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傅哑然,伸出的手僵直住了。 赵璟琰侧身绕开了秦太傅的手,一片衣袍都未挨上,避之不及一般。 “八年前离京时,本王对秦太傅说的话,太傅可能忘了。本王再说最后一遍,本王这辈子老死江宁,绝不会踏入京城半步,绝不会染指那个位子。” 看着秦太傅的脸一点点灰暗下去,赵璟琰补充上最后一句:“也绝不会娶任何贵女当安王妃。” 说完,赵璟琰背手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秦太傅低低说道:“……就算皇上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废人吗?”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也只是让赵璟琰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他漠然道:“与我何干?” 他抬步离开了这里,将身形突然佝偻的秦太傅远远甩在身后。 就算赵珫可能会生不出孩子,先帝病重时依然选择传位于他。也是,谁会选一个可能压根就不是自己血脉的儿子继位? 就算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在摆在眼前的确凿证据面前,漫长的二十年前的任何记录,都变得别有用心。 赵璟琰走在安王府幽静的小路上,久违地想起八年前,京城的那场大雪。 最受宠爱的六皇子、最富盛名的少年将军,都已经埋在了那场无休无止的大雪里。 他只记得自己领兵回京,却在城外被扣押,下狱一个月,出来时,怯懦文弱的七皇弟登基了,一纸文书砸到他头上。 “——封六皇子赵璟琰为安亲王,封地江宁府,令即刻离京,无诏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先帝震怒于齐妃和秦尚书的私情,然秦家势大,新朝不能没有秦呈。先帝和秦呈最终达成了和解,秦呈扶赵珫上位,赵璟琰远离京城,到江宁府做个无权无势的王爷。 赵璟琰离京五年,太久了,久到他们还以为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久到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当年十九岁的赵璟琰,仅仅用了五年,就打碎了匈奴联盟,逐一击破俘虏了各个部族首领。 他以血肉作箭,疯狂成长,他在边境的势力,说一句只知骠骑将军不知皇帝,毫不为过。 那几年,京城因宫妃和权臣的私情而暗流涌动。赵璟琰虽人在边关,对京城动向并非一无所知。 他心思深沉,很多战报都按下不表。 后来被迫离京,他也并非没有势力抗旨。 赵璟琰捻着玉扳指,望着临渊阁亮起的烛灯,灯下一道倩影正拿着一卷书,不时翻过一页,安静美好,暖黄的剪影轻轻拂去夜里的寒意。 隔着重叠的树丛,他在幽暗的角落,窥视近在咫尺的温香软玉。 他幽幽轻叹,权力是养人的毒药,京城的气息太浊了,从前不如边境,现在,他可能舍不得江宁的一方暖香了。 想起那个蠢材弟弟赵珫,和才到江宁就按捺不住的秦太傅,赵璟琰的眼神暗下来,黑瞳狠厉阴戾。
第012章 刺杀 七月末,酷暑,赵珫等人盘桓安王府一阵后,终于起身前往扬河山庄避暑。 每年夏季这个时候,赵璟琰和老太太本来也会去扬河避一避暑热,不过这一回是和赵珫等人同行罢了。 扬河距离江宁有些远,这些达官贵人平日里没受过苦,夏日里赶个山路已是怨声载道。一行人慢悠悠走了半个月才到。 秀秀坐在赵璟琰的马车上,冰块充足,寒气碰到热风蒸腾,变成阵阵白雾,十分凉爽。 自赵珫来后,赵璟琰虽然没再去官衙点卯,日日赋闲在家,不过秀秀却不大常见到他,他变得很忙,时常不在临渊阁。 许是避子药一事让赵璟琰生了愤懑,即使白日里忙得不见人影,夜里照样回来上工。 秀秀自知理亏,只能曲意婉转,伺候得柔软逢迎些,赵璟琰通体舒畅,大发慈悲地准了她随意阅览阁中藏书。 刚得偿所愿没多久,又要随行去扬河山庄避暑。 一路上,秀秀大致摸清了皇帝赵珫南巡带的人,除了几位重臣及其家眷,宫里就带了丽妃和几个答应,皇子也只带了丽妃名下的四皇子。 丽妃独宠后宫,看起来确实如此。不过,赵珫却极少去后妃那里过夜,常常是一个人看折子看到深夜,然后独自就寝。 作为一个皇帝,赵珫殚精竭虑,夙兴夜寐,和臣子待在一起议事的时间比后妃多得多,就连唯一带出来的儿子四皇子,赵珫也并不亲近关心。 秀秀隐隐觉得,赵珫对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有一种漠然,甚至近乎厌恶的态度。 比起赵珫,夜夜缠着小小通房不放的安王殿下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至于安王府这边,老太太喜欢秀秀,手下清芳给她面子,秀秀有意讨好赵璟琰,温柔小意,全心服侍,赵璟琰自然全部笑纳,再得寸进尺。 这厢其乐融融,一派和睦,倒真有几分像相公和娘子,相处暧昧又自然。 不过,万幸的是,秀秀的肚子并没有动静。秀秀摸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肚子,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覆住了秀秀放在肚子上的手,月白色绣着竹叶的宽袖大袍完全盖住了交叠缠绕的手。 赵璟琰从身后抱住她,低声叹道:“秀秀何时给我生个女儿呢?” 秀秀身子微微一僵,不管赵璟琰抱她多少回,这种从毫不设防的身后完全压覆过来,轻易拢住她全部动作的感觉,永远让她无法适应。 “可老太太更想要个孙子。”秀秀垂眼道。 “还是女儿好,女儿像你,看着乖乖的,其实又很机灵聪明。”赵璟琰贴着侧颊调笑道。 不容忽视的温热气息扫过秀秀的脸,秀秀脸颊微红,微微侧过头。 “你若是给爷生个女儿,爷就抬你做妾。”赵璟琰把玩着秀秀柔软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多谢老爷。”秀秀稍微躁动的心一霎那冷却下来,她瞬间从这种旖旎暧昧的氛围中抽身。 不管赵璟琰看着她的眼神多么深邃专注,不管赵璟琰看起来多么喜爱她,给她多少特权,秀秀在他眼中,依然只是那个村女出身的低微通房。 他把玩秀秀,和把玩拇指上的玉扳指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秀秀会哭会笑,还会出其不意的叛逆一下,让他生了更多的兴味和乐子。 本质上,秀秀还是逃不出他五指山的一只石猴罢了。 秀秀冷冷地想,生个孩子换一个妾室之位,赵璟琰自以为是对一个农女天大的赏赐么? 可真是,高高在上的,令人作呕。 秀秀依然垂着眼,将寒冷如冰的眸光藏在温柔的眼皮之下。 - 扬河山庄位于扬河边上的一座山上,此山名已不可考,扬河山庄建在这里,于是也被人直接称作“扬山”了。 山庄三面环水,后山还有一处天然温泉,山上林深树高,大大隔绝了暑热。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断言赵璟琰命不好要先生孩子再娶妻的大师,就住在南山麓的圆顶寺修行。 老太太来这的头一日,就带着秀秀去圆顶寺上香求子。 秀秀入府快三个月了,赵璟琰对她十分宠爱,可迟迟没有身孕,老太太确实有些着急了。她领着秀秀去拜见大师,大师却不在寺里,老太太只好回来。 回来时,山庄已经点起了河灯,半山腰的溪流上漂浮着形态各异的灯盏,看方向都是从扬河山庄放出来的。 暮色深深,林高树密,这些河灯像一条条发光的锦缎,从山庄吐出,绕着扬山流淌,远远看去,就像天上的银河倒挂九重天,盛大而璀璨。 沿着蜿蜒不绝的河灯,秀秀回到山庄,山庄却并不是燃万千河灯的祥和平静。 远远的,就听见隐隐约约的兵戈相交之声,杀伐之气凛然,河中花灯的倒影化为碎片。 “太妃娘娘,山庄生变,请速速远离!”一个身穿劲装的男人拦停了马车,秀秀认出他是赵璟琰身边的侍卫顺义,清芳的丈夫。 “顺义,到底发生什么了?”老太太拉开帘子,慌张地看向远处灯火通明吵吵嚷嚷的山庄。 “太妃娘娘,有异族刺客潜入,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顺义说完,就跳上马车,动作太大,他闷哼一声,肩膀渗出鲜血,浸透了衣衫。 “顺义!”清芳急得顾不上老太太,弯身钻出马车凑到顺义身边查看。顺义是赵璟琰的侍卫长,也是王府所有侍卫的大哥,他身受重伤,老太太带的侍卫也有些躁动不安。 趁着这兵荒马乱的一刻,秀秀当机立断,趁无人注意偷偷下了马车。她与老太太分别坐在两辆马车上,一前一后,她清楚听见顺义的话。 秀秀躲在一棵大树后藏住身形,没多久,那边恢复秩序,缰绳一拉调转马头,老太太一行人转头往来路奔逃。 待听不见马蹄声后,秀秀才从树后出来,她遥望夜里灯火格外醒目的扬河山庄,闪烁的灯火落入她的眼中,照亮了她眼中熊熊燃烧的渴望。 秀秀迅速撕掉过长的裙摆和过宽的长袖,斯拉的裂帛声,昭示着赵璟琰精心挑选的样式被无情毁掉。 她一把取下发髻上的玉钗,握在手心,将尖锐的一头对外。 没了那些繁复无用的累赘,秀秀觉得自己浑身都轻松了,她目光坚定,顺着山路直奔厮杀中的扬河山庄。 那里,有她的卖身契。 来时,赵璟琰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卖身契夹在那本《宁国公主静安寺遗事》里,一并带上。 赵璟琰认为她毫无威胁,牢牢握在掌心,却又在某些时刻拿东西来震慑她。 那时,秀秀只觉得赵璟琰这人喜怒无常,阴沉不定的。 刚才那一刻,秀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画面,她才知道,原来她清晰的记得每个细节,从赵璟琰夹着薄薄纸张的修长手指,到那本书具体的页码,她都记得。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她逃离。 多好的机会!阎王打架,小鬼趁机逃窜。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对秀秀来说,应该改成自由险中求。 老太太的急躁她明白,赵璟琰日渐加深的执着,她也有所察觉。 此时不逃,以后就没机会了!秀秀脑海中回响着这句话,促使她咬着牙冲入危机四伏的山庄。 秀秀绕了很远,远远避开正门,从后山一个小小的角门潜入山庄。 她赌对了,这片原先应是柴房,天热废弃了。 秀秀顺着长廊,按照心中记下的方位到了赵璟琰居所外围,一路畅通无阻。 果然,赵璟琰的院子外煞气冲天,十几个黑衣人呈包围之势围困赵璟琰,赵璟琰被五六个侍卫保护在其中,他手上握着一把长剑,身边是七八具尸体,有黑衣人,也有穿王府侍卫服的。 秀秀躲在石柱后,看向战况激烈的那边。 她在府中从未见过赵璟琰使剑,他练拳比较多,就是用弓箭也有一种贵公子的懒洋洋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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