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有千面, 在他面前能千变万化。 萧沁瓷欲往后退,却被皇帝看出她的不自然。她还未及反应, 皇帝便已伸手触了她额头,皇帝的手很热, 而萧沁瓷额上热度同他的手不相上下。 “你在发热。”皇帝陡然明白过来。那些隐约的潮热和萧沁瓷的主动都是因为她在发热,如今萧沁瓷看着清醒,只怕意识也有几分迷糊了,不然不会做出这般大胆的事。 萧沁瓷仍是强撑着,眉眼看不出倦意:“我没事。” 她也学着皇帝的样子将手背贴上自己脸颊,许是自己浑身都在发热,感觉不出来,但她确实比平日里要倦怠许多,她只以为是半夜起身、睡眠不足的缘故。 热潮将她的思绪绞得朦胧,但迷迷糊糊之中又尚留了一丝清明,萧沁瓷陡然察觉到,这是她的机会。 皇帝不会有脆弱的时候,他生病时也不会生出需要人照顾的矫情。但他心爱的女子生病就不一样,他方才才向萧沁瓷示爱,如今正是对她无限爱怜之际,男人需要通过照顾女人来满足自己的保护欲,向他们索取远比付出更能让人死心塌地。 萧沁瓷只有一分头晕也要演成十分,最后只表现出来五分,适当的柔弱和逞强都是必要的,不能让皇帝离得太近,也不能把他推得更远。 皇帝不顾她的阻拦将她抱起,软玉温香撞了满怀。他曾数次遐想将萧沁瓷揽入怀中,却未料第一次抱她是在这种情境下,皇帝也着实生不出什么旖旎情思,用狐裘将她裹了进了通往内室的廊道。 萧沁瓷手脚发软,仍旧软绵绵地推拒他:“陛下,放开——” 美人粉面桃腮,杏眼含露,平素的清冷端庄因着生病和慌张都化成了一池春水,撩的人心波荡漾。 皇帝力气极大,当他真要强硬起来的时候萧沁瓷其实是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的。只是他耐心地哄着她:“好了,榻上冷,带你去里面等尚药局的人过来——” 萧沁瓷忽地推拒得更厉害:“我不要……不要去里面,就在外面,就在外面,陛下,求您……我不冷——” 她说到最后已不止是惶恐难安,更染上了哭腔。 皇帝的脚步顿住。 他们停在幽深的通道上,深夜的风寂静而过,,两侧宫灯照出黯淡暖光,细长的人影在地面上纠缠成一团。 晃动着的是皇帝的衣袖和萧沁瓷的发。 皇帝抱着她,手却克制地虚虚握成拳,并不碰她。皇帝垂眼见她面上绮霞、眼底水色,不是难安的羞意,而是惊慌失措的恐惧。 “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皇帝低声道。 这样冷肃的风,本该将皇帝的话语打磨得更加冷硬,但他离萧沁瓷那样近,似贴在她耳畔私语,于是坚硬都被粉碎了,只剩下朦胧的温柔。 “我知道,”萧沁瓷握住他衣袖,指尖莹润白皙,桃粉叠红,“就在外面好不好?里头是天子寝居,我不能进去。” 她知道这里是天子起居修道的静室,最里面的深殿是皇帝卧榻之地,她可以接受在外间的软榻上暂留,但不能去皇帝下榻之所。 皇帝深深看她一眼,萧沁瓷仰头看他,面上是切切的恳求。皇帝并不在意所谓的规矩,那只是用以控制下位者的手段,他治宫严苛,但于自己就全然不是那回事。 “那你得想清楚了,你去里面可以把床帏放下来,旁人看不见你,你在这外头可就没个遮挡,一览无余。”皇帝将利弊给她讲清楚。 萧沁瓷气弱了些:“他们不敢乱看。”进去了容易,她如今生着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难不成还要在天子的寝殿住上好几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天子的耐心能维持到几时可就说不准了。她在外间的软榻上,待寒露殿收拾出来便能立时搬过去。 皇帝险些被气笑,萧沁瓷的聪明不仅用在他身上,也拿来算计这些。 紫极观的宫人和尚药局的人也不敢出去乱嚼舌根,皇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萧沁瓷坚持。 而皇帝妥协了。 “萧娘子,你的要求还真是多。”皇帝淡淡说,“到底还是让你屈尊了。” 皇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如今装模作样的刺上一句已是他难得的温和。有过一次心软便会有第二次,而他总是对萧沁瓷心软,底线一退再退。 萧沁瓷咬着唇,默不作声。 他抱着萧沁瓷回去,许是打一棍子要给一个甜枣,萧沁瓷难得示弱,轻轻扯着他衣袖,低声说:“冷。” 皇帝似怒非怒地看着她:“方才不是说不冷吗?” 萧沁瓷不吭声了,扯着他衣袖的手也松开。她是个极敏感的姑娘,受不住旁人的一点拒绝和奚落,皇帝明明白白的知道要让她主动示一次弱难如登天,而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 他想,他照顾生病的萧沁瓷怎么能算趁虚而入呢,分明是天赐良机。 皇帝将萧沁瓷的手也一并塞进毯子里,又在她身后塞了一个靠枕,这矮榻宽大,再躺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皇帝倒是不担心会坐不开,又唤了人进来添炭添被。 厨下煮好的姜茶也被送了过来,辛辣的一碗被皇帝看着萧沁瓷灌了进去,效果也是立竿见影,萧沁瓷很快就觉得四肢百骸都热起来,但身上仍然一阵一阵的发着冷。 萧沁瓷很快就觉得难受起来,她身体不好,高热风寒是常有的事,往常在清虚观,歇个两天就过去了,本该习惯的事却在另一个人的注视下变得不安。 她想闭眼躺下去,又强自撑着,听着皇帝问她:“还冷么?” 萧沁瓷摇摇头,并不想说话,又觉得口中发干,姜茶的辛辣还残留在她舌尖,最后变成了绵长的苦味。 皇帝适时地递了一杯温水过来,里头什么都没放,生病的人喝白水最好。他不是铜浇铁筑的,也没有得道脱凡,到底还是受生老病死的困扰,生病会如何难受他也是经历过的。他没有让紫极观的宫人进来伺候,因为知道萧沁瓷会不习惯,只好自己学着让她舒服点。 萧沁瓷讶异于皇帝的细心,接过来慢慢喝了,她将杯子还回来的时候唇上水光一抿,原本有些泛白的嘴唇重又显得润泽。 她唇瓣颜色很浅,没有涂口脂,像瓷白釉面上一瓣粉白的桃花,微微浸露,诱人采撷。 皇帝的目光在上头凝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撇开:“还要吗?” 萧沁瓷摇摇头。 美人病容也是粉面含春。萧沁瓷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矛盾,她容比花娇,但等闲却不会让人觉得她娇弱,反而是清冷柔韧的,风雨摧折亦自岿然不动,连示弱也带着尖刺。 她有铜墙铁壁,唯有在这种时候才可能稍稍软化。 “休息一会儿。”皇帝皱了皱眉,头一次觉得西苑离当值的尚药局太远。他自己身体强健,平时头疼脑热也少,司医三日一请平安脉,他也从来不曾觉得从尚药局来紫极观有多麻烦,此刻却让人的耐心一点点流失。 萧沁瓷早就困了,她本就是睡着之后再被叫起,人还带倦意,先前提心吊胆地悬着一口气,此时人也不舒服,又躺进了温暖的被子,困意顷刻间便上来了。 “嗯。”萧沁瓷声音很轻,但她时刻记得如今是在天子的紫极观,皇帝坐于身侧,于是只是闭上眼,不肯让自己真的睡过去。 她闭了眼,周遭的一切却仿佛更加清晰。眼皮上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橘影,皇帝仍坐在榻边,他的气息盈满这方小小的卧榻,沉楠香拥着萧沁瓷,给人无处不在的错觉。 被面上轻微的动了动,萧沁瓷对人的目光和动作极为敏感,她在陌生的环境很难卸下心防,但此刻她忍住自己睁眼的冲动,把呼吸放得更平缓。 一点温热落在她眼睫上,接着轻柔地拂开了面上一点碎发,动作轻缓,像冬日落下的一粒雪花。 皇帝见一缕碎发落在萧沁瓷眼睫上,怕她会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拨弄开了。萧沁瓷脸儿小小,埋在锦被间,纯净得令人心底一颤。 他顿了一顿,将落在枕上的玉扣拿起,小小一枚硌进掌心,钝痛隐隐,物件也肖主人,一如萧沁瓷给人的感觉。 这姑娘是尊烧制得严丝合缝的白瓷,远看美轮美奂,近了瞧才知道无从下手,你若不想只把她当个摆设,就得先打碎她。 再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烧制成器。 ——可皇帝舍不得。
第27章 寂静 皇帝出神地看着她, 离了她那双清凌凌的双眼,萧沁瓷只有在安睡时才有这样柔软平静的神色,也只有这时才能让皇帝长久的望过她。 寂静的、平和的, 恰似流光一瞬催人老。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皇帝看着她匀净的脸, 想起她还不到双十年华,而自己长她十岁有余,再有逼迫她的举动,是不是不太恰当。皇帝自知不是良善之辈,但他对自己亦有恪守于心的道德戒律,男欢女爱,本就该是你情我愿,强求不得, 亦有悖天理人情。 可皇帝这样看着她, 心里那种隐约的矛盾又浮了出来。他一面告诉自己强求不得,一面又觉得萧沁瓷就该是他的。 萧沁瓷安静睡着, 呼吸因为发热略有些不平。她眉眼生得秾丽,肤白似霜,又冷了这种几近妖异的艳丽, 这才有白釉似的纯净色泽。此刻她双颊染上绯红, 恰如白瓷上晕开一笔淡淡的桃花。 沁瓷。 这姑娘的名字同她这样相得益彰。 “阿瓷”两个字在皇帝唇齿间无声滚过, 最后化成一声喟叹。 帷幔轻动, 来人行走间掠起的风不可避免地拂动重纱, 亦令皇帝回神。梁安停在槅门外,道:“陛下, 陆奉御到了。” 今夜也是赶巧,当值的刚好是平时负责皇帝脉案的陆川, 他被梁安领着进来,已经跪了下去,正要口呼万岁,却被皇帝阻了:“不必行礼,进来吧,动作轻些。” 陆川惯常在西苑往来,一时没弄明白皇帝这个动作轻些的含义。梁安将一边的重纱挂起,让他一眼瞧见了正前软榻上枕着的一张桃花面,皇帝面无表情地看过来,骇得他立时垂首,不敢多看。 不是不好奇的。皇帝已过而立,膝下却无子,后宫更是空设,朝臣即便想奏请皇帝早立太子也是有心无力。今上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朝臣们都心知肚明,逆了他意的臣工早在两年前就被肃清干净了,剩下的清流直臣们一时也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左右皇帝年富力强,便是实在没有继承人,从宗室子里挑一个来过继也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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