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时瞧出她喜食这个的吗? 两指稍一用力,脆薄的外壳便裂开,晶莹剔透的果肉,裹着汁水绽露出来。剥开外壳,往嘴里一送,牙齿咬下的瞬间汁水充盈,一股很清甜的味道馥郁开。 她将果核吐出来,倒还真是饿了,拿起芙蓉糕,一片一片的吃着。 齐敬堂沐浴自净房里出来,见南枝已入了床内,帐子垂落下来看不清里头,只瞧见一对鲜妍的绣鞋放在脚踏上,规规整整的,彼此挤挨着。 房里只留下了一盏灯,转向那妆台,见糕点也吃尽了,龙眼也只剩了几颗,酥糖却大都还剩着。索性走过去,捏一块儿放进嘴里嚼,舌尖上甜滋滋的蜜意化开。 他看着那垂落下来的帐子,知道她定然没有睡,开口轻轻道:“阿泠,我今日很欢喜。” 帐中的人并不回答。齐敬堂顾自去吹了灯,躺到小榻上。 房内彻底暗下来,南枝窝在这柔软的鸳鸯锦被里,长久睡不着,思绪繁杂的很,理也理不清,断也断不明。只是她却听闻小榻那边总有些动静,像是翻身的响动。她记起他从前睡时并没有这样的习惯。 南枝起身,点了灯烛,问他:“怎么了?可是伤还没有好全?” 齐敬堂转过身来,见她只脱了件外裳,其余的整整齐齐穿在身上,只问她:“吵到你了?” 南枝摇头。 齐敬堂只道:“也差不多要长好了,只是夜里仍会有些痒。我去拿些药涂涂便好。”起了身,从抽屉里取出盒药来。正要解衣衫,忽而看向南枝。 南枝并没有避讳。两人从前什么都做过了,如今再躲着倒有几分矫揉。想他伤在脊背,又是为自己受的,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盒。“你把衣服脱了,我替你涂药吧。” 中衣褪下,南枝那木片抹了些药膏,往他发红的皮肉上细细涂着。 齐敬堂却忽而开了口:“我今日见了沈知章。”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别扭 “我今日见到了沈知章。” 南枝替他上药的手一顿。 “他同我敬酒, 贺我新婚,让我待你好些。” 他说完闻听身后的人没有动静,又不禁暗生悔意。他说这话的确存了试探的心思, 不知怎的明明她与沈知章也各自成了亲,日后再无可能。 可看到沈知章, 听他提起南枝, 哪怕他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便也仍然挠的他心绪烦乱, 又去妒忌, 去试探。 他此时深深后悔起来, 又怕她真想起旧事来, 与自己又生分了, 便又描补道:“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如今你们既已各自嫁娶, 从前的事也都过去了。日后既在一个府里, 也不必因我而避讳着,我信你的。” “侯爷此话当真?” “当真。”他违心应道,想到若两人真叙起旧来,心里就无端起了酸意。 好在南枝未曾再问下去,话头便停在了这里,南枝继续替她上着药。 烛火幽微, 南枝却发觉他背上的伤有些不太对劲。 似乎除去了那些新长出的红肉, 交错间还有那种发白的伤痕, 像是陈年的旧伤, 狰狞着微微凸起于皮肤。不似是刀剑所伤, 竟似是烫伤或烈火灼伤的。 她手指抚过那些嶙峋的伤痕, 仿佛能窥见他受伤时的惊险。她记得从前他身上是没有这些伤的。 “侯爷背上的旧伤是哪里弄的?” 知道她问的什么,齐敬堂只是扯谎道:“前两年去南边剿匪,中了埋伏,被火围困在林子里,那时候弄的。不碍事,早都好了。” 南枝觉得不像,若是区区盗匪,怎么会伤他至此,可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药上完了,齐敬堂拢好了衣襟。“夜深了,快去睡吧,明日还要去母亲那敬茶。” 南枝应下,收了药盒,重新躺进帐子里,只是仍旧有些睡不着。 又忆起从前时候,他们两人也是这般睡在一个屋子里,他也会在那样的小榻上替她守夜。 一转眼她又成了县主,他的妻子,跟做了场梦似的。只是有时她忍不住去想三年之后这场梦的尽头是什么。 第二日晨起,两人都早早洗漱后,一起去拂英堂去给大夫人请安。 待给敬了茶,大夫人连声道了几个好字,拉着南枝的手将她仔细瞧了瞧。 见她今日一身藕荷色的上襦,水红色的马面裙,比起从前在府里做丫鬟时的素净打扮更添几分颜色,也不禁感叹,怪不得能让儿子如此记挂。她拍拍南枝的时候,让丫鬟取了传家的镯子,亲手替她套到纤细素白的手腕上。 “你们夫妻俩日后好好的过,我也就放心了。敬堂这个孩子话少,有时性子起来的时候会犯些倔,你多担待他。可若是他真欺负了你,母亲也会替你做主,别委屈了自个儿。”【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儿子身旁空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肯娶妻了。无论娶的是谁,大夫人的心里都欢喜,总归儿子日后有了伴。可待知道是南枝,知道儿子这么多年心中牵挂的都是她。只要儿子欢喜,儿子高兴,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欢喜。 至于从前那些旧事,大夫人不是迂腐的人,儿子那般沉稳的人,这些日子却眼角眉梢,不自觉中透露了些喜意。对比起他生病沉郁的那几年,像是整个人都有了活气儿。因此大夫人如今看南枝是越看越欢喜,总觉得哪哪都好。 镯子套在腕子上,冰凉凉、沉甸甸的,碧绿的颜色,上好的水头。 南枝见大夫人这般欢喜,知道她该是不知自己与齐敬堂的三年之约,一时心里起了些愧疚。 压下那些情绪,南枝也回握着大夫人温婉的手,只道:“多谢母亲。” 紧接着便是认亲,南枝将早已备好的绣件等物,从丁香手里接过来,一一送到陆家的长辈亲族手上。 为首的便是二夫人,听说二老爷在瑞王谋反后不久,人便突然生了急病暴毙死了。后来四公子齐敬州也犯了些事,被派去广州服役。二夫人如今孀居,人老的厉害,干瘦干瘦的。一点不见往年的精明劲儿,像是强撑精神的枯枝败叶,挂在枝头就快要坠落。 听说她这些年一直在庵堂养病,极少出来。 南枝不知道二房遭遇是否与齐敬堂有关,不过这也不是她该去理会的。 二夫人只接过那绣件,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整个人暗沉沉的。 接着便是三夫人,她满脸堆着笑,接过南枝递过来的绣件,神情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只是表情仍有些不自然。 却说三夫人心中很是惴惴,从前南枝也是在三房里做丫鬟,自己待她实在算不得好,甚至在儿子想求娶她的时候,还有意让婆子给她下药,想促成她与齐敬州的事,又如何能不心虚? 可如今世事变幻,她已成了侯府主母,日后她要仰赖她的鼻息过活。可转念一想,若不是自己,她哪有如今这造化。 如今丈夫仍是那副样子,走了一个柳姨娘,添了李姨娘,王姨娘,个个都妩媚的厉害,不是好对付的主。儿子又一直只有个举人功名,捐了个官儿,不咸不淡的做着,日后分了家又不知是什么光景,只好只想着日后要好好笼络着南枝,哪怕为从前的事告声罪,扶低做小也未尝不可。 她这般想着,南枝却已走到三老爷面前,三老爷也接过南枝递过来的礼,笑着点点头,仍是往年那一副憨笑着不上进的模样。 待到了齐若茗跟前,南枝将准备好的绣件送给她,是只很小的虎头鞋,显然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 若茗接过,冲她眨眨眼。 而待到了一旁的沈知章,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瞬,沈知章接过礼,淡淡点点头,便算过了,而齐敬堂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余光里悄悄看着两人的反应。 南枝察觉到他掌心的力度,转头看向他。 齐敬堂忙拉着她往四妹妹那边走:“四妹妹眼巴巴的看着呢,都等急了,猜着她嫂嫂要给她什么好物件。” 四小姐还未出阁,她是三房的庶女,天真浪漫的年纪,听着大哥的话,脸羞的红了红。 待认亲的程序走完,南枝与齐敬堂出了拂英堂。齐敬堂握着她的手仍未松开。 南枝扯了扯他,问道:“不必去安顺堂那儿看望一二吗?”也趁机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挣开一些。 齐敬堂不动声色地将手收紧,握住她细嫩的手:“不必。祖母在养病,喜清净。” *** 三日的婚假一过,齐敬堂又重新忙碌起来。 南枝多少听到些风声,是北方的战事,最近很是焦灼。 她也渐渐上手管起府中的事务,好在有得力的嬷嬷和丫鬟帮衬着,她也并没有打算要将这个侯府主母长久做下去。大多的时候,只是将放账面翻看一遍,无大的错漏,便也就罢了,日子倒也清闲。 这日晚膳后,齐若茗约了南枝,一同到园里散步消食。 齐若茗的身孕已有三月,尚还未显怀。南枝却不敢大意,让她小心着脚下。 齐若茗笑出声来,作势要掩住耳朵:“嫂嫂,你怎么比我娘还能念叨。” 南枝无奈地轻瞪了她一眼,正走着,见亭子那儿走来一人,高而瘦的身影,靛蓝的袍衫。 南枝认出是沈知章,猜想他是来寻若茗的,寻着借口同齐若茗道:“走着便有些凉了,我回去寻件披风来。” 齐若茗却拉住她的手:“嫂嫂,是我叫他来的。我知道当年事发仓促,你们都有好多话要讲,却没来得及说。他如今待我很好,我也不会无端吃这样的飞醋,只想让你们将未尽的话都说完,他也好少些遗憾和牵挂。我信他,也信嫂嫂,更信我自己。至于大哥那边,他若是心里还过不去这个坎儿,嫂嫂便搬来同我住,可别惯着他的性子。你不知道大哥,他小时候养了只绿毛鹦鹉,喜爱的紧,人稍一碰一下他都要不高兴半天。我那时便同娘讲,才不能由着他的这个性子来......” 南枝知道了她的好意,不去反倒显得有什么。况且,如今两人又成了姻亲,都住在一个府里,总不能长久着避讳着,瞧在下人眼中,反倒好像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一样。 至于齐敬堂,想来新婚之夜,他说那样的话,该是不忌讳了。 *** 却说齐敬堂这边刚从衙署回来,他从袖中抽出那木盒,在灯下看着那一对绿宝石流苏耳坠子。这是他亲自画了图样,请人打出来的。 以赤金为底,上着一颗硕大的绿宝石,很清透的颜色,其下是流苏并着各色细小的宝石。垂坠下来晃动的时候,像孔雀绽开时缤纷的尾羽。 想起自己与她,便起始于那对耳洞。如今他想亲手将坠子替她带上,填补上那一段空缺。 他摩挲着耳坠,想象着她戴着耳坠,静静立在灯下的模样,纤弱,文静,却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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