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秀秀的疑惑,老太太却没详说,只说道:“皇帝登基前本就受了些伤,亲近的几个老臣,王相、秦太傅等都知晓,但先皇一力传位,加上宫中一直有皇子公主降生,尤其是六公主出生时,皇帝喜不自胜,封号‘吉阳’,大赦天下,旧事便无人再提。” “然而这两年,宫中皇子公主连番夭亡,且无新生,渐渐的有了这样的传言,有的说皇帝即将成仙了,凡俗尽断,再也不会有皇子公主降生了,还有的更荒唐,说除了吉阳,别的都是……” 老太太张开嘴,无声说了一个字,“假”。 秀秀震惊了,这等皇室秘闻,比话本子还荒唐,就是《宁国公主静安寺遗事》也没这么惊世骇俗。 老太太忧虑道:“孰真孰假,我们哪里知道?只是妖言惑众,朝堂躁动,璟琰远在江宁,只怕也难以独善其身,更何况去年匈奴动乱,他临危受命大败匈奴,多年前的‘战神’之名再次被人提起,威望日盛。” “秦太傅传信于我,说兵部侍郎家的千金任芙,不日将来江宁探亲。”老太太话头陡转,语含深意,望着秀秀。 秀秀这才恍然,老太太说了这么多,其中内情简要概括,便是皇帝昏庸迷道,旧事被重提,朝堂不安,一些重臣属意赵璟琰。 那任芙小姐,只怕来江宁探亲是假,成亲是真。 若赵璟琰真有意谋大事,秀秀悄悄攥紧了手指,成,则她入深宫,那将比王府还惨,真正是一辈子不见天日了,败,则她和鸣鸣都会死无全尸。 “不知道老爷意下如何?”秀秀绷紧了声音问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璟琰心思深,我探不出他的想法。” “那……您的意思是?”秀秀端详着老太太的神色。 老太太目光悠远,“想独善其身,往往身不由己。” 秀秀心中明白了,赵璟琰想躲在江宁当个闲散王爷是不成了,今日只是送个王妃过来,明日可能就直接传召赵璟琰了。不管怎样,赵璟琰已身在漩涡之中。 秀秀心思活络起来,风雨欲来,赵璟琰这条船还是早日下了最好。 本来以为有时间可以和他慢慢磨,寻机离府再闯自由天地,现在看来,必须借助一波外力了。 兵部侍郎千金任芙,秀秀在心中默念此人之名,恰有东风,合该乘风远去了。 秀秀心中思量着,却看见老太太捂着胸口低低喘了几声,唇色泛白,清芳连忙安抚她,急声唤人。 秀秀急忙站起身越过桌子,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清芳眼眶微红,低声道:“老太太的心悸之症已有半年多了,有时平静时也会突然发作,褚太医来看过,却说难以根治,只能慢慢养着,老太太怕老爷担心,一直按下不准说。” 老太太捂着胸口缓了一阵,平复了下来,她摆了摆手道:“别告诉璟琰,不是什么大事,缓一缓就好了。” 清芳抿紧了唇,不再说话,只轻轻抚着老太太的背,让她慢慢缓着。 老太太重新握着秀秀的手,眼神慈爱,她笑着说道:“璟琰那孩子看着冷情,可心里维护着我。他在外从军那几年,我在宫中不太好过,他心里都记着,回来后先帝对他不好,虽然秦太傅私下向着他,欲助他成事,他从军更是建了不少功。可是璟琰却直接弃了京城的一切,只护着我到江宁,当了个闲王。” “他为我堵着一口气。”老太太有些哽咽,“就算他立了大功,就算他有能力去夺,他却更想冷眼看看先帝极力选的皇帝如何昏庸无能,他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有朝一日史书会记,先帝把江山交给赵珫,是最愚昧的决定,父子二人同样昏庸。” 秀秀心尖一抖,她忽然想起赵璟琰接到出征圣旨时说的那些话,赵珫无能,赵珫选的官无能,要靠他赵璟琰替他守江山。 当时只道寻常听过,腹诽这人自大狂妄。如今细细想来,当时赵璟琰接到圣旨时,心中会是什么情绪呢。 自小备受宠爱,被以储君的要求和期盼全力栽培,少年时从军立业,或许是身负先帝厚望离开京城的,却没想到世事多变,因流言母亲饱受苛待,战胜归来先帝却连一眼都不想看他,直接下了狱,再来就是逐出京城的圣旨。 或许当时的情况更加复杂艰难,连这道圣旨都是各种操作得来的,这才能得封安王、护住太妃,最终到江宁,一做就是将近十年的闲王。 如同丧家之犬,被逐出京城时,赵璟琰不过十八九岁吧,还未褪去少年意气。他接先帝圣旨时,也许赌气想这辈子都不会踏入京城半步,看你选的继承人败光你的江山。 然而,当他时隔多年,接到赵珫的圣旨时,眼看赵珫真这么无能,江山都守护不住,他咬牙切齿,心中却并没有想象的暗爽。 他冷声痛斥赵珫,最终还是披上了战袍。 少年赵璟琰,该是意气风发的战神,替先帝守江山。先帝却不信他厌弃他,退居江宁一隅,水乡里摇摇荡荡八/九年。 秀秀恍惚想起葛娘子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他呀,顶顶的贵人,据说啊,当年差点当上天子!” ——最终,成了一句“差点”的谈资。 秀秀第一次见到赵璟琰时,他就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直到今天,老太太说起往事之前,赵璟琰在她心中还是个专/制的暴君。 如今,秀秀无意窥到了他没那么厉害的过去,眼中竟忍不住浮上几分笑意。 万般情绪一掠而过,秀秀回到现实中,冰冷无情的沉重头饰提醒她,现在的赵璟琰可是个霸道专横的煞神,她很不幸被他困在掌心。 “都过去了,不提了。”秀秀温声道。 老太太抚了抚眼角的泪痕,有些难为情地笑道:“瞧我,年纪大了,尽说些没用的。” 秀秀宽慰地笑着摇摇头,她眸光流转,“任小姐来江宁,有些事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她轻叹道:“老爷现在能这样紧紧看着我,以后总会有疏忽之处,我背景单薄,鸣鸣还那么小,这安王侧妃之名太打眼了,我担心鸣鸣的安危。不如您做主,先把我和鸣鸣送出府,寻一个稳妥的地方避一避。” 老太太扶额,很是无奈的样子,“璟琰对你霸道,就是要握在手心里呢,我做了一次主,他心里防着我,我纵有心也无力了。” 这结果在秀秀意料之中,她倒没有多少气馁。 老太太又道:“璟琰就是性子有些乖戾,他平生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又加上你假死跑了一回,难免手段粗暴了些,现在正是看你跟眼珠子似的,哪里会准许分离呢?” 秀秀心下叹气,罢了,以后再谋划便是。 秀秀准备告退了,老太太欲起身送她,猛地眼睛一翻白,深深抽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就晕倒了过去。 “老太太!” 众人齐声惊呼,乱成一片。 待老太太被扶到床上躺下,太医仔细把过脉象后,赵璟琰一身玄色常服带着凛冽的寒风大步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赵璟琰大踏步走进来, 第一眼瞥见一旁的秀秀,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后望向榻旁的褚太医。 秀秀看见赵璟琰一脸寒色, 佯装不知他不许她来老太太这, 微微偏过头不看他。 “褚太医, 我娘怎么样了?”赵璟琰沉声问道 褚太医站起身,面露难色,“回王爷,太妃娘娘身患心悸之症, 此症唯有缓解, 臣无能。” 赵璟琰眼神陡然冷冽,周身气压骤降,“你是说, 无药可医?” 褚太医蹭地跪了下去,额头直冒冷汗,“臣尽力了,太妃娘娘之症臣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赵璟琰闭了闭眼, 拳头一下子攥紧, 手背青筋毕露, 他卡住嗓子似的问道:“我娘, 还有多久?” “长则一二年,短则六七月。”褚太医摇了摇头,愁容满面。 清芳清芝已经开始哽咽着小声抽泣了,室内愁云惨淡。 望着床榻上紧闭双眼面色青白的老太太, 秀秀心中叹气, 老太太多好的人啊, 也才五十多, 身体看起来一直康健,本以为能长命百岁的。 褚太医抬眼瞟了瞟赵璟琰,似乎还有话说,但嘴巴紧闭着,只是示意。 赵璟琰挥了挥手,让室内的闲杂人等都退下去,秀秀也准备和清芳她们一道退出去时,赵璟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黑瞳深沉,秀秀不自觉地停下步子,站在原地。 “秀秀,你留下。” 其余人都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昏睡的老太太,褚太医,赵璟琰和秀秀四人。 秀秀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不自觉地留下来,也许是赵璟琰深深的黑瞳中罕见的一丝脆弱,让她难得心软了一下。 人走后,就这几人在里面,这种仿佛一家人围着长辈,谈一些不能为外人听见的话的感觉,让秀秀莫名有几分坐立难安。 “说吧,褚太医,其中还有何隐情不成?”赵璟琰眼中的脆弱一闪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冷肃。 褚太医低声道:“太妃娘娘的心悸,并不是最近突然有的,追溯起来,在元丰十二年就出现过。” 元丰十二年,赵璟琰正在外从军,不过十六七岁,那会先帝在位,正是齐妃和秦太傅宫闱丑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 赵璟琰眸光一沉,继续听褚太医说道:“太妃娘娘那会不知为何,突然心悸倒地,又很快恢复,醒来后脉象看不出任何问题,只是气息虚浮了些,太医院众人摸不着头脑,最后结以‘惊怒’了事。” “臣常年为太妃娘娘请平安脉,觉得其中不太对劲,似乎是中了什么毒,那毒来得蹊跷,很像南蛮之秘法,病症来的快去的更快,所以来不及探明,后来一直跟踪查看着,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直到去年,太妃娘娘再次出现心悸之症,臣观其脉象,很难说与元丰十二年的心悸没有任何关联,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便是余毒,也已经回天乏力了。” 赵璟琰下颌收紧,气势肃杀,他慢慢道:“我竟不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褚太医虚汗冒个不停,他苦着一张脸,背脊在赵璟琰如有实质的视线下越压越低。 秀秀敏锐地察觉到,元丰十二年那次突如其来的心悸,极可能是受奸人所害,其中或许涉及一些难以想象的肮脏宫斗,以至于时隔多年,太妃娘娘和秦太傅之事被人恶意提起,彼此依然极端回避,难堪不已。 气氛愈发凝重,秀秀柔声道:“京城动荡不安,在这节骨眼上,老太太又病了,我看不如将老太太移居远离人烟的别院山庄,安心养病,以免受外物惊扰。” 赵璟琰望着秀秀,眼眸一闪,没有开口。秀秀在赵璟琰压迫感十足的视线下,依然镇定自若,看不出任何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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