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平静的眉眼道这时才有了一丝波动,他眉头微皱,一声轻叹,无奈地看向柔嘉公主:“我既然担下了所有罪名,公主又何必承认?他们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证公主。” 柔嘉公主摩挲着手中冰凉的玉玺,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证据?无权无势之人,才讲证据,有权有势之人,只讲顺心意,所谓的证据,都可以捏造。看到皇叔凯旋归来,我就知道之前的一切谋划,都功亏一篑了。” 刘琛攥紧了拳头,哑声质问道:“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谋夺帝位……难道权力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比骨肉之情还要重要?” 柔嘉公主眼中浮现冰冷的杀意:“不错,若没有权力,又凭什么保住骨肉亲情?你的母亲是周家贵女,太子正妃,你生来金尊玉贵,如何能明白卑贱之人命如草芥?没有权力,我的生母便只能无声无息地死在周仪的毒酒之下,没有权力,我便只能任人指婚,沦为棋子,没有权力,纵然位极人臣,也依旧是蝼蚁。”柔嘉公主紧紧握住了玉玺,秀美纤细的手背上青筋浮现,清晰可见血管的勃动,“刘琛,你生来便拥有了这一切,你是父皇最看重的长子,背后有周家与皇叔的支持,而我,什么都没有,你现在告诉我,权力比骨肉之情重要?呵呵呵……”柔嘉公主嘲讽又怜悯地看着刘琛,“如果今天你处在我的位置,你还说得出这句话吗!” 刘琛哑口无言,浑身冰凉。 战场与敌军厮杀,他只觉热血沸腾,越战越勇,但来自背后的冷刀暗箭,阴谋背叛,却让他无所适从,冰寒彻骨。 “所以……是你杀了皇祖母,为你母亲报仇,通敌叛国,引北凉入侵,逼朕于绝境……”刘琛沙哑地说道,“那你为何要留在定京,不和世家弃城南下。” “因为她知道北凉杀不进定京。”说话的是刘衍,“她既然放任沈惊鸿与耶律真勾结,怎么会耶律璟的入侵毫无防备。在居凉关和定京中间有道关隘,她早已让人在那里埋下了无数的炸药,北凉军纵使攻破了居凉关,也会折损过半的军马,等他们毫无防备地到达柔嘉公主的埋伏之地,万吨炸药便会被引爆,到时候,她就是神机妙算,挽救陈国于危亡的救世主。我说得对吗?” 柔嘉公主脸色微变:“你发现了……” “不然公主以为,我为何让陛下封锁九门,限制消息的进出。”刘衍淡淡一笑,“这一批炸药,已被我尽数收缴了。” 柔嘉公主沉默片刻,叹息了一声:“我本希望用最体面的方式登基,但若迫不得已,也只能血染皇城了。” 刘琛闻言大惊,猛然发现外间传来异常的动静。 “你想做什么!”刘琛抽出长剑,剑尖直指柔嘉公主,一脸防备地质问。 刘衍早在外面传来异动之时便有了警觉,剑气如虹直逼柔嘉公主,他想擒贼先擒王,然而沉默许久的沈惊鸿忽然起身挡在了柔嘉公主身前,他手无寸铁,目光冰冷,杀意凝练,如有实质一般让人心生寒意。沈惊鸿受多日刑讯,身受重伤,但与刘衍对上却丝毫不落下风,出剑凌厉,剑法高超而狠辣。刘琛立刻意识到,沈惊鸿一直以书生面貌示人,实则掩饰了自己的功夫,他的武功,绝不在刘琛刘衍之下,哪怕以一敌二,护住柔嘉公主,也是绰绰有余。 刘琛惊讶的不仅是沈惊鸿对自身剑法的隐藏,更惊讶的是刘衍的武功,似乎比之前强上不少。之前因为身中剧毒,经脉淤滞,他的武功十不存一,如今竟是恢复了四五成的模样,如果多给他一些时间,或许能够突破沈惊鸿的剑网。 然而此时,外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大批士兵重重包围住了风华殿,门上传来一声巨响,有人用力撞开了风华殿的大门,门外火把林立,兵器反射着火光照了进来。 无数的箭镞对准了殿内,刘衍退回刘琛身前,举剑做出防备姿势。 “你竟能驱动殿前司。”刘琛看了一眼外面刀剑相向的侍卫,冷笑一声,对柔嘉公主说道,“看来,你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了。” 柔嘉公主道:“多亏了你的配合,沈惊鸿才能将我们的人安插在最好的位置上,除掉周奎,殿前司禁军便成了我的人。你们匆匆回京,只带了数千人,居凉关二十万守军被北凉军牵制,在这城里,你们没有兵力与我抗衡,何不束手就擒?” “你妄想!”刘琛咬牙道。 柔嘉公主叹息道:“刘琛,我比你更适合这个位子,只不过我没有你那样强大的母族,又生为女儿身罢了。父皇看重你赤诚善良,但对帝王来说,这并非优点,而是弱点。更何况,方才进城之时你没听到吗,我,才是百姓心目中最合适的国君。刘琛,你若自愿禅位,我会将最好的封地赐给你。” 柔嘉公主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刘琛眼神之中有了动摇和怀疑,他恍惚地看着门外举剑向着自己的侍卫,眼前似乎又看到了百姓对着柔嘉公主顶礼膜拜的热忱与虔诚…… 他自登基以来,并不开心,百官不支持他,百姓不理解他,信任的人背叛了他,是不是就如皇姐所言,这个位置并不适合他…… 刘琛的思绪迷失在黑暗的汪洋之中,却在此时耳中听到了一声低笑,将他的神思自沉沦中拉回。刘琛扭头看向了刘衍,后者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地看着柔嘉公主,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公主果然善于玩弄人心,难怪能在幕后操控一切,让人为你卖命。” 柔嘉公主见刘琛动摇的意志被刘衍的话拉回,她眉头微皱,警惕地看着刘衍:“皇叔,我并不愿意同室操戈,你不要逼我真的动手。” 刘衍失笑道:“是谁在逼迫谁?公主难道就如此胜券在握了吗?” 柔嘉公主看着刘衍镇定自若的神色,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安——难道刘衍还有后手?可是他的兵马尽在居凉关,城中守军据守九门,能调动的唯有殿前司,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 柔嘉公主审视的目光在刘衍与刘琛之间游移,忽然,她意识到了自己唯一的疏漏,她瞳孔一缩,开口问道:“慕灼华呢?她为何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那日大殿之上,慕灼华亲口请命,随军出征,刘琛也答应了,为何今日却没有跟着刘琛回来?她和刘衍两情相悦,刘衍也不可能不将她带在身边。 刘衍微微一笑:“公主也是一心望着高处,忽视了眼下了,此时才发现异常,确实是迟了。” 刘衍说完,抬起眼看向了大殿之外。 一阵喊杀声远远传来,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血腥味,柔嘉公主脸色一变,皱眉喃喃道:“不可能……就算是她,也不可能变出一支军队来……”
第八十章 那声音来得极快,似乎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转眼间便来到了殿外。只见门口的侍卫尽皆转过身去面向来者,只是一个照面,所有人便放弃了抵抗,散开让出了一条道,将武器扔在脚下,跪下低头。 柔嘉公主怔怔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那个身影,身子猛地一颤,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来。 火光照亮了那张并不年轻,却依旧威严而美丽的脸庞,她鬓角的银发似乎更多了,眼中布满沧桑与悲凉的愁绪,她右手拄着诛邪剑,缓缓向柔嘉公主走去,压抑着心痛与失望,喊了一声:“皎皎,真的是你……” 柔嘉公主忽然浑身轻颤,脸色发白,想要上前扶住她,但脚尖刚动,便又停了下来。 “皇姑祖……”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颤抖与恐惧,“你怎么会来……” 镇国公主静静地凝视着她柔美的脸庞,她在自己面前,一如既往的柔顺乖巧,即便是到了兵戎相见的这一刻。 “我为什么不能来?”镇国公主笑了一下,有些苦涩,“因为你在我的药中下了安眠散,是吗?” 柔嘉公主嗓子一紧,她看到站在镇国公主身后的慕灼华,忽然之间明白了。 “是你唤醒了皇姑祖?”柔嘉公主神色复杂地看着慕灼华,她曾经看重她的聪明,如今却恨她太过聪明。 慕灼华微低着头,平静说道:“镇国公主并没有喝下那碗药。” 镇国公主看着柔嘉公主惊愕的神情,说道:“三日前,慕灼华把搜集到的关于你的罪证,偷偷交给了我,我本是不信的,但却不得不疑。” 柔嘉公主自认行事从来不留痕迹,甚至她从未亲自动手过,却不知慕灼华能找到什么证据,她疑惑的目光看向慕灼华,慕灼华便道:“公主确实小心,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慕灼华掌心翻出一面令牌,上面一个古体字“懿”。 “公主是否觉得面熟?”慕灼华笑了笑,“这是薛笑棠书房中找到的令牌,也是他和先太后勾结的证据。这事在我心里一直有种违和感,我原先没有想明白,直到周家被沈惊鸿陷害入狱,沈惊鸿从周家口中问出了通敌叛国之事,我便也去问了问,周奎告诉我一件事。指使薛笑棠出卖王爷,虽是先太后的意思,但一直都是周奎与薛笑棠联系,薛笑棠一个外男,太后怎么可能给他一面令牌,让他进入后宫密议?如果这令牌不是太后给的,又会是谁给的?这事我心中存疑许久,却从来不愿意怀疑最善良宽容的公主。” 柔嘉公主目光沉沉看着那面令牌,忽地笑了一下:“我难得发了一次善心,想让你们知道谁是幕后主使,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自己的破绽。” “还有一个疑点,便是沈惊鸿的身份。”随着慕灼华的话,众人把目光投向了沈惊鸿。他浑身是伤,却站得挺直,如一柄锋利无比的剑护在柔嘉公主身前,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意。“沈惊鸿所作所为引人侧目,我很难不怀疑他,可是他无父无母,无从查起,于是,我便去查了他的党羽。”慕灼华目光一转,似笑非笑道,“多巧,那些被沈惊鸿安插在重要职位上的寒门士子,几乎也都是一样的出身。哪来这么多无父无母的才子,莫不是有心人特意栽培?我记得对公主忠心不二的薛笑棠,也一样是个孤儿,而且,受过济善堂大恩,那么沈惊鸿和他的党羽,是否也是济善堂的人?” “既然对济善堂有了怀疑,我便又去慕家,向我那父亲打探济善堂的消息,他既然敢为慕家之事向公主求情,必然与公主有过利益瓜葛。”慕灼华徐徐说道,“他倒是嘴硬,不过还是被逼问出来了。济善堂做假账,贪污善款,收富商十万两善款,仅有一万两用在接济孤寡,那其他钱用在了何处?这不该是仁慈善良的柔嘉公主会做的事。” “这一切,也不过是你的推测和怀疑而已。”柔嘉公主冷然说道。 “杀人需要证据,但防备,只要怀疑就够了。”慕灼华有些失望地叹息道,“在我心中,公主高洁贤明,我不愿意怀疑你,却不得不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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