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一个字如强心剂般,瞬间抚平了赵平心里所有的不安和忐忑。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何他会没由来的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仿佛那人生来就具有令人臣服膜拜的威仪,不敢生出丝毫悖逆之心。 “多谢公子。” 赵平又颇为恭敬的对他拜了拜。 素娆见言韫望向自己,知道他该说的已经说了,接下来就该她继续询问,遂搬了个凳子放在赵平面前,“赵公子,有些地方我尚未弄清楚,还请不吝相告。” “你问。” 赵平勉强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灰尘,缓缓坐下,语气较之先前平和了许多。 “你是怎么发现刘唐欲对李夫人下手,转而去寻我爹的?” 素娆再不拐外抹角,径直问道。 “说来也巧,孙犁绑李夫人的时候,我也在城外荒山上。” 赵平顿了下,黯然道:“昨天是莲儿的忌日,我去给她烧纸,正撞上孙犁背着个袋子鬼鬼祟祟往山下走,我趁着他中途解手的空隙打开袋子看了眼,发现是李夫人。” “她被敲昏了,怎么都叫不醒,眼见着孙犁快回来了,我只能先离开,然后跟着他们一路进了城,到了豆腐坊,结果,就发现刘唐等在里面。” 看了这场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莲儿惨死犹在眼前,他做不到袖手旁观,可要他冲进去救人和刘唐翻脸,他也是不敢的。 紧要关头,孙犁一句话提醒了他。 “他说‘城里谁不知道素家和李夫人相交甚笃’,我想起素先生敢为了你和刘家对峙,想来也不会置李夫人于不顾,所以才急急忙忙去找他。” “那你为什么又跟着我爹去了豆腐坊?” 依照赵平的性子,找人去救李夫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不想得罪刘家,所以直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赵平讶然的看了她一眼,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尾随而去的? “素先生离开后我是想走,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谁知这一看……” 他就有些后悔了! “李夫人被刘唐用腰带勒死,素先生冲进去救人也已经惨遭毒手,我,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敢逗留直接跑回了家里……” 后来听说有小孩进去玩儿撞见了死人,闹腾起来,又听说她要去县衙击鼓鸣冤,这才赶过去看。 他躲在暗处,看着案件一步步明朗,看着孙犁被推出来顶罪,看着县太爷从无所作为到强势结案,看着……旧事一步步上演,重蹈覆辙。 愤怒、无奈、挣扎、犹豫、到最后只剩下麻木与嘲弄,嘲弄她天真可笑,嘲弄这世道命贱如草,嘲弄他们卑贱如蝼蚁却妄想蚍蜉撼树…… 可她暗中将他掳来,说了这一番话。 心性之聪慧坚韧令他自惭形秽,也不禁生出了些许妄想来——或许,他们真的还有机会! 素娆一直静默的听着,待他说完,突然轻声问道:“赵小姐的墓具体在荒山什么位置?” “山腰背阴处,距离十里亭向东南大概两里地左右。” 赵平下意识答完后,疑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李老爷的墓在山南之顶,你说遇见孙犁时,他已经背着人下山,也就是说他是在墓前或者李夫人去墓地的路上将人打晕带走,但不管是哪一个,从十里亭下山都是绕路。”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么一说,赵平也觉得有些蹊跷。 素娆危险眯眼,冷道:“那就得去问他了。” 一个是巧合,两个总不能还是巧合,之前赵平说是孙犁一句话提醒了他,可孙犁已经将人绑来了,只差临门一脚却突然提及素家和李夫人的交情,借此来劝说刘唐…… 这不是很奇怪吗? 要说这个举动是人在犯罪前心生犹豫所致,那绕路又怎么说? 孙犁此人身上,或许大有文章! 倘若这一切都是他刻意而为,那引起阿爹和刘唐的冲突对他有什么好处?针对阿爹?还是针对刘唐? 阿爹与他并无仇怨,此举缺乏动机。 要是针对刘唐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能设计这些,又怎么会甘心替刘唐顶罪? “孙犁关在县衙大牢,我们没办法进去问话,不如再等上两日,等朝廷的钦使来了,升堂翻案的时候总有弄清楚的机会。” 凶手确是刘唐无疑,赵平不明白素娆为何要揪着这些小事不放,但见她柳眉紧蹙,似有深忧,忍不住宽慰了句。 素娆点头应道:“赵公子说的是,两日而已,我等得起!” 说着,她抬眸望向县衙的方向,眼底无声的掠过一抹寒光……
第14章 钦使至! 商议完后续事宜,赵平悄然离开酒馆,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言韫一行人则留了下来。 “素姑娘,我们来得急还没找落脚的地方,你若是方便的话,可否留一间屋子出来让我们暂时应急?” 竹宴跟前跟后,端着笑脸道,“你也瞧见了,我和栖迟他们粗皮糙肉的睡屋顶或者树上都不打紧,可咱们公子娇生惯养的,受不住这委屈。” 话音刚落,一记冷眼扫来。 他僵硬着身子不敢侧目去看——某位娇生惯养的世子爷正撑着下颌凝视着他,秋水般的瞳仁里眼刀子乱飞。 栖迟见状冷笑,“活该。” 竹宴撇撇嘴,心疼的抱了抱自己,没关系,忠贞之士向来都是倍受非议的,他很委屈,但他不说。 几人无声的进行着眼神交锋,火光四溅。 素娆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周,要是旁人提出这种要求,她定然面不改色直接轰人,可言韫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能由着下属提出这种请求而不反驳,是在盘算着什么? 她不禁沉默。 这份沉默看在几人眼里,成了无声的拒绝,竹宴皱了皱眉头,他不应该看错才是,眼前这姑娘绝非刻板守旧之人,难道还有旁的顾虑? 没等他再试探,栖迟直言道:“素姑娘,此案是否有人暗地操纵尚未可知,这种情况下,你独自一人恐会有危险。” 他们家公子也正是考虑到这点才没有阻止竹宴。 素娆闻言顿时明悟,虽然她觉得没必要这般麻烦,但到底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 “几位若是不介意的话,可暂时住在东屋。” “那就叨扰姑娘了。” 这次说话的是言韫,他站起身来朝着她微微拱手。 素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转身进屋点了盏长明灯,守在棺木旁边,再不理会其他人。 守灵要持续三天。 这期间言韫很少露面,竹宴借了厨房去整弄饭食,许是顾念着家中新丧,皆以素食为主,每日会按时送到东屋和素娆面前。 “姑娘,你这样不吃不喝身子哪里受得住?” 来收盘子的竹宴盯着那第六份原封未动的饭食不禁拧紧了眉头,在第六次未得回应后,沉叹了口气,将东西端走。 待他走后,素娆紧闭的双眼睁开,满盛苦笑。 她的情况她自己最清楚,这种时候是一点都吃不得东西的,奈何拒绝了多次,竹宴总以为她是使性子,锲而不舍的更换菜式,企图以此来‘感化’她。 在这消磨中,两日转瞬即逝。 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 就快到了…… 阿爹,你再等等。 素娆重新阖眼,院中归于死寂。 她想的太入神以至于没发现东屋的窗户大开,窗前站着抹莲青色的身影,正幽幽淡淡的望着她。 “公子!” 一道黑影出现在屋内。 言韫头也没回,问道:“使团到哪儿了?” “顾大人他们收到飞鸽传书后,策马先行,最后一次回话是在三十里开外的咸城,按脚程推算,明早定能赶来。” “让他直接以钦使身份去县衙,我稍晚些过去。” “是。” “京中那边可有动静?” “好几股势力先后赶来云州,具体涉及哪几家暗堂还在追查。” “通知他们放人进来,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 暗影没等到他后续的吩咐,朝他躬身一礼,退了回去。 言韫身侧的栖迟见状问道:“公子,这边的事有顾大人处置不就好了吗?怎么我们还要留下来?” 他们这趟南下除了宣旨外还有一项任务,须得赶紧办完,随后和使团一并归京。 不该耽搁在这儿才是! “你难道不想看看吗?” 言韫恍如没察觉自家下属疑惑的神色,望向院中跪着的那道身影,若有所思。 “属下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栖迟摇头道。 “老将逝去,新星将起,她这样的人物,未来应该在更高更远的地方,而不是委顿在这方寸之地,白白磋磨时光。” “公子怎么知道她愿意走出去,而不是做个安分守己的寻常女子,嫁人生子,了此一生?” “安分守己?” 言韫淡薄的眸子掠过抹笑意,轻道:“没有哪个安分守己的姑娘会为人验尸,会练就这样一身好武艺,也没有谁敢以势挟人,逼迫官府,只有她!” “公子是起了惜才之心?” 栖迟迟疑道:“素姑娘的确是承袭了其父的一身好本事,可惜是个女儿身……” “言家家训何时教过你要以此取人了?” 言韫语气淡了几分。 “属下知错。” 栖迟听出自家公子隐有不悦,忙解释道:“属下只是觉得惋惜,这样的人才若是男儿,定能平步青云,再续铁笔素判之威名。” “且看看吧。” 看看真相如何,看看她到底会怎么选,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若她有心去往那九霄金殿走一遭,他言家势必会全力相助。 就当是……对当年之事的弥补吧! 素娆此时尚不知晓言韫已经盘算到许久以后的事,她守着两具棺木,一盏明灯,从黑夜到清晨,直到黎明的曙光撕破天际的暗色,铺洒在大地上。 她,缓缓睁眼,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城门刚刚打开,远处的官道尽头蓦地出现一条黑线,随后迅速逼近,守城的卫兵还以为出现了幻觉,狠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瞪眼再看。 这次看清楚了! 数匹黑马并肩疾行,为首的是个青年,身着藏蓝色官服,头戴乌纱帽,一骑绝尘。 他身侧护卫一身银甲,手持龙虎旌旗,布幡迎风而动,在半空中划过一抹凌厉的弧度,脚下马蹄声如雷动,似是携着千军万马而来,气势逼人。 在这巨浪声中,一道刚猛的喊声响彻天地。 “朝廷御派钦使副使顾城前来浣花县宣旨,县令何在——” 卫兵被眼前这幕骇得双腿发软,面色骤变,扭头喊道:“是仪仗,是朝廷的钦使仪仗,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通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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