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珫一发怒,秦呈就跪了下来,他一跪,身后大片臣子也跟着跪下。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秦呈说道:“安王殿下省下召见的时间,争分夺秒要揪出幕后主使,给皇上一个交代,虽然不合礼度,其忠心可鉴。所谓照顾受伤侍妾而拒绝召见,臣以为,这是小太监传达的语意错误,误导了皇上。” “哦?秦太傅如此懂皇兄之意,这么说,朕在皇兄的地盘险些被刺杀,朕连人都问不得?”赵珫冷笑道,他转头问王丞相:“不合礼度,该当何罪。王丞相以为呢?” 王丞相的话却出乎意料,他拱手道:“臣以为皇上仁慈,治罪不急于一时,待安王将刺客拿住,再赏罚也不迟。” 赵珫完全没有想到,赵璟琰那么嚣张,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正是上纲上线的时候,自家阵营竟然釜底抽薪,轻拿轻放。 秦呈也很意外,不过他很自然地接话:“安王殿下确实无礼,不过刺客事急,扬河山庄面积大,周围树林多,或许还有刺客潜伏。安王稳住局势后再拜见,也在情理之中。皇上仁慈,明日再召见安王吧。” 臣子倒戈,无人向着赵珫,辛苦维持这么久的“仁慈”的帽子一扣,赵珫是上也上不得了,只能顺着台阶下。 他扫了一眼王丞相和秦呈,一脚踹翻了桌子,扬长而去。 - 正厅君臣交锋时,赵璟琰正守在秀秀的床榻前。 一盆盆血水从床边抬走,床上的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 秀秀从侧面扑过来,使那箭偏了方向,最终射在了她的左肩。那刺客力重,半个箭尖深入皮肉,血顺着赵璟琰的颤抖的手掌流下,很快就浸湿了袖口。 赵璟琰上一刻还沉浸在杀人的兴奋战栗中,下一刻抱着秀秀失温的身体,心尖都在颤抖。 身后弓箭手幽灵似的从墙头出现,满地黑衣人变成了筛子。而他横抱着秀秀冲入房内,瓮中捉鳖的胜局分不走他半分注意。 他满脑子,只有逐渐失去生机的怀中身体,秀秀凝望着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把他眼中所有的光彩都带走了。 “来人,传太医!庄里的大夫在哪?” 赵璟琰嘶声喊道,手掌拼命捂着涌出一股股鲜血的伤口,他摸着秀秀苍白的脸蛋,手指细细颤抖。 他没有注意,秀秀鹅黄的下裙也渗出了斑斑血迹。
第014章 一月 幸好这次来扬河山庄避暑,褚太医也随行在列,他提着医箱匆匆赶来时,山庄里的几个大夫正在处理肩膀上的箭伤。 即使非常小心地把箭头取了出来,秀秀也流了许多血,她闭着眼侧躺在赵璟琰怀中,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脆弱。 褚太医多年专攻妇科,出于习惯,略过狰狞可怖的肩膀,下意识地先看小腹及下半身。 这一看就不得了,女子下裙渗出几点血迹,比起肩膀那个还在流血的伤洞来说,这点血迹微不足道,且藏在身后,以至于那几个满头大汗处理箭伤的大夫根本没多注意。 褚太医定睛一看,顾不得在一旁紧紧揽抱着秀秀的赵璟琰,慌忙上手侧过秀秀的下半身。 赵璟琰双手扶住秀秀肩膀,以方便大夫疗伤,余光瞥见一只成年男人的手直直摸向秀秀臀部,碍眼极了,他眯起眼:“你在干什么?” 话中的凉意生生止住了褚太医,他这才反应过来赵璟琰还在一边虎视眈眈,急忙问道:“殿下,最近一两个月您是否与秀秀姑娘行过房事?” “当然,爷就这一个女人。”赵璟琰冷飕飕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褚太医眉头紧皱,望着鹅黄下裙的几点血迹,沉声道:“虽然要仔细看过才能确认,不过秀秀姑娘除了箭伤外,若是没有其他外伤,似乎有先兆小产的迹象。” 房中一静,赵璟琰双手下意识用力,几乎捏碎秀秀肩骨的力道,使秀秀在昏沉之中都不自觉蹙眉,忍不住微微挣扎。 赵璟琰自然不会让伤患避开,他比之前更牢固地固定住秀秀,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你给爷好好看、仔细看,看清楚了,再来回话。” 褚太医不敢再看坐在床头的赵璟琰,刚才那一瞬,赵璟琰周身陡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暴戾之气,半身凝固的黑血浑然天成一般,简直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紧了紧袖口,吩咐身后的徒弟过来搭把手。 师徒二人一同曝光在赵璟琰如有实质的视线中,徒弟递针的手都是抖的,褚太医毕竟经历的多,只在掀开女子衣裙时打了个冷颤。 到了脱中衣时,赵璟琰的视线化作冰冷坚硬的利箭,扎得他放在血污的中衣部分的手背几乎错觉血肉模糊。 褚太医快速环顾四周,屋内全是男子,最有权势的那个大爷不准其他人多碰床上的女人,自己负责固定受伤的肩背,他早年行军,箭伤见得多了,是个好帮手。 不过赵璟琰只有两只手,顾得了上边顾不了下边,只能一边催他,一边用冷冰冰的视线威胁。 若多碰到什么不该碰的,褚太医担心自己今天不能全须全尾走出这个屋子。 当机立断,褚太医直接用剪刀剪开。 当瓷白圆润的肌肤暴露出来时,褚太医似乎听到了赵璟琰的磨牙声,屋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度,明明是酷暑,他却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之前那次去给老太太请平安脉,顺带为秀秀把脉,后来向赵璟琰例行汇报,赵璟琰对多出来的秀秀漠不关心,眼神中一丝波动也无。 仅仅过了两个月,秀秀已经变成了赵璟琰嘴中死咬不松口的肥肉。 得到上位者前所未有的占有欲,不知是福是祸。 褚太医看完伤处把完脉,神色已变得十分凝重,他低声吩咐徒弟几句,徒弟急急离开屋子去熬夜。 这时,秀秀肩膀上的箭伤已经包扎好,大夫退下,赵璟琰轻柔地将人放回床榻,细心调整好身体位置。 他没离开,而是转身大刀阔斧坐在床侧,将昏睡的女子大半身形遮挡,隔绝任何假想的觊觎视线,像猛兽牢牢圈住自己的雌兽,一步也不离开。 赵璟琰抬眸,望向屋内唯一留下的人,他的嗓音极淡,“说吧,怎么回事?” 褚太医道:“秀秀姑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月份小,胎不稳,这次受惊动了胎气,有小产之兆。” 顶着赵璟琰杀人似的视线,褚太医语速加快:“确实有些危险,不过秀秀姑娘底子好,并未伤及根本,只要这几日好好调养,不再见红,孩子应该能保住。” “应该?”赵璟琰抵着牙尖,声音平得没有任何情绪,平静的冰川下却是暴烈灼烧的岩浆。 “保不住,你的脑袋也没必要留着了。” 褚太医冷汗涔涔,额头贴着地面,“臣自当尽心竭力,全力保住小主子!” 赵璟琰没再看他,最后给秀秀掖了掖被子,目光温柔如水,一口森森白牙若隐若现,“秀秀,你好好睡,爷去把那些臭虫剁碎了喂狗吃,很快的,一会回来看你。” 说完,赵璟琰摸了摸女人有些回温的侧脸,慢慢离开床榻。 推开门,门外,一片血腥,顺德背着弓箭跪在台阶下,身后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嘴被封了,一丝声都泄不出。 那黑衣人左手三指绑着深色绷带,绷带内侧有些磨损,这是个使弓箭的刺客。 赵璟琰走了出来,靛蓝衣袍染成泛黑的深色,散落的几缕长发被血凝结,高大的身躯遮住屋内暖光,一张冷白的脸仿佛冒着阵阵寒气,宛如嗜血夜叉。 顺德把头深深低了下去,他不敢去想一向爱洁的主子,进屋半天为什么无暇洗漱换衣。 他只是沉声道:“书房刺客已被活捉。属下无能,竟然让刺客潜入书房埋伏,求主子责罚。” “顺德,江宁八年,你懈怠了。”赵璟琰慢慢启唇,望向渺远冷清的弯月,眸光深沉难辨。 他没有看顺德,顺德低着头,攥紧了手中长弓。 顺德是赵璟琰当年在边境一同作战的将士,赵璟琰交了兵符后,顺德自愿成为他忠诚的侍卫,远离战火,随赵璟琰南下幽居江南水乡。 顺德受赵璟琰赐名,是顺字辈八名暗卫中使弓箭最好的一个。他年纪最小,赵璟琰知道他有时没个定性,特地将另外几人放在较危险的外围,只把最内圈,也是风险最小的书房交给他。 书房早就设下天罗地网,顺德只需在最后关头使出最拿手的弓箭,把所有笼中困兽射成筛子。 当那个漂亮的女人和那支箭,同时从书房的黑暗角落射出来时,顺德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安宁的南方呆久了,他不是那个大雪潜伏三日三夜依然保持警惕的好弓箭手了。 那道鹅黄的衣裙在黑夜中晃了他的眼,也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第015章 预感 秀秀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她一睁眼,入目即是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悠悠的风吹过,甚是凉爽。 她怔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昨日已经到了扬河山庄。 暗夜里的血腥厮杀、书房窗格幽冷的寒芒…… 秀秀稍稍一动,肩膀处便传来剧痛,下腹处也有些坠胀感。 手不自觉地放在小肚子上,轻轻揉了揉。熟悉的冷香扑面袭来,一只有力的大手覆住她的手背,一同盖住小腹时,竟有些谨慎小心的意味。 秀秀转头,赵璟琰深深的黑瞳注视着她,眼眸深沉,不知望了她多久,其中情绪难辨,像一汪幽深平静的古潭,细看有暗自震颤的波澜。 他就这么深深地望着她,仿佛头一回见到她似的,看得那么仔细,像要把她的每一寸都刻在眼里。 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款款深情,又好像混合着刻骨恨意,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看得秀秀直冒冷汗,她欲偷窃卖身契之事终究还是暴露了吗? 秀秀舔了舔发干的唇瓣,“老爷,昨日我……” “安静。”赵璟琰淡淡开口道,侧身从一旁端起一个茶杯,喂她喝了几口水。 秀秀战战兢兢的就着赵璟琰的手喝水,脑子里不禁猜测这里面是断肠散还是鹤顶红。入口茶水温热,瞬间润湿了干燥的喉咙。 竟然只是一杯普通的清茶。 这反而越发让人不安了,秀秀也不敢偏头躲避赵璟琰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室内一时无人说话。 赵璟琰只用视线牢牢锁住她,看什么新鲜玩意儿看不够似的,秀秀只好睁着眼睛硬着头皮任他看,生怕他下一句就问“昨夜怎么在书房?” 那她就真的离死期不远了。赵璟琰绝不允许宠物再一次的背叛。 虽然眼下情形十分诡异,秀秀依然惶恐不安,巨大的身份差异,注定赵璟琰扳扳手指,就能让一个不听话的奴婢无声无息消失,即使她有血有肉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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