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水患那年,他已致仕还乡,朝廷一纸诏书,血漫程家,初闻消息时他还不敢置信。 然现实如此,唯有一叹。 言韫又问:「薛老觉得程楠此人如何?」 薛静荣捧着茶碗,盯着烧红的炭,双眼迷蒙似有追忆之色:「老朽与他相交不深,但从仅有的几次照面来看,此人刚毅正直,不像利欲熏心之辈。」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人心鬼蜮,最是难测,这种事……不好说,不好说啊!」 薛静荣笑着连连摇头。 言韫用余光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素娆,见她敛眸垂手,一派规矩,觉得有些好笑。 正想着。 「对了言大人,你将老朽召来,当不会只为了问这一句话吧?」 薛静荣笑道:「老朽赋闲多年,早不习惯官场上那套弯弯绕绕,说话冒昧,还请大人见谅。」 「薛老客气。」 言韫收敛思绪,微微颔首道:「那本官便直说了。」 薛静荣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朽洗耳恭听。」 「不久前,本官偶然间得到了一封关于程氏旧案的手书,此书信出自程府管家之手,上面写他已将受贿账册等物安置于程楠书房,请饶他家中老小一命。」 言韫言简意赅,「收信人是程氏案的主审之一,前任云州监察使,何功泽。」 短短数语,其中蕴含的信息却足以让人震惊。 主审官买通家仆陷害程楠…… 薛静荣震惊不已,「监察使……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自然是因为身陷局中。」 言韫声无波澜,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另外此案卷宗所载无甚破绽,要遮掩的如此彻底,非一人所能为。」 「所以其他主审的官员也逃不了干系……」 薛静荣迅速接过他的话,「但老朽不明白的是,此案发生时,我已然致仕,并未参与其中,大人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此案中的龃龉本官自知与薛老无关,请您过来是想问修筑宁兰峡大坝时的一些情况,程楠遭人陷害,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此案还须重查。」 话说到这儿,双方才算交底。 翻案纠错是必然的,多少人在那场水患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有程家满门的血债和清白,不查的话冤魂难安。 薛静荣赞同这个决策。 「老朽亦想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工程水利那是工部的事,纵然老朽当初忝居州牧之位,对其中的事也是所知甚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 「不,薛老一定帮得上。」 「此话何解?」 薛静荣一头雾水的看他,连他自己都没信心的事,他不知道这位世子爷为什么能如此笃定。 言韫迎着他的视线,微微一笑道:「得到那封信后,本官着人开始调查相关的人事,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与之相关的命案。」 听到‘命案,两个字,薛静荣脸皮忍不住抽搐了下,他曾经也是官场中人,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这些人当真是无法无天!」 他怒斥一声,情绪太过激动而不住的咳嗽,旁边的薛寿赶忙替他拍后背顺气,「祖父,大夫说了你不能激动,有什么话好好说,来,喝口水润润。」 薛寿捧了茶碗给他,被薛静荣轻轻拨开。 「不用,一会就好了。」 他气息急促,好一会才平息下来,言韫温声道:「薛老不必动怒,此案中的凶手已被缉拿,只等着询话,这便是本官要托付给您的事。」 「询话?」 薛静荣手捂着胸口,慢慢说道:「大人莫要开玩笑了,老朽一介布衣,怎么能干涉官府查案。」 「这个凶犯,只能薛老来审。」 「为什么?」 薛静荣实在不懂,从他接到诏令开始,他就一直犯糊涂,许多事在脑海中过了又过,琢磨不出头绪来,坐在这儿后越发难受。 好像浑身的血液一阵阵烧灼,灼的人心肺疼。 面对他的疑惑,言韫平静道:「因为这个人薛老认识,他也是程氏案的主审之一。」 「谁?」 「齐湘!」 平地惊雷,轰的薛静荣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听不清楚声音,他感觉浑身的血液一瞬涌到头顶,接着,便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你说,凶犯是谁?」 「云州牧,齐湘!」 言韫再度重复,薛静荣身子颤了下,摇头道:「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审案作假,杀人灭口,这哪里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会做出来的事。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薛静荣站起身来,急声道:「言大人,他在哪儿,请你让老朽去见他。」 言韫随之起身道,「本来就是要见的,但薛老你舟车劳顿而来,还是先吃点东西歇一歇,晚些时候再安排你们会面。」 「老朽等不了,还是……」 「薛老!」 言韫微微压低声音,肃然道:「先歇息,此事不急于一时。」 薛静荣看他眸色凝定,不容置疑,只能竭力按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对他微微拱手,「老朽明白了,但凭大人安排。」 「来人,带薛老下去歇息。」 言韫将人召来,带着薛静荣祖孙俩离开正厅,等他们走远后,素娆上前两步与他并肩,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言韫问:「看出什么了?」 「他身体不太好。」 素娆一本正经的答完,便见他侧眸望来,忍不住笑了下,认真道:「从刚才的反应来看,这位老大人好像没什么问题。」 应对自如,真情流露。 起码她没看出破绽,倘若是装的,那她就只能敬佩他演技过人。 言韫轻笑,话音一转道:「十方丹你那儿还有多少?」 「半瓶。」 素娆看他,「怎么了?」 言韫负手而立,轻道:「送他去见齐湘前,让他服两粒。」 「好。」 大雍女提刑. 一朵莲花精
第338章 你还认我这个老师吗? 齐湘在崔翊所住的东院厢房,薛氏父子被安排在北院,言韫拨了些人过去伺候。 用过午饭,素娆将十方丹送去。 亲眼看着薛静荣服下。 刚准备走,便被薛静荣拦住,“这位姑娘,冒昧问一句,不知言大人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素娆欠身一礼,“公子尚未吩咐,还请薛老您耐心等等。” 薛静荣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薛寿扶着他坐到榻上,取过一旁的毯子给他盖好,宽慰道:“祖父别着急,迟早会见到的。” 薛静荣叹气不语,怔怔的望着屋内一角,神情几多落寞。 见状,素娆默默退走。 回到院中,过了掌灯时分,他们命人将薛静荣送往齐湘的住处,薛寿想要跟着,被银雪卫拦了下来。 “此人是朝廷重犯,非大人特许不得见,薛公子还是留下吧,我们会照料好薛老的。” 薛静荣也道:“放心吧,祖父只是去和自己的学生说说话,不会有事的。” 薛寿作揖应是。 一行人离开,去了齐湘的住处,银雪卫将人送到廊下,上前推门却没有进去,站在外面扬声道:“我们姑娘说了,人她送来了,长夜漫漫,有什么话你们慢慢聊!” 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薛静荣站在房门前,形容枯槁,如霜的月色度了他一身凄寒,他望着那门牖,眼底神色变幻,许久未动。 “外面天寒地冻,进去吧。” 银雪卫催促道。 薛静荣乍然回过神,颔首抬脚,推门而入,木质的门板互相摩擦发出一声闷响,在寂夜里十分清晰。 院内院外,诸人心头皆是一紧。 厢房外的转角处,悄无声息的出现两道人影,正是素娆和言韫。 素娆睨了眼身旁之人,“你居然来听人墙角。” 言韫面不改色道:“事急从权,凡事须懂得变通。” 他们旁边是一片花圃,没有遮挡,寒风流窜,拂动两人衣衫,言韫微微倾身将她挡在里侧。 素娆凑在墙边,凝神细听。 并没有发现他的动作。 言韫眉眼弯了下,也没打扰她,一并留心着里面的动静。 夜晚是人的内心与情绪最敏感的时候。 薛静荣走进屋内,简单的陈设,只在寝室的方桌上点了一盏烛台,火苗细小又昏暗,映着那道背对他的身影,须发垂散半遮面,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 他们师生已有多年未见了。 昔日那文秀谦和的青年,放弃盛京繁华,自请离京,追逐他的脚步来到了云州。 薛静荣至今还记得那日他背着行囊出现在自己面前,笑着与他说:“学生有处诗文不解其意,特来请先生指教。” 那时他洒脱飞扬,充满朝气。 而今不过数载,明明正值壮年,瞧着却好似垂暮之人,昏昏而老矣,再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薛静荣顿觉痛心。 谁也没率先出声,许久,烛火‘啪’的一声炸响,撕破满室死寂,两人乍然还神。 “柏宁。” 薛静荣声哑而颤,“过来,让老师看看你。” 无数的疑惑和愤怒在看到他的刹那,哑然平息,质问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没忍出口,化成了一句略带酸楚的呼唤。 齐湘通身一震,却没有转身。 “柏宁有辱恩师教诲,无颜相见,您请回吧。” 他声音嘶哑,干涩的没有一点起伏。 薛静荣老眼一湿,沉默良久,低道:“柏宁,为师今年快八十了,所剩时日无多,你当真不想与我说会儿话吗?” “老师……” 齐湘声音发颤,薛静荣长叹一声,和以前一样,朝他招招手,温声道:“过来吧。” 齐湘犹豫再三,转身朝他走来。 烛银摇晃,黑影笼罩在身前,薛静荣微微仰头打量着他,满目慈爱:“比以前结实了,看着也更稳重了些。” 他伸手把齐湘脸侧乱糟糟的头发捋顺,拽了拽衣襟,一点一点把上面的褶子抚平。 齐湘配合的躬下身子,任他施为。 薛静荣做完这些,气息渐急,苦笑道:“果然年纪大了,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是柏宁让老师受累了。” 齐湘扶他坐下,将烛台摆到两人中间,烛火照在他们身上,看得更加清楚。 气氛有些凝滞。 他们多年不见,一见便是这般光景,任两人有心打破这份尴尬,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齐湘率先说道:“我听闻您近两年犯了喘疾,一到冬日便会发病,这一路颠簸,您身子还受得住吗?” “有什么受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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