐铺陈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正在换衣的清隽郎君,回头向门口两只呆头鹅看来。 沈青梧第一时间,转过身,一下子挡住杨肃的眼睛。 她捂住杨肃的眼睛,手脚用力,在杨肃迷惘的时间,将人往外推拽。 沈青梧:“出去。” 她把杨肃扔出屋子,“砰”地一声关上门,她额抵着门框,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张行简的笑声也如月光般,清凉静柔,徐徐缓缓。 沈青梧回过神,后背抵着门,看他开始穿衣了。 沈青梧靠着门,忍着脸上的滚烫,冷冷问他:“你什么意思?” 张行简背对着她系衣带,慢条斯理:“你什么意思呢?” 沈青梧皱眉。 她说:“敢做不敢认吗?” 张行简慢悠悠:“没有不敢认。不过在下好像只邀请了沈二娘子一人,沈二娘子特意将杨郎君带过来,是什么意思呢?眼下闹出僵局,好像怪不了我吧?” 他提起此事,她脸便僵硬。 她心中已经恼怒非常——杨肃必然看到了张行简衣衫不整的样子。 她的人! 只能她看! 霸道的沈青梧忘了自己所有的提防,火冒三丈:“你脱什么衣服?!” 她气得口不择言:“你觉得我会扑过去将你大卸八块吗?你觉得我有那么饥渴吗?你小看我吗?你、你……奸佞,争宠,红颜祸水! “你想睡我!” 斩钉截铁地迸出几个词,让张行简转过身,默默看她。 张行简轻声:“男子叫‘蓝颜’,不叫‘红颜’。” 沈青梧反击:“你觉得我目不识丁是么?你看不起我还想睡我!” 张行简淡下脸。 他说:“我好像没叫你进门,你自作主张带人进来,不请自闯,还要怪我?” 沈青梧词汇在骂他的时候用得差不多了,她借发怒来掩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她靠在门上压根不敢往里走。 她瞪着张行简。 沈青梧:“我稀罕进来吗?” 她拉开门,转身要走。 张行简叫住她:“梧桐。” 沈青梧不回头,态度冷硬。 张行简声音变软,带着一声叹:“我若说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诱你行鱼水之事,你信吗?” 沈青梧心想:鬼信。 张行简沉默半晌。 张行简终于吞吞吐吐,说得缓慢又艰难:“你是否记得你曾与我说,你在江陵时,夜闯一男子房舍,看光了那正在沐浴的陌生男子。” 沈青梧:“……” 她想起来了。 张行简声音温润轻柔:“我听了很不开心。我不想你看到别的男子身体……你都没看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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