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定六年,你为扩修私宅祖庙,侵占民田,意欲上告者遭你寻衅关押,至今未释出。” “乾定九年,你与乡绅豪族勾结,恶意抢占资源,欺行霸市,致使民众生怨,你命人蛮力镇压,致使火烧长街,烧死二十七人,重伤八十。” “乾定十二年,你……” 他如数家珍的将信上的内容一一复述,末了,倾身向前,怒道:“这信纸上所书皆有来处,有你与商行、乡绅往来书信,上面落着你刘璋的私印,有灾户联名书,有你这些年往来受贿的详细账目,还有受你命令而杀人的打手供状……” “刘璋,你所犯下的罪孽,随意拎出一件,都足够你死上一百遍!” 伏趴在地的干瘦身影感受到那压顶般浓重的杀意,身子抖如筛糠,堂上突然传出阵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众人定睛一看,一大片水渍从刘璋腿间晕开,渗透地砖,往四周扩散。 伴随着这画面,尿骚味逐渐弥漫开来…… “混账东西,竟敢在公堂上行此污秽之事,还不把他拖出去!” 顾城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见多了贪婪无耻,穷凶极恶之徒,但像是刘璋这样满手鲜血却又贪又怂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瞧着都让人倒胃口。 衙役们奉命上前,很是嫌恶的拽着刘璋胳膊就往外面拖,他脚尖划过水滩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路来。 这痕迹随着他远去,越来越窄。 最终消失不见。 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几十年权势滔天,当巨浪翻涌而来,也难逃一朝倾覆之果。 孙犁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你要的证据我拿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这结果,你能不能受得起!” “大人,现在怎么办?” 班头小心的问了句。 顾城没有直接答复,反而转向了屏风的方向,似是等待着言韫最后的决策。 衙外这时突然暴动起来,无人观审的百姓推动着栅栏,拼命的往里面涌,银甲卫险些阻拦不住,“退后,你们都往后退!” “大人,求大人替草民们做主,处置狗官!” “他害了那么多人,不配再活着!” “大人——” 声浪带着压抑许久的悲愤与怒吼,排山倒海而来,顾城看到这幕,正要命衙役去帮手,素娆见势插话道:“大人不妨听听他们的话再作决定。” 屏风后亦传出声音,“放他们进来吧。” “可是人太多容易失控,万一……” 顾城不太放心,实在是眼前这位身娇肉贵,不能出半点差池。 “没有万一。” 言韫言简意赅,只一句,就堵住了顾城之后的所有话,顾城无奈拱手,对着外面点了点头,银甲卫会意的撤去了阻挡,放任百姓洪水决堤般涌了进来。 最前面的几个汉子跑到公堂门槛前刹住了脚,噗通一声跪下。 “求钦使大人做主,就地诛杀刘璋,赐草民们一条活路吧——” 后面的百姓闻声跟着齐刷刷跪了满地,众口一词的重复着这句话,话音如潮,卷动云霄,覆在头顶的浓云霎时随风而动,被吹得稀薄许多,露出些晴光来。 “此话何解?“ 屏风后言韫始终没有露面,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真正做主之人,对于这问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是我来说吧。” 素娆接过话茬,“先前提过曾有官员来县城巡查考绩,百姓们听闻消息,不甘再受刘家压迫,联名上告县令,细数其罪状,那些官员表面接下了案子,称会严查,结果一拖月余,无疾而终。” “而领头告状的那几人,在他们离开不久后死在了马匪蹄下。” “算算时间,白姑娘正是那段时间出的事。” 她话音刚落,底下百姓就七嘴八舌的说道,“是啊,他们当官的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县令这些年把持着县城,什么坏事没做过?我家姑娘被刘家父子玷污,到现在还躲在家里不敢见人呢。” “告状也没用,他们互相包庇,谁会在意我们小老百姓的死活,要不是大人今日拿下了他们父子,这些话草民是万死都不敢说的。” “草民一家老小的命攥在人家手里,想打就打,想杀就杀,难道没权没势的人就该死吗大人?” “……” 眼前众多面孔有老有少,有婴儿哭啼,有老人泣泪,字字戳人肺腑,顾城蹙眉看着这幕,他自幼长在京都,看得是繁华盛景,醉酒笙歌,百姓不说康平富足,总还是美满和乐。 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场景! 谁能想到距离帝都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城,一个小小县令,平日连给他溜须拍马都排不上号的人,居然能在这儿搅弄风云,一手遮天! 这次家里让他出来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他不来,永远都看不到隐匿在盛世光景背后,有人踽踽独行,有人蹒跚求生,有人挣扎得满身鲜血依旧不得善终。 浣花县尚且如此,那大雍数万里河山之中,又养着多少如同刘璋一般的蛆虫! “大人!” 顾城抱拳对着屏风深深一礼,冷声道:“下官请求依律赐死刘璋,以彰我大雍律法森严,皇恩浩荡!” 素娆循声望向屏风后,附声作礼:“请大人诛杀刘璋。” 她字句铿锵,掷地有声,仿佛利刃般划破了横档在民与官之间那难以跨越的鸿沟云幕,为这场闹剧落下最后夺命一刀! 堂上死寂须臾,言韫薄唇轻吐,“允诸位所请,判刘璋及其子刘唐斩立决,官衙之外,百姓为证,即刻行刑!”
第24章 狗官送命,孙犁之悔! 刘璋被判当众砍头的消息不胫而走,县衙前面万人空巷。 最中间的空地上搭起个简易的台子,从县衙侧门到此处不过十多米距离,刘璋手戴镣铐,官服已被扒去,一身素白的里衣衬得腿间那滩黄色水渍越发显眼,刘唐低垂着脑袋跟在他后面,身上几乎没有半点好皮。 “吓尿了?居然吓尿了?” “狗官,我可算等到这一天了,你不得好死!” “打,弟兄们,给我打死这个狗娘养的!” 烂菜叶子,臭鸡蛋,鞋袜这些东西满天飞,落雨般朝着刘璋父子身上砸去,衙役们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就跳到了旁边,免受池鱼之灾。 不多时,刘璋父子从头到脚挂满了青黄之物,身上还多了几个脚印,等他们走上台子,几乎是臭气熏天,连负责斩首的刽子手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犯人刘璋,任浣花县令数载,鱼肉乡里,戕害百姓,犯下累累血案,经查后……” 宣判还在继续,夹杂着百姓叫好声不时传到堂中。 孙犁驻足望着那方向,明明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他却仿佛透过那些人,能看到刘璋被按压着跪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到那刽子手含着酒,一口气喷在雪白森亮的刀刃上,水珠顽皮的滚了滚,顺着刀尖滴落在地。 看到那手起刀落,血线划空。 惊呼声起,欢呼如潮。 他缓缓笑了。 “你与白家无亲无旧,为何这般大费周章的替他们报仇?” 素娆走到他身侧,趁着所有人都没有留意这边,轻声问道。 孙犁头也不回,答:“白桃姑娘人美心善,我心悦于她。” “是吗?” 她不置可否,轻轻杨眉。 这略带嘲弄和质疑的语气使得孙犁收回了视线,平静道:“怎么,不像吗?” “你说起她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半分爱意。” 素娆一直留心着孙犁的举动,自然没有忽略这些细节。 孙犁盯着她良久,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什么?” “可惜姑娘是个女儿身,不然的话,我……” 他话音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着摇摇头,招来衙役,转身跟着他出了公堂,往大牢而去。 刚走到一处僻静地儿,两人齐齐止步。 “谁?” 衙役一把按在腰刀上,警惕的回头望来。 素娆自转角处走出,见到是她,衙役愣了下,收了刀刃,奇怪道:“素姑娘,外面在处置县太……处置刘璋,你不去看热闹,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他,还请差爷行个方便。” 素娆说着随手递了些碎银子过去,那衙役作势推搡了下,最终还是收入了自己腰包,对她笑道:“那我去旁边看着点,姑娘尽量快些,免得叫旁人看见了说闲话。” “多谢。” 目送着衙役走远,四下已无人,素娆一回头就看到孙犁那无奈的神色,“素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是谁把钦使将来及我爹官复原职的消息告知你的?” 素娆开门见山的问道。 孙犁面色微僵,很快恢复过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 她语气坚定,直视着他:“你的动机是刘家,但将这消息告知你的人针对的却是我阿爹,你们赶在朝廷钦使宣旨之前得到消息,这本身就是证据。” “有人不想我爹官复原职。” “他告知你,是因为知道你的筹谋以及与刘家的恩怨,要借刀杀人,这一点从结果就能看出来,而要知道这些,必是你的熟人,换句话说,他是浣花县人。” 闻言,孙犁沉默良久,叹道:“不得不说,你很聪明,有这能耐不妨自己猜,问我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他瞒不住,但也不想背信弃义,出卖旁人。 “说起来,我爹从不与人结怨,在这浣花县里同他纠葛最深的,除了素家就是刘家,刘家嘛……自是不会的。” “素家……” 素娆仔细捕捉着他细微的神色变化,自顾自说道:“按理来说素家是最希望我爹能官复原职的,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再度借势崛起,爬在他身上吸血。” “这样一来,那就没有能怀疑的对象了。” 孙犁见她喋喋不休,大有试探之意,随口道:“那素姑娘慢慢想,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刚要转身,素娆冷不丁问道:“是周忠吧!” 那身影刹那僵住,回头看她,孙犁很确定自己没有泄露任何讯息,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素娆读懂了他眼中一瞬而过的错愕,“果然是他!” 孙犁听到这两句话中截然不同的语调倏地反应过来,刚才她是在诈他! “你……” 怪她吗?怪她什么? 话音哽在喉咙半响后,他不甘心的问:“你为什么怀疑他?” “他太不懂得收敛情绪了。” 说起来她只见过周忠两次,一次是初回浣花县,一次是来酒馆寻她去素家,偏这短短两面,就让她记住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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