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门被人打开,小梦娘惊惶的转过头,“你是谁?进这里作甚?” 秀秀示意她噤声,小梦听见动静,偏头看见了她,忙拉住小梦娘的衣角,“是书铺的越姐姐!” 秀秀上前查看小梦的情况,小梦的发髻被散开,大半摊到枕头上,露出后脑处最内侧的几缕黑发被血糊糊地黏在一起,黑血已经干了,那一小块头发凝结成一小撮一小撮的。 “这是怎么回事?谁做的?”秀秀又惊又怒,她下午只注意到衣裙上的大片水污,竟然忽视了微乱的头发。 “我自己不慎摔的。”小梦重新埋进枕头里,低低地回答。 小梦娘抹着眼角,显然猜到了几分内情,“是娘无用,害你又被三少爷五小姐他们欺负了。” 小梦不说话了,不一会儿,床上传来低低的哽咽声。 秀秀无声叹了口气,示意小梦娘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窗前,秀秀将那只香盒递给小梦娘,小梦娘看见沾血的香盒,不住地抚摸着,眼中泪光闪闪。 “这是县学的许先生托我送来的,顺便看看小梦。西南角门没锁,我从那溜进来的。” 小梦娘平复了一会,复抬起头,不过三十,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她对秀秀感激道:“谢谢你,越姑娘。那处角门许是下人又忘了锁罢,待前院席散后应当会有人来。” 秀秀来时听见前院的热闹,也不知来的是哪方贵人,几乎整个陈府的下人都去了前边,留下这对母女在凄冷的后院互相舔舐伤口。 “小梦的伤严重吗?”秀秀问道。 小梦娘摇了摇头,“应是香盒划破了一道口子,幸好伤口不深。” 秀秀一蹙眉,“虽是小伤,却伤在后脑,需要小心护理才是。” 她顿了顿,这对母女在陈府不受宠更受欺,推来推去的想来也无人请医官来看,“若你不介意,明日小梦下学后,我悄悄带她去看看大夫。” “怎可劳烦越姑娘……”小梦娘惶然地连连摆手。 秀秀拉住她的手,声音低而坚定:“无碍,我那书铺清闲,废不了多大功夫。” “你若实在过意不去,”秀秀转了转眼珠,黑褐色的眼珠有几分狡黠,“就教我怎么做胭脂吧。” 二人正在低声交谈时,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人声喧嚷,小梦娘和秀秀皆是一惊,秀秀立刻矮下身子。 她蹲下去没多久,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婢子推开门,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碟糕点,那婢子道:“秦姨娘安,老爷赏每房一碟珍珠糕。” 小梦娘忙迈着小碎步上前接过,口中谢恩。 那婢子微抬下巴,“夫人吩咐,前院来客,夜间勿随意走动,清晨请安暂停。” 小梦娘点头应是,她目送那婢子走远。 秀秀攀着窗沿,眼睁睁地看着那婢子绕过老槐树,往西南角门方向走了,过一会又从那里出来,看方向又往房间这边来。 秀秀心中一凉,那婢子莫不是去锁门了? 小梦娘侧过身,转头与秀秀对视,她急忙催促道:“宴席提前结束了,铃儿方才去锁了门,现下应是要回来歇息了。越姑娘,你快从后窗翻出去!莫让铃儿看见你。” 秀秀赶紧弓着身子溜去了后窗,利落地翻出了窗子。 时运不济,明明是来了贵客,不应该彻夜欢闹吗?怎么还有提前这么早就结束的? 秀秀心里叫苦,本来想趁着人都去前面了正好来看看小梦,打好的算盘落了空,现在只能期盼别的院子回的慢些,让她好寻到空隙溜出府。 秀秀扶着墙快步出了小梦娘的院子,心想就算再不济,被陈府巡夜的抓住,也不至于白白给小梦母女添麻烦。 她这厢一鼓作气离开了这处院子,还没松口气,就看见四周陌生复杂的景色,几条路四通八达,根本分不清哪条是向外的。 秀秀无奈扶额,远远看见右侧路上隐约有灯光,她一惊,无暇多想,只好一咬牙,走最左边那条路。 沿着石子路,秀秀越过一道垂花门,看见一片荷塘,阁楼安静,一路上无人,她不由得猜测自己走对了,再走走就能到另一处偏僻的地方寻隙出去。 秀秀眉眼松快,步子越走越快,拐过这处阁楼,眼前却出现了一条荒废的小路,杂草丛生,只能容人侧身通过。 她皱紧眉关,身后又传来远远的人声,她只好分开半人高的草丛,钻入草丛中,走了许久,周遭越来越安静,那种静不是没有人的荒郊野外之静,而是一切声音被刻意压制的死寂。 秀秀的心跳越来越急,像要跳出嗓子眼似的,她紧张地润了润唇,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明明周围根本没人,她却瘆得慌,总觉得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会发生。 蓦地,她的小腿刮到了一处斜伸出来的荆棘枝条,倒刺瞬间刮破了衣裤,勾着皮肉不放。 秀秀低嘶了一声,突然感觉周围都静止了一瞬,她警觉地环顾四周,风静树止,无月无星,四下一片安静。 她复低下头,忍着痛,半蹲下来把那枝条勾了出来,简单利落撕了裙摆上的一条布绑住小腿暂时止血。 秀秀扒开草丛,又走了一段,接下来这段路宽些,杂草少,好走得多。很快,她就看见了一处空旷无人的气派院落,东边的侧门恰好没被锁,一把大铜锁松松地挂在上面。 秀秀心中一喜,快步取下锁走了出去。外面是一条宽阔的长街,行人寥寥无几,秀秀顺着路走回家。 不知为何,明明出了陈县尉府,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更加明显了。秀秀几次在拐角处猛地回头看,或放轻脚步,或特意绕到挂灯笼的酒楼等处,身后空无一人。 难道是想多了?秀秀抱紧双臂,愈发加快脚步,似乎走得再快一点,就能摆脱身后瘆人的暗影。 终于,她望见了自家惜字阁的匾额,门下一个修长偏瘦的男子提着灯笼张望,青衫在漆黑的夜里温润如玉。 “六儿。”看见她,许为安露出笑容迎了上来。 “许大哥。”秀秀含笑道,或许是错觉罢,她开口后背脊一凉,像是被某种野兽舔舐过一样悚然。 秀秀道止住了许为安欲交谈的势头,“我们还是进去说吧,夜风怪凉的。” “是是,进去说,六儿快些进屋。”许为安也觉得今夜外面格外冷,空气快要结冰似的,他护在秀秀身后,若有所思地喃喃:“莫非明日会下雪?” 二人进了屋,窗纱外可以看见屋内点起了暖融融的灯光,一男一女对坐窗下,虽有礼有度地隔着一张长到能容一人躺下的桌子,言谈举止间的亲昵与熟悉却令人目眦欲裂。 秀秀坐下后,下意识看了一眼未合上的窗户,窗外长街寂静无人,今夜没有星子也没有风,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对,但她心中莫名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关窗欲/望。 许为安也有些坐立不安,他克制地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道:“六儿,你快说说小梦如何,一会就宵禁了,我们……” 他目光落在秀秀脸上,眼神中的喜欢谁都看得出来,他语含催促之意,颧骨有三分羞出来的微红,身体姿势板板正正,君子有礼。 我们这样独处一室不太好,我得快些走…… 话还没说完,只听“啪”地一声,一根闪着寒芒的利箭直直射入窗棱,正好插入窗户正中间的木棱上,似挟裹着滔天怒意,用力之猛,以至于窗棱的木屑都被掀飞出一小片雪花。 落下后许久,箭身还在微微摇晃。 秀秀悚然一惊,来不及在意许为安的未尽之语,她蹭的一下站起来。 许为安也被吓了一跳,他紧跟着站了起来,探身伸手扶住窗沿,把秀秀护在身后。 “谁?!” “唰唰”几声,空旷安静的长街迅速出现了几列身穿黑甲的侍卫,他们训练有素,除了兵甲摩擦,几乎无声无息,就占满了这条街,在黑夜中呈包围之势,彻底围住了这处灯光,秀秀的窗户如同一座毫无退路的孤岛。 “嗒、嗒——”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队伍中间响起,在静夜里,犹如贴着耳骨震动。 自从看见那支凌空飞来的箭开始,秀秀的脸色就白了下去,接着又看见那队凭空出现的颇为眼熟的黑甲卫兵,直到听见这阵踩在心尖上的脚步声。 秀秀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她用力揪紧手指,细瘦的指骨几乎泛白。 黑玉束冠,玄色锦袍,宽肩窄腰,乌黑长发有些随意地披在肩头,衬得厚实的肩背越发宽阔,腰间五指宽的玉龙扣矜贵不凡,显得人身形修长比例极好,那劲腰看着窄,秀秀可是体会过那有多么可怕的爆发力。 来人面黑如阎王,压低的眉骨满是煞气,冰冷的眼神像看着死人。 秀秀确实在他这里是“死”过一回了。 许为安陡然看见上一刻空旷宁静的街道下一刻出现这么多高大的男子,个个都看起来不好惹,尤其是中间那个,气势不凡,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弓,看着他的眼神像恨不得撕碎了他似的。 许为安惊慌了一瞬,猛地想起身后的秀秀,咬着牙挺直了身子,完全挡住了那人冰冷的视线。 “你是谁?宵禁时分不许闲逛,速速离去!” “呵。”赵璟琰扯了扯嘴角,一刻也忍不了,举起手中长弓,箭矢直接对准许为安的眉心,右手毫无停顿搭了上去拉开了弓。 他拉开弓的那一刻,很轻的一声金玉凌凌,秀秀被许为安完全遮住,只看到一小段竖立的弓,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想也没想,猛然扯开许为安,自己也被反作用力震开了。 “小心!” 几乎同时,“咻”的一声,又是一箭划破夜空。 这一箭正好落在许为安刚刚站稳的脚尖前一寸,箭矢直挺挺地深入地下三分。 若这一箭射中许为安,他必死无疑,立刻死透那种。 “你……”许为安张口结舌,指着赵璟琰道:“狂徒!狂徒!” 秀秀见许为安无事,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窗外的赵璟琰,却见方才浑身杀气的冷面夜叉此时怔怔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斥着恍然、不可置信、怀疑、失落,最后转为深深的愤懑压抑。 他维持着张弓的姿势,黑瞳深不见底,沉沉的声音压低了:“那日若是旁人,你也会挡那一箭的,是吗?好秀秀。” 秀秀僵硬了身子,她微启唇,却无法否认,只好哑然无语。 生死危机逼近朝夕相处的人,你就在身边,可以推那一把、挡那一箭,即使自己可能会受点伤,但至少他人性命无虞。 秀秀就是那种会在生死瞬间帮一把的人,说到底,还是她心肠太善,没办法眼睁睁看认识的人死在眼前。 这只是菩萨心而已,并非愿命抵命的爱慕之深情。 赵璟琰见她沉默,还有什么不懂。他放下弓,嘴角的笑意越发扩大,眼瞳寒凉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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