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娆迎着他的目光,含笑道:“以前是不在意的,但现在嘛,突然就在意了……” “为何?” 想到某种可能,言韫呼吸微紧。 素娆笑而不语,内心默道。 ——言韫,虽然有些放肆,但我想将天边月捧作掌中珠,不论皎洁或黯淡,以真心相许,岁月相托,深藏不负。 但这些话,她不打算说,起码,不打算现在说。 避开这个话题,素娆继续道:“哪怕为了你自己也得饶过栖迟他们吧,调动人手需要时间,这段期间的事务又让谁来处理?竹晏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大局为重啊世子爷。” “世子爷?” 言韫眉峰微挑,意味莫名的审视着她,“先前不是直接唤我名字?” “一个称呼而已嘛,别这么较真。” “再叫一次。” 他微微倾身,尚泛着水光的墨发披在肩上,语调慵懒又充满蛊惑,“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但总要给我个理由,素娆。”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不再是以往的愠怒警告,而带着几分缱绻缠绵。 “叫什么?世子爷?” 素娆瞪眼望着他,故作不知。 言韫闻言也不恼,慢条斯理的坐直身子,将手抽出,整理了下略微褶皱的袖子,淡然道:“毫无诚意,那便算了吧。” 说着就要起身。 她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言韫,言鹤卿……” “嗯。” 言韫眉眼柔和,轻应了声。 将被子重新给她盖好,素娆刚坠湖清醒,说了好半天话已经有些倦了,却还是抓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反复确认道:“你这是答应了?” “嗯。” 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温声道:“快睡吧。” “那你呢?” “我等你睡着再走。” 素娆听到这话不禁勾了勾唇,“非礼勿视啊公子,你的君子之礼呢?” “大概是忘了吧。” 言韫从善如流的答道,抬手遮住她双眼,“睡。” 一个字,铿锵有力。 “真不讲理。” 素娆嘟囔了句,倒是真闭上了眼,安心的睡了过去,言韫等着她睡熟,熄了灯,走出卧房。 院子里栖迟他们还在跪着,寒风吹着湿衣,瑟瑟发抖。 不知为何,金絮也没有离开,安静地站在最前面。 见到房门打开,众人身子皆是一震。 “阿韫。” 金絮嚅了嚅唇,微不可闻的唤了声。 言韫没有看他,视线落在栖迟等人的身上,静默许久,突然开口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都起来吧。” 栖迟猛地抬起头,震惊的看着他。 “还愣着干什么!” 旁边的竹晏见他出神,忙用手肘杵了他一下,喜道:“公子同意你留下了……” “同意了,同意了……” 栖迟后知后觉的喃喃两句,回过神,对廊下的人影俯身叩拜,颤声道:“多谢公子成全。” 言韫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中,关上门。 院中一片漆黑,寒风刮过湿衣裳,冷的有些刺骨,栖迟等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他们跪的太久,血液循环不畅,双腿似针砭一样刺痛。 但这些痛楚能换来方才那句话,值得了! “先回去歇着吧,等明日再过来一趟,好好谢谢里面那位。” 金絮望着门扉说道。 栖迟一愣,“金公子的意思是……” 他顺着那视线望去,屋内一片漆黑。 金絮意味深长道:“你跟在阿韫身边这么多年,何时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又何时改变过决断?” “要是这样都看不清楚以后该怎么做,那就真得去狱司反省段时日了。”
第205章 罪与罚 说完这句话,金絮转身离开。 栖迟茫然的站在院中,迎着冷风,刚被宽恕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弥漫开来,就被彻骨的寒意裹挟。 他看向身侧的竹晏,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你一向有主意。” 竹晏开口,“公子平日里放纵不闻,是信任你能够处理好这些事,可你这次错的太离谱了。” “竹晏,我……” “你反驳也没用,影刺由你调动,姑娘和金公子离船,又有公子吩咐在先,自当拨人随行,我不信没人来请示过你。” “……的确来过,但我以为金公子会让庄伯暗处随行,再加上素姑娘本身武功不弱,便是遇到什么情况,也足够应付。” 栖迟解释道。 “说到底你就是在赌,赌无事发生,赌机缘巧合,可是栖迟,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将心中的取舍凌驾于主子的决策之上,已然僭越了本份。” 公子性子冷漠却也从不迁怒,重罚栖迟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但竹晏比他们更快想明白其中的缘故。 他这番话说的太重。 像一根巨棍从头顶砸落,栖迟面色发白,身形摇摇欲坠,原来,竟是这样吗? “你知道我不是……” 他急忙替自己辩解。 “我知道。” 竹晏扶着他,点头道:“公子也知道,所以只是斥离回京受罚,而不是当场诛杀。” “回去吧。” 两人转身往外走去,栖迟脚步一重一轻,走的有些蹒跚,活像是遭遇了灭顶之灾一般。 竹晏知道他此刻心中并不好受,暗叹了口气,宽慰道:“好在公子说了下不为例,想来这次不会再计较了,金公子说的对,你真该去谢谢姑娘。” “我知道。” 栖迟点点头,心底由衷的生出些感激来。 若不是她,这次他肯定难逃重罚,说不得接下来一两年都会被禁足或是远调,这种结果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 “知道就好,你早该学学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子金口玉言对外承认了这桩婚事,又有老爷子拍板,铭佩为证,姑娘迟早是咱们的世子妃。” 两人既有名分,又有情分。 这不正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吗? 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应该开心才对,忠诚辅助,协力护持方是上选。 竹晏的话这次栖迟一字不落的记在了心里,末了,他不安心的道:“你说公子入水真的没关系吗?” “要不你去问?” 竹晏失笑。 “那还是算了吧。” 栖迟摇了摇头,这时候他就不去公子面前惹眼了。 “放心吧,那件事过去多年,或许影响早就淡了,你看公子他坐船那些并无异色,想来问题不大。” “但愿吧。” 走到岔路口,栖迟并没有要回去歇息的打算,调转脚步往另一处方向而去。 “你深更半夜的干什么去?” 竹晏疾步跟上。 “审问。” “审谁啊?” 栖迟瞥了他一眼,面上彷徨不再,恢复了以往的冷静,“那些围剿的杀手精通水性,在水里比鱼儿窜的还快,但还是被影刺抓到了几个。” “那正好,一起去吧。” 竹晏与他并肩而行,恨恨的骂道:“这些人来得也是赶巧,姑娘说天香楼焚烧的香有问题,大概率和骨柯叶有关,谁知还没来得及查探,他们就打来了。” “天香楼画舫被烧,何赐文被割首,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这样断掉了,真是气死个人。” 栖迟语气平静的道:“云州那些官员组织人手在镜泊湖施救,我回来前已用公子的名义让他将画舫在场之人尽数拘留,本来是防着那些杀手混入人群借机脱身,这下正好查问。” “可以啊你。” 竹晏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用力的拍了拍,“那快走吧,去将功赎罪了。” “嗯。” 两人身影没入黑暗中。 言韫没有掌灯,安静的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指腹摩挲着另一只手上尚残留的余温。 平和而从容。 他以为今夜历经波澜,定会是心绪难平,却因为那一句“言韫,你真好”抚平了所有怒火。 那些萦绕不散的戾气,心有余悸的颤粟,一波接着一波涌来的叫嚣着的回忆…… 在她低眉浅笑中淡去。 “疯丫头……” 他低喃了一声,似是无奈似是苦笑,所有情绪皆敛于黑暗中,很快,一切再度沉寂。 他们回城离开,云州那些官员及半夜从被窝里被挖出来的汉阳太守忙活了大半夜,总算将那些人救了上来。 当然也有格外倒霉的。 一个富商刚逃开烈火,跳入了水中,被砸落而下的横梁正中脑门,当即暴毙。 还有些睡死在画舫里,压根没有逃跑机会的。 救完人,打捞浮木和画舫残骸,安抚受惊的诸位上司,给陆小冢宰赔罪,太守大人忙得晕头转向,恨不能多生几条手脚。 他去的时候,小冢宰刚起身,婢女们端着一应金银玉器打造的盥洗用具鱼贯而入,周遭安静的能听到落针的声音。 汉阳太守恭敬的立在外面,等着传召。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腿都要站麻了,一个蓝衣护卫迈步而出,对他微微点头,“大人请吧。” “多谢。” 太守整理了一下冠帽,低着头朝里面走去,在距离上首还有一段距离时止步,拱手作揖道:“下官参见小冢宰。” “免礼。” 陆珩只说免礼没说看座,太守便只能站着,悄然往上觑了眼,就见那洁白无瑕的人影倚在榻上,旁边几个婢女跪在一旁,端着些小菜和糕点,在服侍他用早膳。 “这么早过来,有何要事?” 陆珩懒懒问道。 太守心头一紧,忙垂下头去,将昨夜发生的一切简述了几句,然后俯身告罪,好话说了一箩筐,奈何陆珩面上神色淡淡,毫无反应。 待他说完,小冢宰轻笑道:“你要告罪怕是找错了人,昨夜受惊的不是本官,而是言世子。” “言……言世子!” 太守当即悚然,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看他这幅模样陆珩又是一笑,“看来太守大人的情报不准啊,本官倒是无妨,你还是早点回去打听清楚,想想怎么过世子那关较为紧要。” 说完,陆珩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太守离开时整个人魂不守舍,如遭雷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当时世子爷也在!
第206章 汉阳城乱,梅氏失孤 事实上其他人也是忙昏头了,天香楼画舫被烧,刺客夜行,无数人坠湖险死,更有人火海丧生。 一个个忙着收拾烂摊子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思同太守大人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太守忙回去打探消息。 “什么,你说世子跳湖,连暗卫都出动了?” “金公子和其他两人被围攻?” “无头尸体是何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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