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善骑射,便该离马场远些,弓箭无眼,伤了人就不好了。”他话里似乎是在提醒萧沁瓷,但流露出来的意思却是在隐隐维护谭青蘅。 果然,听说太子护短,自然是要先护着娘家表妹的。 萧瑜眉头一皱,分明是谭青蘅先挑衅威胁,在太子话中却仿佛成了是萧沁瓷不懂事,随意乱走,但对方是太子,出言反驳亦是不敬。 “殿下说的是,”萧沁瓷平静道,“弓箭无眼,人却是长了眼睛的,人若瞎了眼,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萧沁瓷——”谭青蘅哪里能听不出来她是在拐着弯骂她,当下气极。 太子手一抬,她便不敢吭声了。 李赢瞧她一会儿,看她不闪不避,只是眼神半点都不肯和他对上,就知道她心里还是忍着气。 原本人声鼎沸的马场愈发安静,众人偷眼去觑太子愈渐沉冷的脸色,都以为他会发作。 但他忽然侧头,对身后的谭青蘅道:“你同萧娘子道歉了吗?” “啊,什么——”谭青蘅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道歉。”太子眸光冷淡,看人时含着深不可测的压迫。 “我……”她想说她已经道过歉了,但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萧沁瓷并不接受:“谭娘子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一声并不走心的对不住,萧沁瓷接受了,同时还回去一巴掌。她可不想谭青蘅再给她道一次歉,否则她岂不是也要就那一耳光给个说法? 她亏了。 萧瑜也顺势开口:“不过是姑娘家的玩闹,殿下不必在意。” “……倒是孤多管闲事了。” 太子这样说,她们却不敢应。 “还比吗?”萧瑜偏头去问谭青蘅。 “——比。”谭青蘅忍了忍,说不比显得她怕了萧瑜似的。 萧瑜便转身拍拍萧沁瓷的肩,拿了方才太子还回来的绢花,仔仔细细地给她戴好。 “开心一点,”她说,“去台上坐着。” “嗯。”萧沁瓷低低应了。 李赢冷眼看她们姐妹情深,连带着看到萧瑜给萧沁瓷簪花的举动也颇为刺眼。 前面有芍药,后面是牡丹,萧沁瓷拈花惹草的本事也是厉害。 思及此,他脚下一动,似乎也要上高台去看萧瑜同谭青蘅的比试。 “殿下也要来看吗?”萧沁瓷停下。 “不行吗?”李赢反问。 萧沁瓷眼一抬,那一瞬间李赢敢笃定她一定是想睨他一眼,或许是因为旁边人太多,她到底是忍住了。 只低眉顺眼道:“殿下先请。” 那场比试是萧瑜赢了,谭青蘅输的很难看,又碍于太子就在台上看着,敢怒不敢言,萧瑜偏偏还要和她讨那幅画,她恨恨扔下一句:“知道了,回去就让人给你送来!” “开心了?”李赢目不斜视,嘴唇却微微动了动。 萧沁瓷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同样轻声回:“没有。” 李赢瞥她一眼,见她眼底笑意略有收敛。 撒谎。 他正想再次开口,萧沁瓷却像是半点不想和他有交集一般急急堵了他的话:“殿下,臣女先行告退。” 李赢看着她提裙下去,跟萧瑜撒娇,离得远也能看见她脸上明媚笑意。 和自己在一起就百般不情愿,换了旁人就能开开心心? “阿姐,你好厉害。”萧沁瓷不吝赞美之词,她说话甜津津的,又是真心实意地夸赞,轻易就让萧瑜展露笑颜。 “我也想射箭了。”萧沁瓷艳羡道。 萧瑜见她盯着自己手上重弓看,直接说:“这弓太沉,不适合你。” 她让人取了一副轻便的弓箭来,让萧沁瓷上手试。 萧沁瓷不是不会射箭,只是她从前嫌骑马射箭太累,又容易受伤,只学了个皮毛,姿势瞧着倒像是那么回事,就是个花架子。 萧瑜很快就没有管她了,她对萧沁瓷也没多少耐心,也是知道萧沁瓷只是手痒了,实际上没多少坚持的耐力,教了几下便说让她自己练。 南山半围了个猎场,有侍卫赶了些体型小的野兽进来,让贵女们练手。 萧沁瓷就自己一箭一箭地练。 “花架子。”李赢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站到了萧沁瓷身后。 阴影覆过,带来一阵凉意。 萧沁瓷回头看了一眼。 她选的原本就是个偏僻角落,没什么人注意,但萧沁瓷还是紧张。 “走开。”她压低了声音。 “怕什么?”李赢不在意,直接上手调整她的姿势,“放松一点,弦都要被你拉断了。” 萧沁瓷浑身僵硬,被他握住手腕,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你手上没有力,”他虎口卡住萧沁瓷袖口,在那缠枝花纹上克制自己的动作,“别握那么紧。” “要射什么?”他没等到萧沁瓷回答,倒也不在意,“前面草丛里有只兔子,看见了吗?射那个。” 萧沁瓷箭尖对准草叶,用余光瞥他,依言调整姿势。 “腿还疼吗?”他忽然道,呼吸若有似无吹拂过萧沁瓷后颈。 萧沁瓷一僵,手肘已经往后重重给了他一下,眉尖也锁紧:“殿下,你该离我远些。” “偏了。”李赢最后一次伸手帮她对准,这才退后一步,看她放指勾弦,又是摇头,“偏了。” 箭还未至便落了下来。 果然偏了。 萧沁瓷有学琴留下的坏习惯,箭羽离弦时她下意识地压了一下,射出的箭虚软无力,根本连靶子都碰不到。 李赢道:“你还是别学了,你不是这块料。” 萧沁瓷知晓自己没有天分,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李赢的贬低,恨恨瞪他一眼,把弓拍进他怀里,就要走。 “要你多事。” 几日不见,她胆子大了一些。李赢摇头,正想哄她几句,就见萧沁瓷僵在原地。 顺着她视线望过去,是萧瑜慢慢过来了。 …… 萧瑜是个有些迟钝的人,尤其是在男女情爱上。 她看不懂那些少男怀春时欲言又止的眼神,也读不懂和她插科打诨下暗藏的苦涩。 又或许是看懂了,但是毫不在意。男人对她来说是消遣时的玩意儿,不喜欢了就扔掉。 她命带桃花无数,春日花期短暂,一茬桃花也只能开一季,来年又换新的。 相比之下,萧沁瓷就显得有些寡淡,她只能守着那一树桃花,开得好还是坏,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所以倘若萧沁瓷桃花看腻了,想要去赏赏杏花梨花她也是浑不在意的,说不准还能为她挑挑哪家的花儿开得最好。 但萧沁瓷自己成了被赏的花,萧瑜就不是那么乐意了。 明华阁里放了竹帘,挡不住夏季猛烈的日光。如今正是一日之中最热的时辰,萧瑜没来得换衣,鬓边还湿着。 萧沁瓷端端正正坐在她对面,许是也热,袖口挽上,露出一寸瓷白的腕。 方才萧瑜便看着太子摩挲过她腕间肌肤。 萧瑜闭了闭眼,问:“你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已这样笃定,甚至都没有怀疑是否只是储君一时的心血来潮。 萧随瑛都还只是怀疑,甚至暗恼想法的不着调,但萧瑜远比旁人都了解她。 “……我不知道。”萧沁瓷低声回。 她确实不知李赢对她的心思是何时开始的,再往前追溯,也不过是惠安七年春,皇后欲在贵女中择选太子妃,在太极宫办了一场赏花宴。 “殿下送了我一枝牡丹花。”萧沁瓷道。 萧瑜眼神一凝,想起萧沁瓷宴后回程路上,手中确实多了一朵牡丹。 “那次的赏花宴,”萧瑜慢慢回想,“听闻是以牡丹为聘,但未曾有哪家贵女得了花聘。” 后来皇后也不再办此类宴会,似乎是对太子婚娶之事陡然冷了下来。 “还有呢?”惠安七年,也就是去年的事,倘若萧瑜没记错,去岁萧沁瓷在行宫迷路,也是储君率先找到人。 果然,萧沁瓷道:“去年我在行宫迷路,是太子先找到我,”她微顿,似难以启齿,“殿下威胁,要我答应做他的太子妃。” 去岁同样是在南山,几个贵女约着夜间出行,要去后山看流星雨,结果旁的人都回来了,萧沁瓷却不见踪影。 当夜出动了千牛卫,将后山都翻了个遍,后来萧沁瓷被太子背回来,前后因由已被翻来覆去问过许多遍,如今萧瑜才知她还隐瞒了诸多细节。 去岁南山,月挂林稍。 萧沁瓷迷路已久,连手中提灯也被风吹灭。 自从和旁人走散之后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天色越来越黑,林间树枝在暗夜中被扭曲成可怖形态,风声呜咽着擦过树叶,有如凄凄鬼哭。 入夜之后山中寒凉,萧沁瓷觉得冷了,紧紧拢着衣袖。 她隐约听到野兽嘶叫的异动。 萧沁瓷勉强镇定,借着林中投下的月光辨清前路。她根据星宿的位置辨明方位,找到行宫所在的南方,又捡了根粗壮树枝探路。 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她没看见熟悉的灯火景象,反而隐隐觉得身后似有异动。 萧沁瓷大着胆子回头,只能看见林影婆娑。 是错觉吗? 她正想继续走,却听见林叶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她僵在原地,紧紧握着手中粗枝。 但那其实没什么用。她不似她阿姐自幼习武,真要以命相搏她也不够野兽来上两爪,可能跑快点还有用。 片刻后,林子里隐约现出个黑影。 萧沁瓷原本就紧张至极,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被吓得拔腿就跑。 身后有风,那东西也紧紧跟着她。 “啊——”萧沁瓷慌不择路,被脚下藤条绊了一下,滚了一圈。 再抬头是有个人三两步从坡上跳下来,眉眼冷淡,还有被压抑下去的焦躁。 “萧沁瓷,跑什么?”太子很生气。 萧沁瓷险些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说不清是猛兽更让人害怕还是太子。 她气没喘匀,眼泪迅速沾湿长睫,又不敢回嘴,只好委屈道:“我害怕,我以为是有狼。” 她又有点埋怨,既然是太子,看见她跑的时候怎么不叫住她呢?分明只要出个声就能让她停下。 萧沁瓷把这场无妄之灾都归因于太子。 太子蹲下来打量她,口中道:“要是有狼你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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