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了怕什么,补补还能穿。” “今天吉祥铺子那边上了新料子,爹爹裁了些回来,都拿给阿娆做衣裳,旁人家的小姑娘整日穿红戴绿的,爹爹也不能委屈了我们阿娆。” “阿娆,你别听那些妇人瞎说,读书能明理,识对错,断是非,爹爹不想你稀里糊涂的过完一辈子,这宅子太小,天地太大,你总有一天要走出去看看。” “不嫁人就不嫁人,我的女儿,我养着!” “阿娆你记住,爹爹自幼教你读书识字,策论文章,不是为了让你同这种下作东西争辩,他们再敢来胡言乱语,你不必多说,直接大棍子打出去……” “……” 言犹在耳,梦魇魔音般缭绕不去,素娆面无表情,手下落针的速度却不自觉加快,终于,针刺破衣料,扎进皮肉,鲜血滚珠似得渗了出来,“嘶!” 她倒吸口凉气,停下动作,柳眉紧蹙,怔怔的看着指尖。 这夜,一道身影枯坐在窗前,外面虫鸣鸟燥,风疾叶落,她扯着怀中的衣裳静若石雕,独守孤灯,长夜到天明…… 再去素宅时,众耆老正齐聚大堂议事。 “登门礼已经备妥了,就是不知道那副使大人肯不肯见我们,是否瞧得上这些玩意儿。” “盛京城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还真指着拿这些去打动他?心意到了就好,只要他顾念着老二肯说句公道话,帮衬些许,咱们素家就还有出路。” “顾副使他能行吗?要不还是请见正使大人吧。” “你做梦呢?一个能执大理寺用印,掌三品下官员生死大权的人物,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接触到的,顾副使肯屈尊相见我们都得烧高香。” “今时不同往日,朝廷都下旨命素奉延官复原职了,再怎么说,我们都比旁人要高上一截吧?” “他要活着别说高一截,素家凭此翻身都不是没可能,可他死了,人死如灯灭,哪里还有什情分在?真有心的话,那边早该有人来登门拜访了,可你到现在见过一个人没?清醒些吧!” 一老者捋须轻拍了拍桌子,语重心长的劝道:“今时是不同往日,下聘逼婚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出去的,现在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说我们摇尾乞怜找错了主子,没吃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骚!” “那,那谁能想到刘家就这么倒台了……” “最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一脉,绸缎庄李家那公子昨日找上门来,闹着要和娴儿退婚,刚到手的亲事就这么吹了,日后族中的姑娘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都怪素娆那贱人,要不是她非得去官衙闹,事情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这下好了,一切全完了。” …… 众耆老说着又骂到了素娆头上,什么忤逆不孝,狂悖自私,不尊礼法,寡廉鲜耻,种种难听的话一箩筐似得往外倒,坐在主位上的素谦低眉耷眼的听着,一言不发。 立在他身侧的周忠等着众人骂完,招呼婢女奉上新茶,垂首劝道:“诸位族老先消消气,事已至此,想法子解决方是正理,至于那素娆……” 他话音顿了下,低笑道:“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到时候还不好收拾吗?” 众耆老闻言对视了眼,纷纷点头附和。 “那就言归正传,我们……” 话还没说完,堂外突然传来道声音,伴随着轻浅的脚步声入了厅堂,“周总管不妨仔细说说,你打算怎么收拾我?” “谁?” 众人大惊,循声回头,刺目的日光下,女子一袭素裙,逆光而来,纤细削薄的身段如枝头绿柳,摇曳生姿,她狭长的凤眸噙着笑,叫人看着,却只觉得心头发寒。 “素娆?你怎么在这儿!” “外面守着的人都死光了吗,不是早就吩咐过宗族议事,不许任何人靠近,来人,快来人——” 叫嚷声此起彼伏,守在院外的小厮们听了动静,迅速跑了进来,在看到素娆的刹那,瞳孔猛地一缩,骇然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拖出去!” 一声怒吼,小厮几人打了个哆嗦,忙伸手去拽她,素娆脚步轻移避开了那只手,望向素谦道:“你们不想知道是谁和外人勾结,谋杀我阿爹,阻断了素家晋升之路吗?” 她将‘勾结’两个字咬的极重,一把抓住了他们的命脉。 “凶手不是孙犁吗?” 有人狐疑的打量着她,“听你的意思,家里有人掺和这件事?” “这不可能!” 其他人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堂上有人面色微变,低声劝道:“家主,此案已尘埃落定,钦使大人亲自审理判决的,要是任由她在这儿胡说八道,挑衅官家权威,传出去连累的可是我们!”
第29章 周忠之恨! 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素家众人的心坎上,素谦也觉得颇有道理,点点头,挥手招呼道:“把她拖出去!” 小厮们得了命令,正要动手,素娆淡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冰冷漠然,蕴着股无形的威势,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寸寸凌迟。 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蹿头皮,怵得几人僵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 “废物!” 周忠见状冷喝一声,抬脚就要上前。 素娆微微抬眼,在众人的审视中,对那苍老佝偻的声音吐出一句话,短短数字,如重锤砸落,令人骇然变色。 “孙犁已经招供,你以为自己藏得住吗,周总管——” 空间如同凝固般,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才有人讷讷问道:“你是说,周忠和孙犁串谋,谋杀素奉延,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对我们父女可谓恨之入骨,我要没猜错的话,和刘家那桩婚事他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吧?” 素家人自诩清高,爱重脸皮,定不会不顾名声主动同刘家攀亲,而刘唐那个草包也想不到通过素家施压逼她出嫁的法子。 所以这婚事要成中间必定有人搞鬼。 能连同素刘两家,有这个动机又便宜行事的,只有周忠,这点她在县衙时就想明白了。 “这么想来,刘家来下聘那日,周管事的确一直在旁说好话,似是竭力促成这桩婚事。” 不知谁说了一句,立即引来数人附和。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凝聚在周忠身上,周忠再难保持面上的平静,他怨恨的瞪了眼素娆,但见她眼中笑意砭骨,满是嘲弄与讽刺。 周忠下意识握紧拳头,怒道:“我是有意促成那桩婚事,可那又怎么了?又能说明什么?” “继素奉延之后,这些年族中再无出一位举人,为何?” “还不是因为他为官时狂悖自大,处处得罪人,导致失势后上面有人针对素家,我族中子弟的卷子根本就递不到考官案头,而县太爷答应会替我们疏通今年负责秋试的官员,那是素家最后的机会,难道不该抓住吗?” 众人不由得沉默。 素谦最初被那些话扰乱了心神,听完周忠所言后,面色稍霁,正要宽慰两句,就听旁边传来鼓掌喝彩之声。 “好个一心为主的忠仆。” 素娆笑,“他们就该给你立个牌坊供着才是,怎么能因旁人一两句话就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怀疑你呢?” 众人脸色更为古怪,她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究竟要做什么? 说的他们好像白眼狼似的! 素谦话到嘴边也咽了下去,顿觉喉间噎的厉害。 “素娆!” 周忠气急,他宁愿她疾言厉色,针锋相对,也不想听这样阴阳怪气,字句诛心的腔调,他一个家仆而已,还能比素家的耆老们更在意族中的未来? 说出来岂不虚伪! 被她这一番搅和,他先前说的那番话倒更像是做戏,万般无奈之下,周忠深吸口气,磨牙道:“我当然有自己的私心。” “你可知道我儿子周然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 素娆终于听到了想听的内容,神色一正。 只听周忠恨声道:“我儿子他是……” “阿忠!” 素谦突然开口打断,对他摇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何苦提出来再平添伤心?” 然而这次周忠却没有听他的,拱手作揖道:“家主,对老奴而言,那些从来都不是什么陈年旧事,每每想起小然惨死帝都,尸骨无存,老奴都觉得焚心剜骨,恨不能将害死他的凶手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说到这儿,他双目淬毒般看向素娆,又好像透过她在看其他人。 声音狠戾。 “我儿子周然是你爹的书童,当年随他一道去的帝京,后来因撞破他素奉延与逆党密会而惨遭灭口,是你爹!是他!” “是他杀了我儿子!” “明明该死的是他,却让我的小然丧了命!他们可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啊,他竟也下得了手!” “凭什么我儿子深埋黄土,你们父女却能共享天伦?我就是要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尽折磨,让他好好尝一尝这焚心之痛!” 周忠说着神情越发癫狂。 “你恨我阿爹,在知道他即将官复原职的消息后,这恨意沸腾到了极点,所以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了同样背负着仇怨的孙犁,你知道他最恨如刘家一般草菅人命的官员又尚未找到伸冤的门路。” 素娆凝视着他,一句一顿道:“于是,这道圣旨,就成了他的杀机!” 借刀杀人,手不沾血。 好算计! 周忠没有应声,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就知道难以洗脱嫌疑,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只是从中传个消息罢了,又没有动手杀人! 他这么想,旁人不会也这么想。 “周忠,你明知孙犁会杀人害命,借此来办扳倒刘家,你还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他,你这是存心要害死老二!” “你怎么这般歹毒自私!” “我素家起复之路,竟然断送在你这种人手里,周忠啊周忠,素家可待你不薄啊!” 众耆老气的直跺脚,大有想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意思。 周忠看得好笑,扯了扯嘴角,冷嘲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不久前还恨他恨得抓心挠肝,怎么?现在又护上了?这么快就忘记是谁害你们子孙后辈难以出头了?” “你一个奴才,敢这么跟我说话?” “反了你了!” …… 堂中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众人拍案而起,面红耳赤的抢到一处,唾沫横飞,周忠任由他们指着鼻子叱骂,畅快大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儿子大仇已报,现在就是叫我去死,我也没有遗憾了……” “那你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沉默良久的素娆骤然开口,绵软的声音就像是阵惊雷,一巴掌拍在众人脑门上,拍的他们头晕目眩,逐渐收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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