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抚掌就有面生的宫人上来有条不紊地将东西都撤下去,庞才人见萧沁瓷盯着殿中来往的宫人瞧,便道:“夫人放心,这些都是殿中省仔细挑过才拨来的宫人,规矩极重,不会扰了您的清静。您如今在病中,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 萧沁瓷收回目光,并不吭声。殿中省拨宫人来寒露殿,都是皇帝的意思,她并无置喙的余地。只是难免叹口气,她昨夜才说要赏禄喜,今日却就让他糟了无妄之灾。 庞才人又将宫人都叫上来让她认认脸,除了庞才人之外,另还有一个宫女和一个内宦,都是讨喜的模样,取了称心如意四个字做名。 萧沁瓷有夫人的品阶在身,按例身边该有四个宫女并四个内侍,但她是出家修行,当简朴度日,身边只有一个兰心姑姑,苹儿和禄喜都是清虚观洒扫的宫人,并非是她贴身伺候的人。 “兰心姑姑呢?”萧沁瓷没看到熟悉的人,心中有了些猜想,但还是问了出来。 庞才人面不改色:“陛下说,夫人身边的人太过散漫,吩咐殿中省将他们领回去重新学学宫里的规矩。” 禄喜和苹儿是殿中省拨过来的,领回去学规矩也说得通,但兰心姑姑是太后身边的家生子,当年苏太后一入宫就是高位,她从苏家带来的婢女没吃过宫里学规矩的苦,也不知兰心姑姑如今上了年纪还受不受得住。 她也没了困意,问:“那她们几时能回来?” “自然是要学好了规矩才能回来。”庞才人道。 一天两天是学,十年八年也是学,规矩什么时候能学好也得是皇帝说了算。他既然将人从萧沁瓷身边调走,便不会让她们回来,他不需要萧沁瓷身边留着太后的耳报神。
第35章 愁望 何况都说皇帝规矩极重, 待宫人素来严苛,对萧沁瓷身边人的做派应该不满已久,昨夜没有第一时间惩处已是格外开恩。 “那还请才人娘子多帮我问一问她们的归期, ”萧沁瓷看着镜中人,“我念旧, 身边少了熟悉的人总觉得不习惯。” 萧沁瓷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便连身边人的去向她也是要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尤其里头还有个昨日刚向她递了投名状的人。 庞才人垂首,萧沁瓷分明看见她犹豫了一瞬,而后才说:“是。” 萧沁瓷点到即止,她缺了今日的早课,起来之后也想着一并补上,正殿照旧被收拾出来, 焚香火以瞻道像, 另辟了间静室供萧沁瓷独修,她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庞才人忧心她身体未愈,又不敢相扰,在午膳时才将她请出来。 到午间庞才人便不许她再入内清修了, 软硬兼施地让她回去躺着, 又寻了些书来给她。许是瞧见了萧沁瓷放在枕边的那本风物志, 又许是不想让她在病中也惦记修行, 找来的多是些杂书, □□典都没有。 西苑也有藏书阁,并且没有文宜馆藏书不得外借的规矩, 皇帝许了萧沁瓷随意进出,但她记着西苑还有当值的学士和方道, 并不轻易出去,都是让庞才人帮她找了书回来。 萧沁瓷在寒露殿适应得极好,似乎是动荡不安的过往赋予了她这样的天赋,不管到何处都能随遇而安。 陆奉御开的药她一日三顿的吃着,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即便是尚药局案首开的方子也不能让她一夕之间好起来,只是精神一日好过一日。 自那日萧沁瓷醒来后问过兰心姑姑和苹儿她们的下落,这几日便再也没有问过,她同皇帝拨来的宫人都保持谨慎而客气的态度,并不随意使唤她们,自己不疾不徐,将庞才人给她找来的书一一看过,还仔细地做了批注。 日常便是抄道经、描青词、打香篆,临着年节,便连西苑也隐隐有了纷繁声语,热闹气象却半点没传到寒露殿来,这几日前朝事忙,皇帝歇在了两仪殿,也不曾抽开身回西苑。萧沁瓷耐得住寂寞,不急不躁,一如既往。 搬进寒露殿两天后的一个深夜,萧沁瓷被外面细微的动静惊醒。 是又轻又缓的说话声:“萧娘子睡了吗?” 庞才人为来人掌灯:“已经歇下了。” 皇帝的声音在静夜中落满温柔:“她这几日如何?可好些了?” “已好得差不多了。” 皇帝仔细地问了她喝了什么药,陆奉御怎么说,心情如何……事无巨细。 萧沁瓷仔细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目光落在小几的梅子上。送来的梅子太甜,寒露殿没有地龙,殿中烧炭,时间一长便干得厉害,萧沁瓷耐不住喉中痒意,总是咳嗽,只能多喝些水压一压。 此刻她喉中的痒意又上来了,终是没忍住偏过头去压抑的咳了两声,外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萧沁瓷起来为自己倒了杯水润嗓,壶中的热水早已放凉了,滑过嗓子顿觉不适。 庞才人匆匆掀帘进来,为她换了温水:“夫人,您醒了。” 萧沁瓷捧着茶杯,状似无意的问:“我听见了声音,庞才人在同谁说话?” 庞才人顿了一顿,“是同宫人说话呢,外头起风了,奴婢让人去关窗。” 萧沁瓷点点头,没有戳破:“夜里风寒,庞才人也快去歇着吧,不必留人伺候。” 庞才人退出去,厚重的毛毡被掀起一个角,露出一片玄黑衣袖,很快便消失不见。 萧沁瓷隔着那道帘看,知道皇帝此刻也必是站在外面,或许也如她一般盯着这里看。萧沁瓷重新倒了热水,等着皇帝离开。 窗户开了一线,有冷风细碎的钻进来,萧沁瓷顺着风声往外看,殿外悬着暖灯,照出一个难得的晴夜。 不多时,外头便静了下来,萧沁瓷这才回去睡下。 四时有风,吹来雪雾。梁安跟在皇帝身后,试探着说:“陛下,萧娘子醒着,不去见见她吗?” “不见了,”皇帝不曾回头,多说了一句,“朕身上有寒气,就不去见她了。” 不论是他进去还是让萧沁瓷出来,都不合时宜,知道她安好也就罢了。皇帝揉了揉眉心,他这两日在两仪殿连轴转,只睡了几个时辰,原本该在两仪殿歇下的,但漏夜人静,还是忍不住回来,离得近了,却又更想了。 皇帝回了静室,仍是睡不着,那点子倦意在去过寒露殿之后化为了沉甸甸的焦躁,重重笼在他心头。 他在忍,皇帝是个惯会忍耐的人,也鲜少有急躁的心情,他做事笃定,不怕达不成目的。 但此刻连他自己也不知要忍到几时,能忍到几时。 皇帝铺开一张雪白宣纸,提笔蘸墨,三两笔绘出桃花落浅溪,红蕊逐静水。他于书画上没有附庸风雅的闲情,这幅画也只能称得上尚可,甚至有些无病呻吟的庸俗。 可相思二字,不正是“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①”的庸人自扰么。
第36章 寻芳 皇帝盯着新描的画看了半晌, 还是不甚满意,花瓣的颜色太深就多了俗艳,太浅则失了灵动, 他想起萧沁瓷睡在静室,双颊晕开一笔绯色, 幽微甜蜜的香气还残留在枕侧。 皇帝要的,是那样寒瓣飞霞的艳色。 深深浅浅的颜料被清水调匀,晕出浓淡的粉,层层叠叠的涂抹到宣纸上,就成了粉面桃腮。 皇帝连桃花也只肯画出一瓣,再多——就要忍不住了。 他搁了笔,到底还是不甚满意的,将宣纸揉成一团, 扔进了纸篓。 …… 皇帝早前给萧沁瓷找的那本道经还没看完, 此番也一并带来了寒露殿,总要做做样子。那本书实在有些晦涩, 萧沁瓷本也不感兴趣,看得便慢。她慢慢翻过一页,心思其实不在那上头。 西苑没有动静, 太后那里也没有动静, 难不成兰心姑姑的事没有让永安殿知道? 皇帝才是阖宫的主人, 他若有心要瞒一件事确实能让任何人都得不到消息。 萧沁瓷陡然想起庞才人为自己介绍称心如意一对宫人的时候也意有所指地暗示他们规矩严, 这话里的意思是连萧沁瓷在西苑暂居的消息也没有传出去, 想来也是皇帝的吩咐,他自己可以随心所欲, 但到底还是顾及萧沁瓷的颜面,没有让风言风语传出来, 一并的处置了萧沁瓷身边的宫人当然也不能太后知道。 庞才人几日下来心里便有了数,萧沁瓷只拿自己当作暂居寒露殿的客人,在寒露殿的这几日她没有动过殿中的摆设,看完的书也让人及时还回去,整日里只在静室和寝殿之间来回,丝毫不嫌枯燥,这份定力让庞才人都忍不住心生佩服。 这日见萧沁瓷似乎大好了,便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道这两日天气和煦,西苑的腊梅在一场雪后又绽了不少花蕾,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将她窖茶要用的梅花采回来,赶在年前做了,否则翻过了年去,若皇帝问起,萧沁瓷还未准备,那就成了陈年的旧事,平白惹得皇帝不快。 殿中的腊梅被暖融的热气熏着,香气败得很快,枝头精巧的花瓣尚还残着一丝柔嫩,但香气也几不可闻了。萧沁瓷病还没好,嗅觉和味觉都不如往日灵敏,日日往案前过,一时竟疏忽了。那日还是她主动提出要给皇帝窖制梅花茶,如今却还要庞才人来提醒,果然是病痛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她又因着皇帝剖白了心意,便有所松懈了。 萧沁瓷暗自警醒,一面惭愧道:“瞧我,险些都忘了此事,多谢庞才人提醒。”庞才人并不居功,她此前甚至都不在西苑,如何知晓那夜发生的事,还是梁安找到她,旁敲侧击让她去提醒这位玉真夫人,答应了陛下的事不好忘记,到了什么步骤也得让他这御前伺候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样皇帝问起时他才好回话。 庞才人:“也是梁总管心细,时刻记着,夫人也该多出去走走,总闷在殿里也不利于养病。” 萧沁瓷仍是感谢她。这位庞才人不愧是御前女官出身,将寒露殿打理得井井有条,在西苑也颇有威望,越是如此,萧沁瓷便越发觉得对方如今来了自己身边是屈才。庞才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想必还是有落差的。 尤其碰上的是她这样一个看上去徒有美貌,却凭此与天子牵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的女子。 萧沁瓷暗自喟叹,面上未露分毫,安静地等着庞才人指使宫人准备出行要用的一应物品,说是准备,其实也带不了多少东西,萧沁瓷并不想大张旗鼓,只委婉提醒庞才人她一个人去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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