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堂捏了捏她的后颈,直到听到怀中人的应声才颇有些不舍地起了身,收拾上朝去了。 其后的那几日,果然如齐敬堂所言,都十分忙碌,有好几日齐敬堂夜里都歇在衙门,未曾回来,南枝也乐得清闲。 她被抬做通房后,便搬去了木樨阁,只是只带了小蝶一人,没有再带别的丫鬟,很快便有婆子依着惯例,来送首饰和上好的锦缎,南枝打赏了些铜钱。 送来的那些首饰都是上好的,不过她只收拾了几件赤金的放进自己的妆奁里,剩下的只交给小蝶,让她收拾好,在这木樨阁里,因着少了许多活计,她正日都待在木樨阁中,并不大爱出门。 偶尔去帮紫苏调、教刚提拔上来的几个丫鬟,大多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青春稚嫩,如春草般蓬勃的鲜活,南枝偶尔看着她们,不禁想起从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心里总是有盼头的,觉得只要活做得好,年纪到了便会被放出府去,如今再想,竟如隔世一般。 日子如流水,很快便到了秋猎之日,皇帝带着诸位皇子和众臣,一起前往西山狩猎,其中最为人瞩目的,是皇帝这次围猎,竟然还带了太子出来。 太子原本在宫中禁足已久,如今皇帝虽未免除禁令,但此次出行竟肯带太子出来,众人都揣度着皇帝此举的用意。 当然,其中最为不满的便是福王和瑞王,一旦太子出山,他占着东宫的名分,对两人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压,因此这一路上,一向针锋相对的瑞王和福王,竟都各自缄默起来。 行到西山的这一路都很是太平,车队浩浩汤汤的,不少官员都随行,又是皇帝出行,一路行得并不算快,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抵达猎场。 定远侯府只大房的人来了,大夫人也带了女儿齐若茗出来,两人的马车跟在齐敬堂的马匹后面,南枝单独一个马车在后头,她随着马车颠簸一路,掀开车帘,举目一望,只见青山环绕,延绵不绝,边上早已被带着甲胄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远远瞧去,像是一道蜿蜒的长河。 而列队的兵士之间,每隔几步便会有一只印着龙腾的黑红军旗,被山风鼓得咧咧作响,目光再往上逡巡,便见远山间设有一高台,想来就是狩猎之时皇帝驻跸之所。 入了山,只见众人的营帐早已被搭建好,马车最终停在一个营帐前,南枝随着齐敬堂下了车,发现此处视野开阔,离皇帐很近。 山谷中的风吹来,有股松木的气息,闻之便令人心旷神怡,南枝望着那葱郁的远山,一时也觉得那沉郁的心情松散了不少。 齐敬堂转头,见她一副瞧哪都新鲜的模样,也不禁勾了勾唇角,抚了下她的发顶:“我去陛下那儿一趟,若是累了,便进帐篷里歇歇,若是想出去走走,便带上侍卫,不可走得太远。” 南枝应下,只是此处人生地不熟,南枝只能随意看看却不敢乱走,怕生出什么祸事,回了帐篷里,里头一应摆设齐全整洁,地上还铺了香色长绒地毯,与房屋所差无几,南枝百无聊赖地收拾了下,便从箱笼里翻出了本杂文,搁在小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齐敬堂回来时,便瞧见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趴在小几上熟睡的模样,而朦胧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显得小脸儿愈发凝白。 细腕露在袖外,像一节嫩白的藕似的,底下正压着一本书,齐敬堂走过去,将书抽到手中翻了几页,南枝本就睡得很轻,很快听到动静醒过来,又眼见齐敬堂正站在自己身前,有些迷糊地应了声:“您回来了……” 齐敬堂抬眼,瞧她这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手便往她发顶上揉了几把,将她原本柔顺的发弄得乱糟糟的,南枝忙捂着头发还躲他的手,有些嗔怪地看着他:“您干什么呀?” “瞧瞧你头上长没长草,我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换个地方窝着的。” 他说着拿手指探了探她的额角后背,见并没有生汗,这才放了心,“起来收拾下,趁着天还没黑,带你出去逛逛。” 南枝只好起了身,理了理头发,随他出去了。 侍卫很快牵了两匹马,一匹是通身的枣红色,高大威猛,皮色滑亮,瞧着便是不可多得的良驹,另一匹则矮小些,通身雪白,竟无一丝杂色。 齐敬堂拉着她走到那匹白马前,推了推她的肩头:“上去,我教你骑。” 南枝被他推得离那马又近了几分,只见那白马打了个响鼻,朝她看来,叫了一声,马蹄也动了几下,南枝吓得忙退后了一步。 她瞧了瞧那摇摆不定的尾巴,手心便出了层汗,本能地发怵,只转过头同齐敬堂推脱道:“算了吧,我有些怕马,再者,反正这些以后也用不上。” 齐敬堂见她这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拉着她走到那枣红大马前,他将人扶着上去,而后又自己翻身,坐到她身后拉紧缰绳,马鞭一抽,马儿便飞快地往前奔去。 南枝原本被他措不及防地扶上马背,有些惊魂未定,还没反应过来,马便突然窜了出去,她惊呼了一声,四处没有着力的地方,只觉身子不稳,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跌下去。 心口砰砰直跳,好在齐敬堂的双臂紧紧拢在她两侧,她呼吸发紧,握着剩下的马鞍慢慢稳住身子,马儿颠簸不止,树影自眼前飞掠而过,风也自耳畔飞快地擦过去,留下嗡鸣。 很快马儿便驶出了这片林子,视野开阔起来,没过马蹄的野草连成一片,漫山遍野的,有深绿,有浅黄,交错在一起,像是要迷了人眼,越过一个山坡,疾驰飞身而下。 南枝吓得抓紧了马鞍,眼也不自觉地闭上,再睁眼时,只见连绵的山峦就在眼前,一轮红彤彤的落日也像清晰了很多,白色的云霄仿佛触手可及。 她试探地张了张手,风自指尖掠过,掌心有些痒,齐敬堂又带着她跑了几个山丘,这才一拉缰绳将马停了下来,将人抱下马。 南枝被他抱在怀里,已出了一身的汗,心口处还是砰砰地乱跳不止。 “还是不想学吗?我可只问这一次。” 他低头看着她,拢了拢她被风吹散的发丝,将它别到耳后,眸中染上几分成竹在胸的笑意,像是笃定了答案一般。 南枝仰起头,看看他含着笑意的眸,他的瞳仁黑黝黝的,像是黑曜石一般,她在里头看见了微愣的自己,以及身后的树海,看着他的眸子,心脏在那一刻仿佛漏跳了一拍。 她不知是因为方才马儿行的太急,还是别的什么,她只知道那一刻,他的脸庞,他清俊的眉眼,高挺的鼻,薄淡的唇,仿佛都在那一刻已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像是墨落在了纸上,再也洗不掉了。 她的手还拢在他结实的腰.身上,那硬.邦邦的触感,让她不禁想起那些带着潮意的夜晚,她忽地别过眼去,不敢再看他,然而不想骑马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总是知道怎样将她驯服,她这样向往自由的人,怎会不贪恋那坐于马上,风呼啸而过的感觉。 齐敬堂垂着眸子,目光落在她仰起的娇靥上,她清凌凌的眸子有着平日不曾见过的神韵,染了红晕的双颊像是抹了世界上最好的胭脂。 许久,他忽地双臂收紧,南枝被他力道带地踮起了脚,温.软的唇落下来,唇齿相抵,他的舌侵略似地闯入,他蛮横地将她的气息一点点夺走。 南枝不由自主地攀紧了他的背,再分开时,两人气息都有些重,风撩起她散落下的发丝,落在他的脸上,像吸进鼻腔里的柳絮,让人发痒,百爪挠心的…… 齐敬堂将人打横一抱,跟她一起跨上了马,马鞭一落,马儿又急急往前跑去,跨过山丘,一路往谷底而去。 南枝被他拥着,感觉背后仿佛有热气,一股股地朝她渡过来,让人脸颊发热,心里发燥。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谷里有溪水淙淙的声响,齐敬堂一手搂着缰绳,一手将她翻了个个儿,捉住了她纤细的脚踝,往近前一拉,南枝几乎是半仰在他臂弯里。 马儿仍颠簸着,她的身子也随之而浮动,南枝觉得羞极了,捂住发烫的脸颊,哪知却被他拽下来,他不允她逃避。 马蹄渐渐缓下来,南枝伏在他肩膀上,轻轻地匀着气儿,一时只觉眼皮都发着沉,齐敬堂亲了亲她小巧的耳垂,扯了披风将人拢住,然后转了马头,扬鞭往营帐的方向回。 待回了营帐,里头灯火彷徨,南枝无意间瞧见镜中的自己,颈臂半掩,粉颊若霞,只觉得脸热,扯了被子将自己兜头盖住。 齐敬堂轻笑一声,连人带被扯了起来:“吃些晚食再睡。” 南枝被他按在怀里,一时又羞又恼,张嘴便往他肩头咬了一口,狠狠地用了些劲儿,齐敬堂吃痛,气地屈指往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现在不怕我了?” 南枝扭了扭身子,别过脸去:“奴婢没有……” 他也不去计较她是没有怕,还是没有不怕,只将人拥得紧了些:“以后私下里不要再称奴婢了。” 月明星稀,夜风将枝叶吹得摇摇晃晃,在帐顶投出散乱的影,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窸窸簌簌的,天地之间愈喧愈静。 第二日天刚亮一些,齐敬堂便起了身,交代了南枝几句,便去巡视山里的布防了,此次春猎的守卫一半由他调遣,因此公务繁重。 南枝又窝在被里赖了一会儿,才起了身,用了早膳,待出了这帐子,远远往那高台上望去,见到旌旗飘动,人群密集,知道此次秋狩已开始了。 她收回目光,只让人牵马过来,齐敬堂早已命人替她圈了一块空旷的地界,还找了位颇精骑艺的侍卫,白日里教她骑马,还留了话,让她好生学,待晚上回来,他再亲自教。 那教她骑马的侍卫对她很是恭敬客气,南枝循序渐进,听他讲述马缰马鞭的用途,以上马御马的方式,一整日也就渐渐这样过去了。 齐敬堂回来的时候,南枝正懒懒地靠在榻上,吃着新鲜瓜果,见他进来也懒得起身伺候,只垂了眼,将口中的葡萄籽吐到一旁。 齐敬堂净完手,转头瞧见她仍窝在那儿,便大步走过去,拿沾着水珠的大掌往她脸蛋上抹了两下,南枝垮着小脸,忙偏头躲他的手。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直闹得南枝拿一双杏眼儿嗔瞪着他,齐敬堂方才歇了手,传水进去沐浴去了,出来时身上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 他拿锦帕绞着滴水的发,见南枝竟还窝在那儿,连半点都不曾挪过,便有些恼,只觉得好像自将她从顺德府带回来后,她人就格外懒怠,好像总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他将手上的锦帕往她怀里一扔,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跟前儿,南枝会意,也不理他这突然而来的脾气,捡起怀中的锦帕,替他绞干头发。 直到绞得半干了,齐敬堂命人上了晚膳,菜端上来,多为烤制的各类肉食,且都摆好了各样佐料,肉已被一片儿一片儿地片好,颜色深浅不一,并有几盅用火腿煨好的野菜汤,瞧着便是这山上的时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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