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久违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道身影罩在眼前,黑云般沉沉压下。 男子揉了揉眼,试探唤道:“你是……素姑娘?” “是我。” 素娆一口应下,没等再说话,那男子就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看着她,“深更半夜的,是你让人把我掳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公子以为我会干什么?” 原本只是问话,可看到他过于激动的反应,素娆到嘴边的话猛地一转,若有所思的问道。 “我,我哪儿知道。” 赵平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脚蹬着地面往后缩去,似是想要离她远些。 素娆身子微微前倾,披散的青丝顺着肩头滑落,几乎触到了他脸上,她声音幽而轻,慢声细语道:“要是真不知道的话,你躲什么……” “你别过来。” 赵平有些急了,声音夹杂着些许厉色,速度更快的往后挪去。 素娆面无表情,一双眼幽幽的望着他,脚步轻缓朝他逼去,“赵公子,现在我还愿意听你说,可要将你送上了公堂,你就是想说,也没人能听得进去了。” “你要送我见官?凭什么!” 他挪动的身子顿时僵住,脱口而出,“杀人的是刘唐又不是我……”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素娆眼中精光乍现,刘唐! 果然是他! 早在公堂上孙犁假造抓痕,县令急于定案的时候她就猜到了真凶是谁,可相比这个,她更在意赵平,他能如此不假思索的说出‘刘唐杀人’这几个字眼,必然不止通风报信这么简单! “刘唐杀人的时候,你就在现场,是吗?” 素娆凝视着他,仔细留意着那张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在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后,抢在赵平之前,斩钉截铁道:“别着急否定,我知道你在。” “你知……” 赵平面部肌肉诡异的抽搐了下,在那双刀锋般森然逼人的目光中,生生咽回了到嘴边的话,挣扎良久,咬牙道:“我在又怎么样?你知道又怎么样?反正我绝不会上公堂去作证的,要找死你自己去,别拽着我……” “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素娆没有接话,定定的看着他,看得赵平心底直发毛,不自然的撇开头去,“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赵公子。” 她骤然开口,“三年前,你不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吗?为何还要去衙门告官。” “因为我蠢!” 这句话像是针刺般戳中了赵平心底最深的伤疤,他指着自己的左腿,面容扭曲得近乎狰狞,“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愚蠢的代价!难道你也想变成我这样吗?你真的以为这浣花县顶头罩着的是一片青天吗?” 男人话音阴戾,回响不绝。 他抬起头来,迎着她的视线,悲哀又锵然的道:“我告诉你,不是!” “这乌云驱不尽,散不开,阳光永远都不可能照进来,你、我、莲儿、素先生、李夫人、还有那些惨死于刘家之手的苦命人,这一生,只能这样了……”
第12章 如何喊冤? 赵平口中的‘莲儿’全名赵莲,是他的胞妹。 在爹娘亡故,家道中落后,兄妹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贫却也温馨,可惜好景不长,赵莲的美貌很快就招来了些不三不四之人的觊觎。 刘唐就是其中之一。 他趁着一日赵平外出寻活的间隙命人将赵莲掳去,玩腻后又赏给自己的下属,等赵平找到人时,那姑娘不堪受辱,已然投湖自尽。 赵平背着她的尸身前去衙门告状,没等到升堂喊冤,却被县令以扰乱公堂和诬告罪罚了三十刑棍,自此,左脚彻底残废。 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素娆也跟着听了一耳朵,眼下见赵平怨怒难平的模样,沉默了瞬,轻喃道:“乌云会散开的……” “你说什么?” 赵平没听清楚,不甚确定的问了句。 这次,素娆凝视着他,以一种极为清晰且坚定的语气重复道:“我说,杀人偿命,刘家这片乌云,一定会散的!” 短暂的死寂后,赵平突然轻嗤了声,“就凭你?” “你如果有法子,之前在公堂上就不会任由县太爷潦草定案了。” 审讯的时候整个浣花县百姓都去了,他自然也在其中,老实说,眼前这女子能凭着一己之力推翻县太爷定论,逼得刘唐不得不推出孙犁顶罪,这已经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了。 然而,此案也只到孙犁为止。 县太爷绝不允许将他的宝贝儿子牵扯其中,想来素娆就是清楚这点当时才会松口。 她一个权衡利弊后选择屈从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要他们血债血偿? 说要拨云见日! 素娆看着他面上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也不恼怒,轻道:“赵公子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顺势而为’吗?形势比人强啊,我那时要执意揭穿孙犁,得到的结果大抵与你差不了太多,或许还会更惨。” “所以你放弃了。” 赵平扯唇讥笑,“放弃就算了,现在又在这儿大言不惭……简直可笑。” “可笑么?” 素娆敛眸静思须臾,轻道:“难道非要像公子一般鸡蛋撞石头,磕得头破血流才行?” “你……” 赵平面色骤然铁青,正要说话,被她抢先道:“若我当时不退,县令势必会以证据不足将案子暂且压下,我爹和李夫人的尸身按照流程由衙门看管保存,同时他们会以配合调查为由,命人监视我的动向并强制将我留在城中。” “接下来,衙门迫于流言的压力还是会继续查案,但案件并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 “时间一长,尸身腐烂,证据随之消失,新的八卦占据了百姓的注意力,正是结案的好时候,结案的判词会怎么写呢?” “他会写:经查,孙犁确系此案之真凶,素娆诬告他人,其心可诛,判刑杖三十,以儆效尤!” 最后一字掷地有声,震得赵平身子猛地颤了下,面色刹那惨白。 “是不是听着很熟悉?” 素娆噙着笑看他,笑意微凉,未达眼底,“等到那时候,我即便有心再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眼下呢?帮凶孙犁以大辟罪关在牢中等死,尸身归家,而我,还能站在公子面前大放厥词。” 孰高孰劣,一眼可知。 赵平攥着拳头抵在地上,半响没有说话,鬓边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乱糟糟垂在脸旁,挡去了那双眼里汹涌翻滚的巨浪。 不知过了多久,他哑声问道:“你能怎么做?” “我能做的多了,两个选择。” “其一,从浣花县骑快马到云州府差不多五日,中间不歇息路程能缩短到三日,三日后背着尸身绕城一周然后再去府衙前敲堂鼓喊冤,云州牧断案公允自然最好,若他力保刘知县……” “不怕他犯错,就怕他什么都不做,我相信他的政敌也是这么想的。” “再不行,州府有监察使,京都有刑部,有大理寺,有御史台,宫城前有登闻鼓,哪里不能伸冤?我就不信这泱泱大国,数万万里河山,为官作宰的尽是蝇营狗苟之辈,不得尺寸清白。” 素娆声沉且坚,携着锐不可当之势,“一月,一年,十年……只要我活着,就总有能替我父报仇雪恨的那一日,届时,哪怕孤坟草丈高,亦能杯酒祭亡魂。” 月夜松风,悬棺小院。 她身姿纤盈单薄,似扶风之弱柳,却言如钢刀,字句承断金之力。 如此魄力,如此坚韧,比之男儿犹有过之,莫说是赵平,就连不远处的言韫闻言,刀裁似得眉峰也不禁轻挑了下,眼波流转,颇为震动。 竹宴悄然咋舌,“好凶悍的姑娘,我喜欢。” “但凡长得好看的,就算是条狗,我瞧着你都喜欢。” 栖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是啊,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单单不喜欢你……” 竹宴笑眯眯的看他,栖迟反应过来,一张俊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刚要发作就被抢道:“行了你别吵,都快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不是你先动嘴的吗?” 栖迟咬牙切齿,咔擦一声又拧断了一截树枝。 末了,深吸口气,凝神继续往下听。 “那第二个法子呢?” 静了半响,院中响起赵平迟疑的问话声。 “其二的话……” 素娆摩挲着手指,唇角浅勾一抹笑,在院中微弱的火光下,那笑意渐深,有些冷,还有些诡异,“那当然是依葫芦画瓢,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杀,杀人……” 赵平没料到她方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正经做派,不过眨眼功夫就变成另一模样,骇得说话止不住结巴,“你,你怎么能把杀人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不然该怎么说?” 素娆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半响,摇头冷淡道:“赵公子,这世上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一个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的人是报不了仇的。” “说了这么多……” 赵平缓缓抬头,问:“你想要我怎么做?总不会让我一个残废跟着你去州府喊冤吧?”
第13章 孙犁有疑! “眼下倒不必这般麻烦。” 素娆轻轻摇头,视线越过他,落在不远处某道清逸绝尘的身影上,“这桩案子,很快会再度重审。” “怎么可能……” 赵平还想再问,一抬头却发现她神思不属,遂顺着那视线扭头望去,目之所及,顿觉失色!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静坐于树影下,流云广袖,月锦深衣,面如冠玉,眉若朗星,乍看只觉得清俊端正,鹤骨松姿,宛如超凡入世的月下谪仙,可定睛细看,又觉得那如画容颜淡薄疏冷,分明近在眼前,却又如隔云端。 观之便令人自惭形秽,赵平如被灼伤般立即垂下头去,颤声道:“这,这位公子是……” 素娆正想着该怎么解释言韫的身份,就听他惯来淡薄温凉的声音传来,“朝廷已派钦使前来浣花县宣旨,最晚两日后可达。” “公子是说……钦,钦使……” 赵平惊闻此消息,激动的更为结巴,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这穷山恶水之地,朝廷怎么会派钦使前来?难道……难道是老天开眼了……” 他浑噩好一阵,如梦惊醒般跪直了身子,朝着言韫伏身一拜,迟迟不敢抬头,踌躇道:“敢问公子,那朝廷的钦使真,真的会替我们主持公道吗……” 这句话可谓是大不敬,若被旁的官员听到,多少都会治他个犯上僭越之罪。 言韫只是淡淡的凝望着他,不同于素娆的森然锋利,而是全无波澜的平静,薄唇轻启,吐出一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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