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是姑娘急着写什么东西了,最早她们就听到屋内传来王爷阴戾的声音在说什么写与不写的。 扬青与呈黛回到正屋门口,又是一顿对金魏的劝说,说是晚饭时间都快过了,姑娘不饿王爷也该饿了,不如他进去问一问,要不要传膳。 这话一出,金魏是有点松动的,确实天色晚了,王爷还没用膳呢。也许可以借这个机会进去一问,兴许王爷还可借此机会掀过此事。 金魏刚一回头看向屋内,就听屋里传来王爷的厉声:“谁在那吵,门口怎么守门的,差事都不会当了吗,轰了出去,再不走直接绑了。” 金魏马上歇了念头,持刀做势,扬青与呈黛不敢再言语,可这回,金魏连让她们在门口站着也不让了,直接把二人逼出了主院。 屋内,戚缓缓被倪庚的高声震得手一抖,笔尖的墨弄花了纸。 这一下,她感觉到了手酸,她换了新的纸,揉了揉手腕。再提笔发现还是酸疼得要命,戚缓缓直接换了个手,用左手抄写。 她小时候惯用左手,后来被戚老爷扳了过来,但其实她右手能做的,左手都能做。 倪庚看着她不求饶,连晚饭时间过了也没句软话,他的心也硬了下来。 再后来,戚缓缓开始揉眼,她终于速度慢到连写一个字都废劲。倪庚也感觉不到饿,气都被气饱了,但他想着以戚缓缓娇弱的身子,饿一会儿还行,若是时间长了,耽误了饭,恐她身体会不妥。 他终于起身,走到戚缓缓身边。 低头一看,字迹工整,这时他才知原来她左手使得好。再看写完的纸上,总有晕开的墨。他拿起几张来看,都是如此。 心下正纳闷,就见戚缓缓现在写的这张“啪嗒”也晕开了一个小点。倪庚这才发现,是戚缓缓额上的汗。 这个季节是不凉快了,但也没热到如此地步,况她晚饭未吃,肚里没食,哪来的落汗的躁气。 这一近看,倪庚发现,戚缓缓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毫无血色,他这才想起,屋中一直没有要茶水,他真是被她气糊涂了,不渴也不饿。 倪庚握上戚缓缓的手,手指冰凉,这是要生病啊,手凉成这样,头上冒的肯定是虚汗了。 “别写了。”他一握一甩,戚缓缓手中的笔飞了。
第38章 好像这枝飞了的笔是支撑戚缓缓力量的全部来源, 被倪庚甩飞了后,她的支撑没了。 戚缓缓向书案倒去,倪庚顺势把她抱起。 他唤道:“来人。” 但扬青与呈黛还是未允进屋,倪庚叫了书宁, 书宁带着之前王爷分派到此院的奴婢过来侍候。 戚缓缓这一躺下, 不舒服的感觉更重了, 她手凉且酸痛,头与脚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凉就是疼。 请了大夫来,把了脉观了相,说是有郁在心,神思不通, 细筋滞住了。大夫开了方,倪庚让人去取药煎药, 这会儿倒特意嘱咐了让扬青与呈黛来做此事。 见不到姑娘,不知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扬青与呈黛把送药过来的药童问了个遍。听来听去也听不出是个什么病, 只觉姑娘好可怜, 年纪轻轻,又是郁结又是滞症的,全都是心病。 戚缓缓一副药下去,非但没有见好, 反而病得更重了。 倪庚责问大夫,大夫只能尽量用外行能听懂的话来解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位姑娘本不是什么强健之体,偏弱气一些。今朝发病不愈, 不过是以前埋下的症结。这种积邪体质就是麻烦,不如那些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躺下的, 那个好治,病症单一又是早发阶段,不像这位姑娘,长久隐忍不发,都积在心里身体里了,一旦发病,绵长难愈在所难免。” 大夫一说,倪庚就明白了,恐怕这病根在他把人带回京都时就埋下了,那时间可不短了,到底要绵长到何时。 倪庚问:“总要有个治疗办法吧,绵长到多久,难愈到什么程度,马杏林是否有个判断。” 被请到倪庚府上的这位马大夫,在京都非常出名,是杏林高手。达官贵人、富豪强绅们都愿请他出手,一般他出手的,无论什么杂症难症,基本都能医好。 从他与时王谈话就能看出,这位大夫不管面对的是谁,是敢说实话的。因此倪庚对马大夫还算信任,愿意听从他的医嘱。 马大夫见惯了病症,当然没有倪庚急,急也没有用,戚缓缓这种情况,病来时就如埋丝,去时更是得一点点地抽。 马大夫道:“照着现在的药接着吃,我观其,症状不会再加重了,殿下不要着急,得有耐心。” 马大夫有一点说对了,戚缓缓的症状没有再加重,但一碗碗的药灌下去,也没有见好。倪庚心里像坠了巨石,每时每刻都不安稳,连上朝时看到宋丘,心里都是淡的。 宋丘在十人里很是出众,他身量最高,身形最挺拔,气质与言谈,甚至更胜皇上亲点的状元一头。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被他的气度与谈吐吸引,暗道不愧是大儒的后代,这样的人入朝效命,确实如颂扬的那般乃国运、社稷之福。 没有任何悬念,当大家看到宋丘的气质样貌时,就知探花非他莫属了。 殿式结束后,宋丘不仅摘了探花的名头,还与今科状元同为从六品,入翰林,可见皇上对他的重视与厚爱。 今日早朝,倪庚全程安静淡泊,与别的大臣对试子的好奇,尤其是宋丘的好奇相比,他是连眼皮都不怎么抬的。 除宋丘进殿时他看了对方一眼后,就再没有把目光放到宋丘身上。 但他却全程认真听了宋丘所言,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人真的是变了。但变了也不见得有什么用,没有长出利爪尖牙的时候,如此锋芒未必是好事。 宋家还是差了点,虽出了一位大儒,但身居地方的大儒还是不能与官宦世家相比。只能说,京都不同于小小的崔吉,官场不同于书院,没有世家支撑,初入官场之人,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险。 倪庚全程微低着头,听着皇上封了宋丘探花,听着皇上对他行赏。 他上前领赏,圣上看了看他的皇弟,毕竟是从小带大的孩子,圣上能感觉到他这幼弟,好像又稳重了一些,城府的厚度又重了。 以为他会在面对宋丘时,多少会挂出点儿相来,不想,他比那日忽听到宋丘的名字时还要淡漠。皇上放下点儿心的同时,又怕他在憋什么大招。 想着下朝时把人留下,聊上几句再行判断的。不想他自己就留了下来,说有事要禀请。 待养怡殿中只剩这兄弟俩时,倪庚语气略急道:“臣弟请皇上恩典,准张太医赴王府看诊。” 倪庚虽信马大夫,但他还是急了,他等不下去了。戚缓缓一直不见好的疾症,如阴影一般笼罩着他,她若不好,他连对付宋丘的心都淡了。 皇上看了他两眼,看着不像生病了,但若是缓疾隐疾呢。皇上马上问:“你府上谁病了?” 倪庚没必要瞒着,他道:“是那戚氏。” 圣上一听,眉头暗皱,道:“什么病,整个京都的大夫都治不了?” 倪庚:“马大夫给开了药,但人不见好。” “马杏林?我看要是他都看不好的人,你还是早做准备的好。”皇上语气森然。 倪庚心头一坠,想把这话从心头削下去,他跪下道:“还请皇上恩准臣之请求。” 皇上道:“起来。” 看到倪庚并不起身,皇上没好气地道:“行了,去叫吧。” 倪庚这才磕了个头然后立马起身告退。 皇上看着他匆匆而去,什么都不想问了,也不用问了。阿弈自己生了病,也从来没叫过宫中御医,这会儿为了一个戚氏,明知他一直对此人有所计较,还不惜来求他,可见他对戚氏的态度。 如此看来,宋丘入朝是好事,倒是能再试探下阿弈对那女子的态度与底线,若他真让人家拿住,非此女不可,还是要早做打算。 由于外邦细作近期猖獗,皇上培养的暗哨们遍布京都城中,这两日得了个风声,说是时王殿下欲娶他带回来的那个恩人之女,那女子虽是庶人,但他给了承诺。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开始皇上还是不信的,他嘱咐暗示了倪庚很多次了,对方也表示知道明白的,怎么能对戚氏给出这样荒谬的承诺。 别说是大杭唯一的王爷,就是一般官宦人家也不可能娶个商户之女,庶人当正妻。正妻之位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以色、以意择之。 皇上望着倪庚离开的方向,脸色沉沉,目光沉沉。 倪庚疾步到了太医院,说了皇上的口谕后,马上就让张太医提了药箱随他去。 张太医以为府上有人得了什么急病,自然是不敢耽搁,一路随时王来到他的马车前。倪庚上马后,猛地朝一个方向望去。 宋丘正站在那里,他与一些想与他交好,或是与其父有过交情的官员在寒暄,但这些都没影响到他第一时间看到时王。 倪庚也同样,他虽心急如火,一心带着太医快速归家,却仍能感觉到针对他的目光。 “驾!”倪庚驾马离去,现在没工夫理他。 宋丘的眉头拢到了一起,那该是宫中医官的装扮,且上车那人手中还提着药箱。是谁病了?若细想起来,刚才朝堂上,他预想的都没有发生,时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两日,他都有去那间重逢的酒楼,但没有见到戚缓缓。他知她是为了他才避而不见,但若是她病了呢?她的病是否与他的出现有关?是否时王对她做了什么,才导致她生病的呢?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心间。皇上准了前三甲回乡假,但宋丘早已决定不回去的,家乡于他什么都没有了,母亲的灵牌他带在身边。 他已浪费太多的时间,他不会再离开京都。他要在外放之前,取得光明正大带走戚缓缓的恩典。 张太医给戚缓缓看了诊,也看了马大夫的诊断书,以及药方。他冲倪庚道:“马杏林对症下药,此诊此方并没有问题,若是臣来断,也不能比他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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