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本装聋作哑,此时被女儿踢出了咳嗽,他干笑:“这都是茹娘做的……我女儿就是厉害啊。” 夜里回客房。 张行简被安排在姜伯、姜茹娘院落的隔壁,沈青梧被安排在离张行简最远的那个院子。 沈青梧:“这么麻烦吗?我随便住一屋子就行,马厩都行。我不能离张月鹿太远。” 她还记着她的任务。 姜茹娘一听,却道:“姐姐是将军,岂能凑合?近的屋子也有,但是之前下雨塌了,没有修葺,都怪我爹不好。姐姐,我岂能委屈你?” 姜茹娘说那个院子是给贵客住的,沈青梧是将军,理应住最好的。 沈青梧飘飘然。 姜茹娘几句甜言蜜语,哄得她晕头转向。她觉得这家人真热情,对客人如此真诚……虽然她不喜欢姜茹娘总缠着张行简,但是她倒真想看看贵客住的地方什么样子。 沈青梧被哄走了。 张行简无声笑一笑。 他婉拒了姜伯让女儿送他回院子的好意,自己独自回房。走到半途,他连跟随的仆从都打发了,只一人提着灯走夜路。 夜风吹得树叶簌簌。 沙沙之声中,他在长廊墙角捕捉到一个人影。张行简向廊的另一边侧过脸,看到沈青梧轻飘地从屋檐上翻下来,走到了他身边。 张行简本不搭理她。 但她一直跟着他,还打了个嗝。 张行简回头,看她一眼。 他只好问:“贵客住的院子如何啊?” 沈青梧已经去看了一圈。 她没看出什么明堂,她疑心是自己水平不够,看不出这些士族精致的品味。 沈青梧说:“反正比你的院子好。” 张行简慢悠悠:“是嘛。” 沈青梧:“你觉不觉得……那个姜茹娘很奇怪。” 张行简微笑:“哪里奇怪?” 沈青梧说不出来。 但她霸道。 她伸手来拽住张行简的手,逼迫他和自己说话。 她蛮横强硬:“我不知道哪里奇怪,你和我说一说。” 张行简惊叹她那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 惊叹于她不知道原因,却能感觉出不对。 张行简:“怎么,有求于我?说声道歉听听。” 沈青梧唇张了张,说不出口。 张行简笑一声,拐个弯,灯笼影一晃,他就要走了。 沈青梧仍跟过来,拽着他手腕。 她不道歉,可也不离开,就这么跟着他。 进了院子,到了屋门前,沈青梧仍跟在身后。 张行简回头看她:“你不道歉,我是不会请你进屋的。” 沈青梧:“谁稀罕。” 张行简脸颊肌肉缩一下,似僵得咬了一下牙。他望一眼这个冥顽不灵的人,看得心烦,当着她的面关上门。 灯笼扔在地上,张行简灌了两口冷茶,才平静下来。 他坐一会儿,手撑着额,忽然起身。 他走到门口,刷地打开门,果然见到沈青梧站在门口。她背对着门,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她没想到他会开门,有些惊讶地回头看来。 张行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咬牙:“我不帮你,你就不走?” 沈青梧:“……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小心看他一眼,判断:“你是不是在生气?” 她眼神几分迷惘,几分慌乱。 她只是站在这里,等一等。等着天亮,等着他出门,等着他回答自己的疑问。 张行简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如果有不明白的道理,可以问他。 她站在门外,等他的时候,还在尝试用勇气战胜压力——她想她是不是应该道歉。 那声对不起,她要非常努力,才说得出口。 她没什么其他心思。 他为什么脸色这么不好? 张行简看着她,半晌露出无奈的笑。 他有时恨她的固执,有时又怜惜她的固执。 正如他坐在屋中喝茶平复心情,他就知道沈青梧会在没有人打扰的时候,一直等着他。 张行简还无奈地发现自己在为她找借口——如果军营那夜,没有巡逻军人走来走去的话,或许沈青梧会一直在帐外等着他,而不是转身离开。 她就是他的克星。 让他没办法。 也许……还没等到她道歉,会是他忍不住屈服。 二人在门口对峙。 沈青梧慢慢向前一步,她试探着伸出手,拉一下他的衣角。 他低头看来。 脸色依然不太好。 但他没有推开她。 沈青梧便上前,拥着他,抱一下他,轻声:“你在气什么?” 张行简睫毛动一下,闭一下眼。 在她走来抱一抱他的时候,他就心软了。在她一抱即止、向后退开的时候,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手腕。 沈青梧眨眨眼。 张行简无奈道:“进来说话吧。” 沈青梧眼睛刷地亮起。 这一瞬间她的眼睛,像燃放烟花的星空,亮得格外漂亮,亮得让张行简心跳加速。 张行简努力扛住诱惑。 屋中点了灯,沈青梧乖顺坐下,目光却忍不住打量这屋子。 张行简端着烛台走来:“看什么?” 沈青梧:“你住的屋子,和我的不太一样。你这里家具很旧啊,有什么讲究吗?” 张行简淡声:“大家族的臭毛病罢了。” 用旧不用新,什么都是古物最好。他用最直白的话定义为“臭毛病”,沈青梧不知有没有明白,但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张行简乐了。 他坐下来,托腮看她:“这么好奇我的房间?要不要留下来?” 沈青梧:“我能留?” 张行简:“不能。” 沈青梧:“……” 她瞪一眼这个人,却也忍不住笑起来。她眼睛微弯,有点像他平时的样子……但他二人都没有察觉这种变化。 只是气氛不那么糟了。 沈青梧:“真的,我觉得姜茹娘很奇怪,我想让你帮我看一看,是我哪里有毛病——我为什么觉得她针对我呢?” 张行简垂眼喝茶,听她困惑:“可她能怎么针对我?她对我挺好的。我觉得……特别奇怪。” 沈青梧:“她倒茶给我喝,说这是上好的茶。什么旧年雪水煮的,珍贵得不得了。” 张行简:“然后她说什么了?” 沈青梧静一下。 沈青梧:“她也没说什么,她讨好你去了,问你茶香不香。” 张行简:“你是不是不知道那茶如何?” 沈青梧颔首。 张行简放下手中茶盏:“可我知道。” 张行简微笑:“当时在座几人,老师懂茶,姜娘子懂茶,我也懂茶。只有你是真的不懂。” 张行简温声:“你想想,若是我当时与他们谈起茶来,你感觉如何?” 沈青梧怔住。 她会觉得格格不入。 她会看到自己和张行简之间巨大的差异——比天裂还要大的缝隙,那是云泥之别。 如果那三人津津有味地品茶,她坐在一旁牛饮……沈青梧沉默下来。 沈青梧突然道:“晚膳时,她给我糕点。” 张行简:“摆在我面前的,才是最精致的。你吃的那些,都是不花什么心思的。” 沈青梧淡声:“只是堵住我的嘴?” 张行简笑:“也许还有喂腻你,让你自惭行愧,离我远些的意思。” 张行简又道:“也许还有让人看看你的粗鄙,你的沉闷,你那不合群的性子。让我老师多皱皱眉。” 沈青梧:“你想多了吧?” 张行简微笑:“你想少了吧?” 沈青梧怔坐半晌。 她抬头,说:“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真无聊。” 她恶狠狠瞪他,站起来发怒:“最可恶的就是你!” 张行简茫然。 张行简:“我怎么了?” 沈青梧迁怒他:“你什么都知道,你不说破,就看热闹!看她、看她……” 张行简:“看她欺负你?” 张行简诱惑她:“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沈青梧冷笑:“不必。” 她冷静下来:“小孩子的玩意罢了,我才不放在心上。” 张行简看着她,心想:可你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看着不像是“不放在心上”啊? 沈青梧忽然转过脸来看他。 张行简连忙:“梧桐,我与你是一头的,我可没有顺着姜茹娘欺负你。” 他讨好地叫她“梧桐”。 但是气势汹汹的沈青梧没有注意到。 沈青梧费解:“她不喜欢我吗?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张行简:“你不也不喜欢她?” 沈青梧:“我那是……那是我脾气不好。但我不喜欢她,也没做什么。” 张行简微笑:“梧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原则过强的。” 沈青梧又道:“她怎么知道我对你、对你……” 张行简:“嗯?” 沈青梧不语。 张行简便道:“她也许是看出我喜欢你?” 眼神是很难掩饰的。 欲望是很难消失的。 他低头叹笑,压下眸底温柔色。 沈青梧往外走。 张行简:“你去哪里?” 他怕她做傻事,试图说:“不如你留下?” 沈青梧:“我有事忙,不必你操心。” 张行简:“不许打打杀杀!” 门砰地关上,将张行简锁到了门里。 沈青梧回头,僵着不合时宜的脸,做出姜茹娘白日时的表情,对他甜甜一笑:“月鹿哥哥,三哥哥,人家怎会打打杀杀呢?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张行简震惊,骤然咳了起来。 次日,张行简得知,姜茹娘无法来给他和老师斟茶了。 因为……姜茹娘拉肚子了。
第95章 张行简与姜伯坐在书房内手谈。 每每这时,姜伯都谈政务谈得分外投入,经常忘了手边的棋子。 也没有旁的原因,不过是姜伯不喜欢和这个学生下棋罢了。 这个学生棋品很差,下棋时间过长,又总是输得多……和张行简下棋,让人没有成就感,让人很烦躁。 不如谈谈政务。 姜伯便说着自己对李令歌的印象:“多年前在东京时,光听她的名,不见她的事。如今我定居此地多年,去年起南北分治后,我们这穷地方,倒也经常能听到帝姬颁布的新令了。” 张行简:“老师以为如何?” 姜伯斟酌:“是有些大胆的,以前没有尝试过。比如之前大河决堤,朝廷修得一直很慢,帝姬到来后,倒是快了很多。张月鹿,你常年在东京那个圈子里,为何不督促陛下修筑大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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