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在青州外放,考绩平平,后来为着妻女回长安,托他大哥的关系先在太常寺,后面又去了大理寺做了寺丞。 他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这么多年全靠有个做英国公的大哥力保,又有萧沁瓷三不五时地帮他整理卷宗,才能勉强应付考绩。 此事一出他便满心忧慌,又被英国公训斥过几回,简直度日如年。 “阿耶吃茶。”好在有个乖巧贴心的女儿。 萧淮吃了口茶,又想起她的亲事,愁绪更浓。 李涿的母族也被牵扯了进去,听说沈淑妃脱履素衣跪求天子,结果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送回了宫。 “阿耶别叹气,”萧沁瓷不满道,“叹气老得快。” “我愁啊,你同六殿下的婚事……” “原来阿耶是为这个发愁,”萧沁瓷倒是坦然,“不必担心,此事很快就有结果了。” …… 在萧沁瓷眼里,结果自然出得很快。 惠安八年,同冬日的雪一同落下的还有满城杀伐。 那夜长安城中火光冲天,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人皆闭户。 英国公同萧瑜都不在。世子萧随瑛闭守府宅,将众人都召集到前堂。萧淮和萧滇都是软骨头,怕得厉害,在这个时候只能依靠半大侄子。 萧沁瓷在刀兵声里度过了她的十六岁生辰。 翌日清晨,便有卫兵泼洒清水洗刷朱雀大街的血迹,萧瑜骑马回来,淌过满街血水。 回来时正赶上萧沁瓷在吃长寿面,她衣甲带血,手中□□鬼气森森,肃杀寒练。 众人一见萧瑜便迎上去,不顾她满身血污,都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 唯独萧沁瓷搁了筷子把她拉出来,要她吃面。 “抱歉,忘了准备你的生辰礼。”萧瑜声音因着整夜的厮杀沙哑。 萧沁瓷难掩失望:“好吧。”她很快又打起精神,理所当然地讨要,“那阿姐记得给我补上。” “阿瓷,都什么时候了,生辰礼有什么重要的。”萧淮皱眉,第一次觉得女儿有些不懂事。 “生辰当然重要,一年只有一次呢。”萧沁瓷不满,但也退开让萧瑜说起昨夜的事。 倒也没什么稀奇,无非是清洗世家后的皇权镇压,其中还牵涉了大皇子趁乱谋事,联合兵马司和南衙的人意图谋反。 “竟还牵扯到兵马司?”萧淮紧张,“大哥会不会有事?”他没见到英国公回来。 “不会有事。”萧瑜已经很累了,不想同他们多说,只是回来报个平安便匆匆离去。 这一场风波很快消弭,从六部到禁军换了一批官员。英国公到底是被牵扯了进去,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退下来,转而是萧瑜入金吾卫,领外城巡防。 对萧沁瓷来说也有一件坏事。 她的未婚夫李涿在宫变那夜被流矢射中,兵卫发现他时他尸身已被大火灼烧得残破,只能从腰牌和甲胄推测出他的身份,加上后面并未寻找到李涿踪迹,太子做主,道李涿救驾身亡,于社稷有功,追封吴王,以亲王礼下葬。 至于他同英国公府那桩婚约,便也就此作罢。 萧淮倒真切地惋惜了一会儿,立马又焦灼起女儿的亲事来。 萧沁瓷已过十六,有皇室的婚约在前,加上英国公府失了圣心,萧淮自己又没什么能力,如今长安城中可没有人敢娶她。 不得已,苏夫人只好将目光放得远些,洛阳、中州这些地方也是可以的。 春三月短暂,萧沁瓷推了两场相看,也拒了同李赢的见面,悄悄乘坐马车去了处不起眼的旧宅。 严阙亲自开门,将她迎进去。 “这些日子审出来的东西,都在上面了。”严阙递给她厚厚一沓纸,“我亲自审的,没让第二个人知道。” 因此费了这些时日。 萧沁瓷翻看的速度很快,其中有许多东西都是她已经知道的,新的信息很少。 她过目不忘,看完之后便当着严阙的面把东西都烧了。 “人要如何处置?”严阙问她。 萧沁瓷还没来得及答话,忽听外面一声重重异响——是大门被踹开的动静。 严阙在这宅子周围布了暗哨,此刻暗哨甚至没来得及示警。 他来不及多想,只以为是暴露了,又记得萧沁瓷的吩咐,一旦被人发现,就需要先将密室里关着的那人灭口。 他立时拔刀,却被萧沁瓷按住:“等等。” 她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接着,他们所处堂屋的门也被踹开,那人却没有进来,只立在门口,身后是黑甲覆衣的禁军。 遮了天光。 来人目光沉沉扫过严阙,又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萧沁瓷,道:“严统领,不认得孤了吗?”
第125章 狗血慎入(9) 这场合着实有些古怪。 严阙对太子并不陌生, 他跟在皇帝身边,并不是日日都能见到储君,但皇帝对这个儿子很好, 三不五时就会赏赐东宫,还是让严阙亲自送过去。 身为戍守宫禁的千牛卫大统领, 严阙对宫里许多秘辛都心知肚明,但他是个寡言的人,即便内心有过好奇与猜测,都被他那张正气凛然的脸锁得滴水不漏。 此刻亦是这样,他只愣了一下,便收刀上前行礼,神情照旧是无波无澜,仿佛他和萧沁瓷出现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也装作忽略掉太子宛如来捉奸的举动。 “严统领, 你怎么会同萧家四娘子在此处?”太子打量过屋内摆设,这房子原就不是买来住的, 屋中陈设简单至极。李赢看了一圈,没找见床、榻一类的物什,“这宅子是你的?” 但是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怎么会走到一处。 “是阿姐的生辰快到了, ”萧沁瓷道, “严统领想问问我阿姐近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萧瑜同严阙的关系李赢也是知道的, 萧沁瓷这么说似乎也说得过去。 “是这样吗?严统领。” 严阙:“是。” “哦?原来只是为着萧大娘子的生辰, 阿瓷同萧大娘子真是姐妹情深。”李赢微微眯眼, “只是说话为什么要单独在房里说?” 他在单独二字上加重语气,又道:“严统领, 你这样做将四娘子的名誉至于何地?” 严阙嘴角抽了抽,只能应下:“是臣考虑得不妥。” “殿下同严统领说要注意臣女的名誉, 未免太可笑了。”萧沁瓷展露锋芒,她同太子之事传出去才会让她名誉尽失,偏偏李赢还这样大张旗鼓的赶过来,是生怕流言蜚语传不出去么,“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她在袖中掐紧了掌心,绝不能让李赢见到密室里的那个人。 李赢温和道:“孤今日有要事找严统领相商,”他探询似的看过两人,“一问才知严统领今日未曾当值,派人去统领府上也找不到人。” 严阙闻言一张脸更木了。 他肃着一张脸,恪守君臣礼仪:“殿下要寻臣,只需差人来唤即可。” “这处私宅严统领可没有向值房报备过,孤差人寻你,怎么寻得到?” “是臣的疏忽。”严阙立时道。 萧沁瓷迟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殿下和严统领商议要事了,”她又回身朝严阙行了一礼,“严统领,今日叨扰了,我先告辞,至于阿姐喜欢的东西,你就照先前我告诉你的来准备就行,阿姐这个人,半点不挑剔的,你送什么她都会很高兴。” 她抬眼,和严阙对视间是只有两个人才能知道的深意。 李赢觉得这一幕刺眼。 他站在房门口,带来的甲卫将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萧沁瓷到了门边,却出不去,目露无奈:“殿下,还请您让一让,臣女出不去。” 李赢忽然明白了那日李涿在凉亭下看见他同萧沁瓷在一处最后却选择默默离开的心情。 不仅是逃避,更是知道只有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李涿没有办法当面戳破,因为戳破之后就再无转圜余地,他如今也是如此。 李赢才知道,原来他在这种事情上也会迟疑。 严阙不是李涿,况且,此事处处透着古怪。 “等等,孤送你回去。”他下了决定。 李涿还活着的时候他都不在意旁人知晓他同萧沁瓷的关系,李涿死了,婚约解除,他更是无所顾忌。 “不必了,”萧沁瓷问,“殿下不是要同严统领商量要事吗?” 李赢面不改色道:“孤突然觉得,也不是很急,”他看向严阙,“严统领,你明日来一趟东宫。” “是。” 萧沁瓷到了门口,仍是拒绝:“殿下,臣女有马车,就不劳烦殿下送我了。” “是吗?”李赢淡淡问,忽地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剑,一剑砍断了萧府马车的车轴! 马儿嘶鸣一声,车厢轰然矮了半截。 他收剑回鞘,仍是慢条斯理的模样:“现在萧娘子能让我送你回去了吗?” …… 东宫的车架要宽大舒适许多,萧沁瓷从前也不是没有坐过,每一次都如坐针毡。 “孤怎么不知道,阿瓷几时同严统领这么熟了。” “殿下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萧沁瓷道。 李赢一顿。 春日马车挂了竹帘,光线被滤得通透,衬得萧沁瓷沉静如玉。 不是错觉。 李赢想,萧沁瓷今日尤其不同。 他敲膝:“所以你准备告诉我吗?” “臣女不是已经告诉您了吗?”萧沁瓷不为所动,“严统领找我,是为着我阿姐的生辰。” “孤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 “你心知肚明。” 萧沁瓷滴水不漏:“我听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萧沁瓷要装傻,李赢也拿她没有办法。 他如果是聪明人,就该心照不宣地把事情敷衍过去。 “你最好一辈子都听不明白。”李赢意味深长道。 严阙同萧瑜的事情在长安不是秘密,李赢知道萧沁瓷对她阿姐的看重,应当不会同他有牵扯,但事实真是如她所说吗? 李赢直觉其中有古怪。 “我已经准备向父皇请旨,为你我赐婚。”他忽地转了话题。 萧沁瓷垂眼,先前李赢觉出的拒人千里倏然淡去,她垂眼时有楚楚可怜的脆弱情态。 “太快了。”萧沁瓷道,“六皇子尸骨未寒,殿下却记着向陛下请旨求娶他的未婚妻,是想告诉天下人你在你弟弟还活着的时候就觊觎弟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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