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两次相遇, 实在有些巧合了。 “李念”蹲下身, 往火盆里丢一些黄纸:“姑娘或许不知, 那时我初入朝堂, 正是最风雨如晦的时候, 先帝在那时开始修道炼丹, 疑心甚重,启用端王、瑞王以牵制太子,党争之祸横生,不知多少如恩师这般的良臣折戟其中。” “不过姑娘放心,我来此赴任前,侍奉于陛下左右,于朝堂事知晓一二,当今即位之初,便有意要为这些忠臣平反,只是那时需稳定朝堂,不好随意违逆先帝所定的案件,我来此之前陛下已着手此事,想必很快便能为恩师正名。” 南枝乍闻此言很是欣喜,若能为父亲洗刷污名,她也算无憾了,然而欣喜之余又有些患得患失,有些失态地问道:“此话可当真?” “自然。”明明只是平淡的两字,却让南枝莫名有种安定感,可明明自己和对方只是萍水相逢,未免有些过于信重了。 只是却不好表露,只道:“公子救我在先,如今又将这些消息告知于我,倒不知如何答谢了。” 她本是客气试探之言,却听对方答道:“我从前在恩师家求教时,曾有幸分食了一碗师母所做的酒酿圆子,多年难以忘怀,不知姑娘可会做此道甜水,若姑娘真想谢我,一碗酒酿足矣。” 他说话时,眼尾带了些笑,平添了几分熟稔。 母亲从前的确善做酒酿圆子,也时常会送往附近书房,见他竟然连这样细微的事也知晓,遂打消了几分疑虑,微笑颔首:“一定。” 两人不过交谈几句,原本阴沉的天色更加暗起来,间或几声闷雷响在阴霾的天际。 南枝一瞧便知要下雨,只是她今晨出门匆忙,并未带伞,忙与李念辞别,因着心中还有些戒备,亦婉拒了他相送的要求。 只是这雨来得急,她刚往山下走了一些,雨点子便噼啪落了起来,南枝心中生忧,怕雨要下大,下山的路便走得匆忙了些,哪知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便摔了一跤。 此处山坡陡峭,亏得跌倒时肩头处撞到了棵树,方才不至于滚落下去。 只是南枝刚欲站起,脚踝处却传来一阵剧痛,南枝吸着冷气,扶着一旁的树干才勉强站起身,拍打了下身上沾染的泥土,见雨势愈发迅猛,不禁发起愁来。 却正在此时,她听见身后有动静传来,转头一看,却恰巧见一人撑伞立在身后,隔着重重的雨幕,着着被雨水打湿的青色直裰,擎一把捏在指间的竹骨伞。 伞缘抬起时,雨水朦胧了视线,她却恍惚之间觉得伞下之人甚是熟悉,原是李念,可不知为何,他眸中不见惯常的温和神色,而是冷沉中夹杂一丝愠怒,周身的气势熟悉之极。 原本要唤出的名字就这样塞在喉间,她恍惚着怔在原地,那人持着伞,拨开潮湿的枝叶,一步步朝她走来。 到了近前却是一言不发,只将手中的竹骨伞递到她手中,南枝接过,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一空,却已被他背到背上。 “李念!”她低声惊呼,未想到平日对她恪守礼节的李念,竟然连问都不问,就将她背到了背上,然而身下的人只是沉默地往山下走。并不答她的话。 南枝莫名不安,又唤了一声:“李念?” 带着深深的犹疑。 身下的人仍然沉默,脚步不停,雨声愈发的嘈杂,风雨之下,千枝万叶仿佛纠缠在一起,有种扯不开的迷乱,忽而天气一声惊雷炸响,像是要将所有人声都洇灭掩藏。 南枝心头一跳,那种深深的熟悉感再次涌出,令她愈发坚定地喊出了那个名字:“齐敬堂!” 身下的人脚步一顿,然而也只是一顿,便继续往陡峭的山路行去。 南枝却已然顿悟,她扔了手中的油纸伞,朝身下的人怒吼:“你放开我!” 齐敬堂却仍就两臂牢牢箍住她的膝弯,南枝怒极,泪水雨水交错纠缠在她有些发白的面上,她又恼又恨,将拳头雨点似的往他肩头砸去。 却是硬邦邦的肩头只砸得手掌生疼,她遂一口往他的裸露在外的脖颈咬去,尖利的牙齿瞬间将肌肤刺破,血腥的气息在口齿间蔓延,伴随着雨水的清苦。 然而身下的人自岿然不动,脚步未停。 南枝的挣扎却没有停止,直到齐敬堂怕她弄伤了自己,终于将人放下。 南枝脚刚一着地,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去。 “南枝!”手腕被人拉扯住,南枝奋力甩开。 “滚开!” “骗子!放开我!” 下一刻身子却被人翻转过来,腰也被人箍得紧紧的,挣脱不得,南枝却被他的强横愈发点燃怒火,反抗得愈发激烈,忽而“啪”的一声脆响,甩在他被雨水打湿的脸颊上。 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南枝也是一愣,仰起头来看着她挥打的那处,一时已忘了挣扎。 齐敬堂却趁势将人往身后潮湿粗壮的树干上一压,抹了把面上的雨水,顺势将碍眼的□□摘下,丢在一旁,面庞上清晰的巴掌印渐渐浮现出来。 他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人,这个他日思夜想,在醒时,在梦中,凌迟了他已近三年的人,眸中已是压抑不住的怒火,甚至还带了一些怨怼:“南枝,眉泠,薛眉泠。谁才是那个骗子呢!是谁呢!” 他说完却不等她的回答,往她嫣红的唇瓣上吻上去,起初是冰凉的,浸着潮湿的雨,他探.入其中,将热烫的气息渡过去。 那尖利的贝齿往他唇上咬来,他却也不躲,感受着她唇瓣的绵软和牙齿的锋利,那一刻他才觉得是真实的,而不是一场又一场得而复失的梦。 雨水顺着宽大的叶片落下来,钻进人的领子里,潮湿的衣物紧贴在一起。肆意泼洒的雨水,腥膻而清苦的草木泥土,克制而野蛮的唇齿厮磨。 他的怒火在这场绵长的吻中渐渐平息下来,唇与唇渐渐分开,南枝此时有些绵软地靠在树干上,轻轻地匀着气息,湿透的衣物贴合在身上,将身上的玲珑凸现,雨水淌过白皙的面颊,顺着纤长的脖颈往下滑,淌进她微有些凌乱的衣襟里,自有中娇媚可怜。 齐敬堂却不敢再往下看,于是捧起她苍白的小脸儿,拂开她粘连在耳侧的湿发。 他气息仍有些乱,舍不得放开手,却不得不止步于此,唇在她额间碰了碰,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山下去。 山下早已有马车等在那里,他将人抱进车厢里,两人湿淋淋地挨坐在一起,愈显得车厢潮闷,齐敬堂拿着巾帕,要替她擦干面上发间的雨水,南枝却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体力相差太过悬殊,理智让她尽量避免肢体上的碰撞,然而并不意味着她会顺从他。 齐敬堂的手一顿,将人往怀里拢了拢。 “阿泠,我没想过要骗你。” “我只是,想要靠你近一些。” 我怕一不留神,又把你弄丢。下一次,我不知要去哪里找你。 *** 而杭州的陆府里,陆夫人正在房中焦急地踱着步子,她晨起时,便从儿子口中打探出,那林湄往府上送了一封报平安的信。 说是虽遇劫匪,但得一公子相救,有惊无险,已平安到达苏州府。 她便一颗心高悬起来,她原本觉得,林湄怎么也会被那些山匪掳到山上去,自此再难脱身,待毁了清白,她更没脸回到陆府来,也就解决了心头的大患。 那知却让她侥幸逃脱,如若她发现了端倪,再回来告知丈夫,夫妻二人已多年不慕,她那铁面冷心的丈夫若知道了,不知道要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 她正等着消息,忽听丫鬟回禀道说王妈妈回来了,陆夫人忙叫人将王妈妈叫进来,这王妈妈便算是陆夫人的心腹婆子,此次山匪的事正是让她的丈夫,外院的裘管事经手去办的。 “如何了?” 王妈妈一起来,陆夫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夫人放心,我家那位已去往苏州打探,传回信来说,并未见那林湄打探山匪的事,那日前去护送的人,虽还有两个活着,但想来应都不知情,再者,即便那林湄真起了疑心,她也寻不到证据。” “当初我家那位并未在山匪面前露面,另找了人将信射到了山上,做得十分隐蔽,想来应是无碍的。” 陆夫人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松缓下来,却听那王妈妈又起了话头:“只不过我家那位却说,他今日一路跟着那林湄,竟见她往山上去祭祀,而后悄悄守着,发现她祭拜的竟是……”王妈妈凑到了陆夫人的身旁,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了个名字。 “薛望!”陆夫人看向王妈妈低呼出了声,王妈妈也点点头。 陆夫人蹙着眉心,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却听王妈妈又道:“我家那位说他本就觉得那林湄面熟,如今再想想,从前咱们老爷与薛府来往甚密,他也多往薛府走动,因而对那薛老爷和他的妻女都打过几次照面,后来细细回忆,那林湄的确与那薛望是很有几分相像的。” 陆夫人一拍掌,顿时喜上眉梢,忧虑去了大半,她苦思冥想要如何除掉这个隐患,如今倒好,再想想丈夫往日对那林湄的袒护,愈发肯定心中的想法。 而那林湄即便不是那薛望的女儿又如何,黑的尚且能说成白的,只要有几分联系,总能将这罪臣之女的身份给钉死了。 她遂取了笔墨,欣欣洒洒写了一封信,交到王妈妈手上:“你去!交给我哥哥,他自然知晓该如何去做。”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决定 马车一路往苏州城里行去, 最终停在那个所谓的李府前,这算是齐敬堂在苏州的落脚之地。 齐敬堂将人打横抱着下了马车,穿过庭院, 待进了屋里,郎中已等候在里面。 郎中检查了下南枝的脚踝, 揉按筋骨时, 南枝疼得脸色一白, 却也紧咬住唇, 不肯出声, 只将头偏向一边, 并不去管身旁人的脸色。 她自下了山, 便并不再理睬齐敬堂, 也并不再多发一言,只因愤怒退却之后,理智渐渐回笼, 她也无心去分辨他所说的话, 只因她明白,如今两人仍旧地位悬殊,他若想做什么,自己半分也反抗不了。 可是她亦不会摆出顺从的态度,让他称心如意。 老郎中查看之后,捋着胡须道:“好在并未伤及骨头, 只需每日上些药便可, 老夫再开些消肿化瘀的药一并煎服。” 闻听此言齐敬堂眉头才渐渐松缓些, 派人将老郎中送出去。 转回头见南枝半边脸埋在被子里, 只留一个背影给自己, 便瞧出她的抗拒, 心底微微一疼,明白她此刻只怕对自己厌恶至极,便只将药瓶放在桌子上,又叫丫鬟进来替她擦身更衣。 直至夜半,听守夜的小丫鬟说南枝已睡熟,他才悄声入内,借着稀薄的月光将床上的人细细打量。 这已过了近三年的光阴,她原本就秀致的五官似乎又长开了些,更添了几分妩媚惊艳,令人见之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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