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收回手,转头径自坐到妆台前梳发,乌黑的发从白皙秀窄的手中穿过,她看都没看赵璟琰, 随口道:“王爷问我, 不如去问门外那四个嬷嬷。” 当她不知么, 那四个嬷嬷服侍她同时也监视她, 一举一动都会上报赵璟琰,她不信和江敏之争执一事他不知情,何必多此一举来问她。 “我想听你解释。”赵璟琰背着手,挺直了背,睥睨铜镜中的秀秀。 秀秀停下动作,转头打量他,慢慢地说道:“江小姐言辞无状,我训斥了她几句罢了,老爷觉得不妥吗?” 赵璟琰慢悠悠地走到秀秀身侧,一掌按住她的肩膀,弓下身子,二人相距不过一掌距离,秀秀发现他眼中细微的愉悦。 他拉长了声音道:“妥。” “毕竟你是我亲自选的侧妃,教训个司马家小姐绰绰有余。” 秀秀敛目低眉,这话她对着江敏之说,效果自然是极好,可是不免有狐假虎威的姿态。说到底,她如今只有这个劳什子“侧妃”身份能拿出来摆一摆架势,好用是好用,她内心并不想用。 赵璟琰的侧妃,是什么光荣身份么?若不是担心旁人入府平添是非,她护不住鸣鸣,她真不想提这个身份来喝退江敏之。 秀秀淡淡地提醒道:“幸好老爷对江小姐无意,我训斥一番最多得个专横的名声。望老爷不要忘了你的承诺,要接新人,先放了我这旧人。” “若哪天对什么李小姐王小姐有意,我无知,仗势训人,倒伤了你二人的情分。” 赵璟琰眸光一沉,这话里话外看似苦心为他考虑,实则是提醒他那个“放人”的承诺呢,这小女子,圆滑得很。 他手下用了力捏着秀秀细瘦的肩骨,话从牙缝里一字一字挤出来,“我许了这承诺,是愿你安心守着我和鸣鸣过,可不代表给你有朝一日能离开的盼头,别再叫我听见什么放不放人的话。” 秀秀温声应下,不再提了。 好容易目送赵璟琰深绯色的官袍衣角消失在门口,她一转身,无意间瞥见墙头露出的一道黑色人影。 “顺德。”秀秀喊了一声。 一个年轻男子背着长弓跃下墙头,从树后走了出来。 一年未见,他似乎晒得更黑了,原先健康的小麦色被晒得深了,身高拔了个个儿,眼神沉稳了许多,秀秀看着他时却还是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颧骨微红,目光躲躲闪闪的。 “夫人安好。”顺德行礼道。 秀秀眉眼浅笑,问道:“今天轮到你当值了?” 顺德心头一酸,秀秀这句从容自然的问话,一下子把他拉到去年,他同样守卫着孕中的秀秀,每回换值遇见,秀秀都会淡笑着颔首示意他,眸光清澈。 身边那么多人困着她,腹中的孩子时时牵绊着她,就连他,和那些困着她的人本质上是一样的,可秀秀的目光从来都是坦荡的,她从来没有怪过他怨过他。 有一回天气陡寒,他没在意,夜深露重守了一夜。次日清晨,赵璟琰走后,秀秀推开窗户,正巧听见了他低低的一声咳嗽。 秀秀微微蹙眉,望着院中打了霜的玉兰,轻声说道:“日夜守着无趣的后宅很辛苦罢,你年纪比我还小些,却比我能忍耐。” 顺德在阴影处背着弓箭,鼻尖冻得通红,眸光一震,咬紧了牙关不敢发一言,他也是困住她的一圈锁链罢了,不怨恨他已是大度,何德何能得她赞美欣赏。 得知秀秀死了,他痛苦了许久,暗恨自己为什么那天出去了。后来又得知王爷带回来的女子正是秀秀,顺德喜大于惊。 今天终于轮到他当值,隔着一年多的时光,其间有许多变故,他心中忐忑难言。 没想到秀秀温言浅笑,一如从前,那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事,她做了,以常人难以理解的信念坚持着。 秀秀没变,还是那个虽在深院,挺着肚子行动不便,却依然挺直着背,袅袅婷婷分花拂柳走来的女子。 她像一只枝头昂首唤春的云雀,深深的院子困不住她,下一刻就会振翅飞出。 顺德心绪起伏,在秀秀从容自然的问话中静了下来,“回夫人的话,今日是轮到顺德了。” 秀秀颔首,眸光一转,“我今日要去雅芳阁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回来了吗?” 那日清芳把鸣鸣和奶娘送来后,就说老太太要去圆顶寺小住几日,不知现在回府了没有。 顺德回道:“老太太昨日已回府。” 秀秀点了点头,就要出门,一旁的嬷嬷不着痕迹瞪了顺德一眼,老爷提点过,少让夫人和老太太接触,昨日夫人就问过老太太,下人都避开不答,这个莽小子,问什么就老实答了。 顺德回瞪了那嬷嬷一眼,秀秀问什么答什么便是,老夫人确实昨日已回,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去看看老太太又能怎样,老婆子天天忒敏感了。 那嬷嬷小碎步快走到秀秀身侧,陪着笑道:“夫人,老太太车马劳顿几日,刚回府正歇着,您贸然前去不太合适吧,不如先报给老爷,改天一同去给老太太请安如何?” 秀秀瞥她一眼,“我是老太太的儿媳妇,合该日日去给老太太请安,不去才是于理不合。入府这么久都没去,好容易盼到老太太回来,你是要阻拦我这个儿媳尽孝心吗?” “不敢不敢!”那嬷嬷汗颜,不死心地劝道:“还是先报老爷……” 秀秀打断她,冷声问道:“老爷可有禁我足?可有禁他人踏入雅芳阁?” “没有,没有。”那嬷嬷呐呐回道。 “既如此,有何不能去的。”秀秀跨出临渊阁,直往雅芳阁方向去。 - 雅芳阁内,老太太正闭目假寐,听府中管家上报各项事宜,忽然门外进了一个丫鬟,说夫人来了。 “夫人?”老太太睁开眼。 清芳笑道:“就是侧妃娘娘,下边的听您的,未循京城的规矩,府内都喊夫人,外人还是称娘娘的。” 老太太一下子坐起身来,连声道:“快快将人请进来。” 秀秀甫一进门,清芳就迎了上来,止住了秀秀行礼请安的势头,把人扶着坐下。 老太太眼风一扫,清芳便挥退了屋子里的其他人,连同跟着秀秀的那几个嬷嬷,都不得不和管家们一同撤出去了。 人一走,老太太就拉着秀秀的手,切切道:“好孩子,你出去了半年,怎么被璟琰找到了?是我给的官文出了问题?” 秀秀苦笑道:“老太太,您给的官文若不是碰上老爷刻意严苛,就是十年都不会有问题。” 寻常官衙没这闲工夫更没这权力去查江宁这个越姓屠夫的真实情况,官印是对的便放过了,比起真正假办的户籍,老太太给的官文没问题,除了江宁内,其余地方几乎畅行无阻。 “偏偏那么不凑巧……”秀秀摇了摇头。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又想起鸣鸣来,笑道:“听说鸣鸣在你那吃喝玩乐又敦实了不少,几乎快把我这个祖母忘了,天天缠着娘亲要抱,到底是血浓于水,孩子还是亲近娘。” 秀秀抿着唇笑了笑,“哪里会忘了您,我走时鸣鸣还在睡,吩咐了奶娘,鸣鸣一醒就抱到雅芳阁来,您瞧着,定又会缠着祖母抱了。” 老太太笑了起来,眉眼笑纹深了许多,二人又闲聊了一些鸣鸣的日常,其乐融融。 拂了拂杯中茶水,老太太话头一转,打量着秀秀的神色,问道:“你如今已是侧妃,璟琰独宠,鸣鸣也在身边抚养,可还想着离府?” 秀秀脸上笑意一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声道:“譬如今日我来您这里,嬷嬷阻拦,虽不成,但很快他就会收到消息。” 老太太一惊:“璟琰监视你?还拦着你不准见我?” 又恍然道:“是了,是我帮助你离开的,他心里清楚着呢。” “哎,我帮了你一次,害他伤怀了半年,才找回来,一时不准见我也说的过去。”老太太叹道:“只是监视你,这、这也太过了,他不会还限制你出门吧?” 秀秀点点头,“被找到后,禁足了许久,回府后也是最近才准出门,也有颇多限制。” 老太太长叹一声道:“璟琰自小就是个乖戾的性子,谁也管不得他,我是他母亲,也不见他多听我的话,如今大了,行事是越发霸道了。” 她目光怜惜地望着秀秀,拍了拍她的手道:“孩子,苦了你了。” 秀秀默然不语,赵璟琰无法无天,看中了她非得死死圈在自己怀里,不给自由,还蛮横霸道,在他眼里她就是完全掌控的所有物。 秀秀凭着一点甘心情愿吊着他,现在他是乐意陪她玩这个心理的把戏,一旦秀秀迈出他画的圈半分,赵璟琰必会变了脸,一根指头就能压得她起不来。 秀秀余光瞥见桌上的账本,意有所指道:“王府事务繁多,若有个得力的王妃来帮助您管理,您也好轻松许多,颐养天年。” 王府前院后院加起来有十几个管家,府中井井有条,只每月初一十五遣人来向老太太汇报,老太太过目一遍账本即可。府中主子就几个,没有大宅那些争斗,平日诸多琐事,大小丫鬟婆子就能管理。 有无王妃起不了多大作用。 但秀秀这话,却切中了老太太的心坎。 老太太拉过秀秀,低声道:“京城出了些事,我说与你听听。” 秀秀凑近了些,安静地听着。 “皇帝,你是见过的。他打从前年南巡回程路上,偶遇了一个女道士起,就开始沉迷道法,大兴土木修建道观,那道妃擅炼丹,宫中甚至还起了炼丹炉。” “皇帝吃了那炉子里炼的丹药?” “是,并且还极为喜爱,言说有长生之功效,常常茶饭不思,只吃长生丹。过年宫宴上,竟好端端的起了癫痫之症,发作后一晕就是一整日。丽妃趁着皇帝晕睡,直接赐死了道妃。” 秀秀讶然,皇帝娶道妃的事她有所耳闻,毕竟就发生在南巡回朝路上,见着的百姓多了,口口相传。至于炼丹、癫痫之事倒未曾听说,只是后来听说一道士被尊为国师,道观一时兴盛了起来。 老太太接着说道:“道妃死后,皇帝惊恸,又迎了女道士的师兄入京,奉为国师,皇帝信起道法来,时常身穿道袍,自称‘道君’。” 秀秀凝眉,“好好的皇帝做什么道君?” 老太太点头赞同,“是啊,臣子们也劝,皇帝不听也没办法。直到宫中皇子公主在两年内相继夭折,只剩下四皇子和六公主,朝中便起了躁动。” 秀秀不解道:“皇帝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这又是为何躁动不安?” 老太太示意秀秀再凑近些,附在耳边轻声说道:“有传言说,皇帝不能生了。” 秀秀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赵珫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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