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从前,每每有些挨不住他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将长长的指尖掐进他的腰际,留下几道浅红的划痕,可不过几日便恢复如新,而如今,这满背的疮痍皆是为她而起,为她而受。 她忽然就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要怎样去偿还,怎样再去面对他。 齐敬堂却透过她指尖落下的痒意,好像明白了她在看什么,便又重新转过身来,将衣襟拢上些,握住她仍有些发颤的指尖。 “早就没事了,阿泠,你肯回来,这便已经很好了。” 他说完,第一次试探着地将她拥进怀里。 南枝这一次没有再挣扎,脸埋在他胸口上,温热的泪将那里淋湿了一片,她突然就有些恨他了,握起了拳头,砸向他的胸口、肩头上,一下一下的。 泪水糊住了脸,她想,她也许再也走不出这座府邸了,他总是知道,总是知道,怎样拿捏她的软肋。 她一直告诫警醒着自己,不要陷在他似真似假的温柔与妥协里。然而还是在这一刻泥足深陷。或许是知道他义无反顾冲进火海里救他的时候,又或许是知道他在她的墓前将她的卖身契烧毁的时候……又或许更早,更早一点。 齐敬堂也不躲,那由她捶打着,前些日子他还在想,如果能在出征前抱一抱她就好了,如今人已在怀中,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他只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今晚的月色很好,她细弱的哭声像是有一只鸟,在他掌心里,啄一下,又啄一下,又痒又疼的。 他轻轻扳过她的肩头,擦干她垂在脸颊上的泪珠儿:“阿泠,等我回来。” *** 月半时分,原本正是落灯栖息的时候,然而随着府里一声声报丧,各院里的灯次第亮了起来,很快南枝这里也得到了通禀。 她忙起了身,将丧葬的事宜安排下去,好在老夫人病久,府里早就预备了,因此并算不上忙乱。 而齐敬堂这里,圆石亲自来回禀:“主子,杜妈妈跑了。” 齐敬堂眉头一凝:“不该放她活这么久的。”老夫人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祖母,后来她久病难医,没几天日子,便也索性不管。哪知后来横生了那么多枝节,上一次若不是他监视严密,提早得了消息,不知要惹出怎样的祸事来。 杜妈妈算是老夫人的心腹,留着终究是遗患,只是他出征在即,反倒顾不上大肆搜捕,便吩咐: “多派些人手在府里城里搜捕,另外多安排些人护着正院,我出征的这些日子里不能出了差池。” 齐敬堂是武将,战事当前,不必如文官那般守孝居丧。因此虽老夫人过世,齐敬堂第二日却仍旧出征不误。南枝因守在府里筹备着丧事,并未能亲自去送他。 日子其实过起来很快,齐敬堂出征后,南枝大多数时候待在侯府里,陪着陆夫人和若茗说说话,偶尔也会回县主府小住几日,又或约着同周念仪一起去山寺上上炷香,或是逛逛街、参加几次宴会。 春去又秋来,园圃中的山茶花也开了又败,败了又开。一载春秋悄然而过,转眼已是第二年的十月,边境终于传回消息,数月前,齐敬堂只身前往敌营,却策反了北戎,北戎与鞑靼的联盟破解,北戎与朝廷大军联手,内外夹击,齐敬堂所率领的军队大败鞑靼,鞑靼几乎是全军覆没,彻底驱逐出了北境,双方再次签订了议和书,大军不日便班师回朝。 齐敬堂回来的那日,秋阳正好,南枝正立在庭院中,将新鲜的桂花摘下,放进笸箩里,想着再晒干一些便可储存起来,来年做桂花糕吃。 庭院中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南枝转头时,恰被他盔甲上的银光晃得眯了下眼,再睁开眼时,见他高大的身影立在庭院里,像是遮风挡雨的树,高而结实,脸已晒成了小麦色,他胸膛躺起伏着,额上尽是风尘和汗水。 南枝手中的笸箩便“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金黄的桂花洒了一地。 她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齐敬堂已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举了起来。南枝脚一离地有些怕,紧紧的将人环住。 他们相拥在秋日的阳光下,额头抵住额头,鼻尖抵住鼻尖,彼此的脸上都有久别重逢的笑和喜。 南枝拿指尖摸摸他鬓角的汗,问他: “是赶回来的吗?” 齐敬堂却一眼看到她雪白耳垂上挂着的绿宝石流苏坠子,在秋阳下闪着熠熠的光,他将她放下来,伸手往她耳坠子上拨弄了几下,那流苏便晃啊晃闪啊闪的,闪得他心口都被欢喜填满。 曾经她为了拒绝他,打穿了一对耳洞,如今她愿意在他归来的时候,戴上他送的耳坠子。 他再没了忧虑,俯下身,灼.烫的气息渐渐逼近,唇与唇越来越近,南枝脸红了一瞬,随即想到院里的丫鬟婆子,将头偏了偏。 他的唇便落在了她玉白的颈上,他流连的在那里碰了又碰,南枝却被他弄得发痒,将他推开一些,胡乱扯了个借口道: “臭。” 齐敬堂却弯了身,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往屋里走去: “洗一洗便不臭了。” *** 浴室里,南枝细白的手指终于摸索到了结扣上,解开,将他的沉重的铠甲一点点拆下来,没想到那样的沉,一时手一松,亏的他在底下托了一把。 解下的铠甲搁到一旁,南枝凑近环住,低头解着他的腰封。 衣襟敞开来,她一件件为他褪去。他灼热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脸上,南枝垂下眼来躲了躲。 待他躺进木桶里,南枝柔弱无骨的手撩着水,洒到他的发上,手指慢慢的插.进他的发间,饶有规律的按压着。 齐敬堂轻轻靠在桶沿上,疲惫顿时得了疏解。 水汽氤氲里,南枝将帕子绞湿,替他擦着肩头。左肩上,那里有一个圆圆的发白的疤痕,南枝拿手指轻轻的碰着,这是回京的路上,他替她挡下的那支箭。 忆起当日的惊险,她想的出神,手腕却已被人扣住,她被一股力道一拽,下一刻人已经泡在了水里,宽大的袖口在水面上浮着,晃悠悠的。 水花溅到她的身上、脸上,她眯着眼,再睁开时,他人已凑到了跟前,吻落在她的唇瓣上,南枝缓缓闭上眼。 这一次,她没有躲。 大掌穿过她濡湿的发,抓握住,往后轻轻一扯,南枝也顺着他的力道,纤长的脖颈往后仰了仰,齐敬堂凑上去,薄唇将她细白颈子上的一粒水珠轻轻地吮尽。 脸庞贴在她潮热的面颊上,唇凑在她的耳畔,轻轻的捻啊捻,流苏坠子窸窸窣窣地响,他放过她已了有些微微发红的耳尖,凑到他耳畔轻轻的唤: “阿泠。阿泠。” 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如今终得实现。 ……… 水已然凉了,到处都水淋淋的。他将她拥住,问她:“至少现在是快乐的,是吗?” “那就留下来,等你厌倦了这种快乐,我就放你离开。”
第51章 大结局 南枝醒来时, 齐敬堂已经上朝去了。天色还未亮透,南枝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瞧见枕旁所放的药瓶, 拿起来捏在手中,仔细端看。 想起昨夜入睡时, 他凑在自己耳边说起的话:“这药用或不用由你决定。阿泠, 你永远都有离开的权利。” 南枝捏着那药瓶, 认出来是他从前让太医特意为她配置的避子药。想起齐敬堂的话, 不知怎的, 心里便暖乎乎的, 像是终于有了一种安定之感。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给她退路, 亦给她自由。 南枝早膳要吃完的时候,齐敬堂已下了朝回来,就着她吃剩下的菜, 吃了三个春卷并一碗红豆薏米粥。 南枝又往他碟里添了几样菜, 问他:“今日不必去衙门吗?” “嗯,陛下知我行军辛苦,给了我一旬的假。” 他将南枝夹的菜尽数吃完,才放下筷子,问她:“要不要去街市上逛逛?” 南枝应下后,马车很快来到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市上。待下了马车, 那吆喝声便更近了些, 各种熟透的食物香气便往人鼻腔里钻, 哪怕她已刚吃过早饭, 此刻也有些食指大动。 她与周念仪毕竟都是已成婚的妇人, 平日里上街, 大多数都是往铺子里逛,除去节日里,这样烟火气的街市她当真很少逛。 齐敬堂将她的手握得很紧,拉着她在街上慢悠悠地走:“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将我扛在肩头上,往这街市里走,母亲那时总笑话他一个侯爷不体面,他却见我高兴,时常背着母亲带我来这里,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南枝也想起自己的父亲来,他偶尔也会将她上街,她是女孩儿,父亲每次都将她护得紧紧的,再长大一些便少了。但父亲仍旧会上街时偶尔给她带回来些点心、糖饴或是几只讨巧活泼的簪子,她那时便从那些物件里,想象着街市如今的模样,多了什么摊子,又少了什么,哪家的口味变了,哪家的手艺更精巧了…… 她正想着,齐敬堂已将一块香喷喷的已包好的栗子糕送到她面前,南枝接过,那栗子糕还腾着热气,撒了些芝麻红枣,透着独属于栗子的那股甜香。 南枝接在手中,热气暖着指尖,南枝透过眼前的帏帽看他,好像每次都不必她开口,他总能猜出她喜欢吃什么,又想要什么。 她刚咬几口,齐敬堂又往她掌心里塞了块暖乎乎的物件,打开来一看,是刚剥了壳的栗子。 她放入嘴中咬开,甜丝丝的栗子香,比那糕点要更浓郁一些。 两人午间在酒楼用的饭食,一直逛到了晚上,南枝逛得有些累,在马车里晃悠悠的,不知不觉便靠在他肩头上睡了过去,直到马车停下,他将她叫醒。 南枝迷迷糊糊睁开眼,待下了马车,却瞧见眼前这府邸并不是侯府,只是这条街她很熟悉,再一看侯府就在一旁。 她不知车夫为何要停这样远,正要往侯府大门走去,齐敬堂却拉了她一把:“就这里。” 他骨节分明的手扣上兽首的铜环,一拧,黑漆漆的大门打开,他拉着南枝跨过高高的门槛,又绕过了那荷花浮雕的影壁。 走进去,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南枝一步步往前走,但见亭台楼阁,廊桥水榭,一步一景,湖石嶙峋,花木环绕。再往里走,但见雕梁画栋,尖尖的檐角上还挂着随风而响的铃……这里,几乎每一块湖石,每一面浮雕,甚至是每一处亭阁,花木,都是她所熟悉的,和儿时所居的薛府一模一样。 她随着记忆,走到她儿时所居的水铭阁,花圃里植满山茶花,里头还有一架乌木的秋千,甚至走进房间里,屋里摆的摆件陈设,帐帘的颜色,与那时也所差无几。 南枝一时热泪盈眶,她捂着嘴,回过头来看他。 薛府的旧宅早已被别家买去新建,没了旧时模样。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拼凑出这些的,又是花了多大的心力才在这里新造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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