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余的劲风划过他的脸,抽出道血痕来。 周忠刹那止步,抬手抹了把脸,待看到指尖的血色后,涣散的瞳仁凝实了些,愣愣的看着她。 他毫不怀疑刚才要是再近两步,那柳枝划破的就不是他的脸,而是脖子! “你……” “你还是那么蠢!” 素娆打断他的话,摇了摇头,嗤笑道:“周忠,你以为你替凶手隐瞒,报复的是谁?辱没的又是谁?” “你看着我阿爹长大,不信他为人反而被素谦所骗,错恨十余年,这是你识人不清,可你口口声声要替周然报仇,却到了现在都不知道他心中所求为何!” “你胡说,他是我儿子,我难道还不了解他?” 周忠情急之下连横在肩头的威胁都顾不上了,面目狰狞的往前踏了两步,就是这两步,让素娆微微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你若了解他,就该知道他不为逆党所胁宁死不屈为的是什么,他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公理道义,在你眼里,却一文不值。” “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知肚明,无须废话。” 素娆懒得再同他争辩,开门见山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谁将消息告知你的?” 周忠面色变了几变,眼底的晦暗潮水般翻卷来去,将他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阴影,不知沉默了多久,他轻摇了摇头。 “他来时蒙着面,不曾表露身份,我只知道他是个男人,武功极高。” “没有其他?” 周忠想了会,突然抬头,“有一点很奇怪,他黑巾裹面,说话的时候面巾却没有丝毫鼓动,就像完全没张嘴一样。” 听了这话,素娆脑海中第一时间就浮现两个字,腹语! 腹语不同于内力传音,对修习者内功,吐纳法门等有特殊要求,条件十分苛刻,寻常之人不会耗费大量时间及精力研习此道,难道,那人说话不便,又或者,是个哑巴? 见她不语,周忠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素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内力灌入柳条,柔软的柳条刹那紧绷如利剑,森寒逼人。 周忠侧目看了眼那柳条,身子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软,闭上了眼,“要杀我的话,你就动手吧。”
第32章 拜别父亲,离去! 早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就不想活了。 脖子上的剧痛迟迟没有传来,周忠等了很久,疑惑睁眼,便见到那柳条无声的垂落,迎着清风在半空中曼舞。 他疑惑的看她,“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你?” 素娆随手将柳条抖了抖,倏地扬起一挥,枝条掠过他双眼,周忠一声惨叫,抬手捂着眼,鲜血顺着指缝淌出。 “眼睛,我的眼睛……” 他浑身哆嗦着在原地打转,冷不防被一个东西绊倒,摔了个狗吃屎,这一摔,仿佛泄尽了他浑身的力气,趴在地上再难起来,只捂着眼疯狂哀嚎。 素娆冷眼着看他遍地打滚,淡道:“你蓄意引导孙犁计杀我阿爹,笃定官府拿你无可奈何,如今知道真相又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不过是逃避现实罢了。” “对于你这种人,死了算便宜你。” “既然你从头到尾都喜欢躲在别人的影子里过活,那就如你所愿,剩下的日子,你都在黑暗里度过吧!” 这番话说罢,素娆随手丢了柳条,转身就走。 身后周忠停止了挣扎咆哮,忽然厉声问道:“你就不怕我去告官吗?你故意伤人……” “这道伤就像你做过的事一样,你尽管去告……” 她脚步未停,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 告官? 他们心里都清楚,告官是绝不可能的。 “孙犁没有供出我,对吗?” 周忠咬牙切齿,“否则来得就该是官差,而不是你!” “你反应太慢了。” “素娆!我到底没有亲手杀人,你能这般对我,难道也打算用同样的法子去应付幕后策划的那些人吗?” 听了这话,素娆脚步蓦地顿住,扭头去看他,周忠趴在地上,双眼紧闭,两道血迹自眼角流下,触目惊心。 在这惨烈场面下,她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了。 “你真觉得他杀的人只是我阿爹?”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要杀的人,还是大雍的刑部尚书!” 是将来要查那待审官员的人! 谁坐上那个位置,幕后之人盯上的就会是谁,这桩命案要是如他们所愿,做的没有任何痕迹也就罢了,可查到如今,幕后之人知道她的存在,周忠一出事,势必猜到是她所为。 谋杀朝廷命官,尤其是在陛下明发谕旨之后闹出人命,这不仅是杀人,更是在挑衅皇权威严。 所以他们在察觉她暗中追查此案后,为了永绝后患,必定会对她下手。 他们也有可能会轻视她,不将这‘小打小闹’放在心上,没关系,当她踏出浣花县,一步一步走出云州,接替阿爹的位置去查探那些旧案时,他们还是会对她出手。 露出马脚是迟早的事! 这些话周忠是否听明白不要紧,素娆没打算同他仔细解释,再不停留,缓步离开了此地,只留下周忠一人趴在地上,时而呜咽低嚎,时而破口大骂。 不久之后,浣花县多了个老瞎子。 他终日坐在素家大宅外的台阶上朝着过往之人吐口水,最奇怪的是,素家的没有人驱逐,任他撒泼胡闹,偶尔还要给上一两个馒头。 堪称怪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料理完素家的事,接下来两日,素娆都在李家打点杂事,李老爷临死前曾留下遗嘱,待夫人百年归西后,将自家大宅改建学堂,供后世子弟读书,交由其侄儿打理。 李老爷的侄儿远在外地,夫人刚过世时就有人前去报丧了。 据说三五日才能到。 “对了姑娘。” 侍奉李夫人的丫鬟这时候突然想起来,去内室拿来一个妆奁盒子,从其夹层中取出东西来,强笑道:“这是夫人在姑娘你及笄那年备下的,说是等日后姑娘出嫁的时候,作嫁妆。” 那是两间铺子的契纸。 还有些首饰。 素娆拿在手里静静的看了许久,指腹摸索着上面已陈旧的墨迹,幻想着那人备下这些东西时,笑意吟吟的模样。 “瑶瑶,我的瑶瑶!” 这是李夫人那早夭女儿的乳名,她虽是那姑娘的替身,却也因此享受到了缺失的那份母爱。 “这些都留着办学堂吧。” 素娆将契纸重新放了回去,丫鬟拗不过她,只好收起来。 她替阿爹将账册等重新归整安置,交给管事后,算是彻底了却了这边的事务,最后半日,洒扫庭院,修剪花枝,在收拾阿爹的屋子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将床榻移开,取出下面的红木箱子。 及笄那年,阿爹指着它说,“阿娆,这里面都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等日后你出嫁时,它会随你一道去。” 箱子的钥匙那时阿爹就交给了她,她拿掉锁,缓缓将盖子打开。 饶是她再镇定冷静,看到这物什的刹那,也不禁愣住! “盛京永乐街盐行两间,西城木柳巷绸缎庄一个,朱雀街主街酒楼三家,城外郭家庄庄子一个,水田旱田各百亩,皇城根下四进院子一个……” 一沓一沓,皆是田契铺面庄子,最底下压着的,还有近三十张面值千两的银票。 相比起这些,她经营酒馆多年攒下来的积蓄,真是少的可怜。 素娆不知道的是,当年谢家送女出嫁,百抬红妆,足足绕盛京城走了三圈,规制阵仗堪比公主,谢家宗亲及交好的各方势力送来的礼品,奇珍古玩收入库藏,其余的都变卖成了银钞,压在了箱底。 眼下这些,只有不足三成之数。 他们父女日子过得最艰难的那些年,阿爹都没有动过这箱子。 素娆将所有契纸和银票收好,锁了箱子放回原处,做完余下的事情后,又取了些碎银子装在包裹中,最终深深看了眼她住了十多年的院子,在院门上了锁。 这一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日是归期。 她拎着阿爹生前最喜欢的酒菜,去他坟头坐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将明,辰时初至。 素娆跪直身子,对着木碑缓缓拜下。 “阿爹,你穷尽一生盼着‘海晏河清四海平’,今女儿辞去,不敢妄自托大,称必能全你宏愿,但求替你雪恨,承你之志,心坚不改!”
第33章 约定的答案 素娆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迎着山风站起身来,卷起的衣袖拂开了晨间的薄雾,负手而立,一抬眸便能望见远处青山绰约朦胧的轮廓。 峰峦错落,交相掩映间露出棋子般洒落在山坳处的稀疏人烟来,炊烟迎着朝阳升起,绿畦如飘带,彩霞胜绣衣,给这静谧祥和的山野景致添了几分意趣。 这样好的景色,日后再难见到了。 念落,她收回视线,最后看了眼孤坟,倏地转身,那动作太过迅疾凌厉,袖风甚至卷起了一地的草屑,纷纷扬扬,缠绵又温柔的飘零在她身后路上,似是诀别,似是挽留。 素娆再没有回过头。 十里亭坐落在荒山背阴处,不见黎明曙光,依旧昏暗寒凉,露水凝在那年久失修的腐木栏杆上独留一片霜白。 亭子正中,一炭炉上正煮着茶,雾气蒸腾,沸水将紫砂壶盖顶得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男子端坐其侧,指腹摩挲着茶碗,明珠般盈润透泽的面庞上云雾半遮,瞧不出情绪来。 “公子啊,这茶都煮过了也不见人影,怕不是要被放鸽子吧?” 竹宴抱着剑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的用脚尖碾磨着底下的碎石,见没有人搭理他,忍不住叹气,“哎,我还以为这一路行去能多个美人作伴,如今看来,真是白高兴一场。” “公子邀请素姑娘同行是为正事。” 亭外一辆马车上,栖迟靠坐着车门闭目养神,不咸不淡道:“否则你以为公子会带一个女子在身边?” “是是是,咱们公子吃斋念佛,修的是无情道,生来就没有七情六欲这种东西,哪里会为女色所动,只有我等俗人才恋栈红尘,堪不破这皮相诱惑……” 竹宴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嘴里一溜说着浑话,“等哪天公子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你我这两条狗腿子就只能剃度出家,跟着去佛祖面前尽忠尽职了。” “竹宴!” 栖迟双眼倏地睁开,冷刀子一样射来,“你满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出家这句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 对于他的怒火竹宴司空见惯,不以为然的撩拨了下鬓侧垂落的一缕散发,拿余光瞥了眼自家神色如常的世子爷,揶揄道:“南北境都在传,言世子佛陀转世,青莲伴生,宝相庄严,不少人还在家中描了小像供奉,每日三炷香,连寺庙的香油钱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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