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住在朱雀后巷的大多不过七品左右,与慕灼华也只在伯仲之间,却还不及新科探花的前程似锦,见慕灼华上门拜访,自然是热情迎接。慕灼华被主人家领进了屋,就着一品阁的糕点饮茶聊天,不过两日便把朝堂里的情况几乎摸了个清。几位皇子的喜恶,朝中大人们的关系,在朝为官的要诀,两日下来慕灼华着实学到了不少。当然,她最关心的一点也没有忘记,就是打量府里的摆设,与自己对外祖家的猜测一一印证,却是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 汤池没看到,就是杏花也不见一朵。 一一排除之后,就只剩下关着门的邻居了。这房子就在慕灼华住所的左侧,两家共用一堵墙,慕灼华在外面看过一圈,隔壁的院子比自己住的这个大了两倍,听说换过不少主人,要问二十年前是谁住的,却是都不清楚了。慕灼华寻思着只能找个晚上去夜访一下了。 过了两天,慕灼华的官服和任命便都下来了,被授予正七品编修。翰林院编修并无实质职务,对他们这些新科进士来说,还有一段观政学习期。不过一甲的待遇特别一些,他们三个人还能去给皇子讲课。 这对很多人来说自然是美差,三位皇子他日必有一位能登基,现在打好了关系,有了师徒名义,以后新帝登基便不会亏待。但是慕灼华尴尬得很,一来她年纪比三位皇子小,二来她是个女人,不管怎么说,这个年头还没有女人给男人当老师的,昭明帝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了。 慕灼华硬着头皮到翰林院点卯,与其他人打了招呼认识过了,便去领了自己的东西。慕灼华一走,众人顿时议论起来了。 “咱们翰林院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啊。” “你别说,长得还是挺清秀的。” “去去去,这是长相的问题吗,我是说,按惯例,咱们该去小秦宫摆宴欢迎新进士,小秦宫烟花之地,你说咱们请不请她?” “这……请了不太好,不请也不太好……”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探花,如今得了机缘要给皇子讲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皇妃……” “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当女人了。” 慕灼华自然知道一个女人在男人堆里做事不容易,有些事便只能想开一些,放开一些了。 沈惊鸿与宋濂锡对慕灼华的态度好比旁人好许多,可能是同榜的情谊。三人便在同一间办公,三人各轮一日给皇子讲课,讲课的地方是在御书房,从翰林院过去倒是不远。 第一日沈惊鸿便开了个会,商议了每人主讲的内容,三人各选了自己最擅长的一科,慕灼华以为沈惊鸿会选择诗词,不料他竟选了历史,宋濂锡主讲儒家经典,慕灼华想了想,选择讲地理。 “地理?”沈惊鸿诧异地挑了挑眉,“慕编修真是博学。” 慕灼华讪笑:“说笑了,通古博今,比不上二位,不过我读的书杂,便讲讲这天下的风土人情,希望皇子们能喜欢吧。” “那就拭目以待了。”沈惊鸿微笑说道。 头一日的讲课自然是沈惊鸿上了,慕灼华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一天书,宋濂锡则是备了一天课,不时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有些紧张,对慕灼华悠然自得的好心态十分佩服。 倒了傍晚,沈惊鸿一回来,宋濂锡立刻便迎上去问道:“沈编纂,今日讲学如何?” 沈惊鸿放下书本笑道:“三位皇子聪颖好学,温文有礼,宋编修无需过分担忧。” 听沈惊鸿这么一句宽慰,宋濂锡才放松了少许。 “对了,翰林院同僚说,过几日旬休,要在小秦宫宴请我们这些新科进士,让我们三人一定要去。”宋濂锡说道。 沈惊鸿闻言有些诧异,看向慕灼华:“慕编修也会去吗?” 小秦宫,毕竟是风流之地。陈国并不禁官员狎妓,自古文人多风流,花巷的生意红火得很,对她们来说,金银固然重要,若能得到大人才子们的诗词墨宝,那才更是抬身价的宝贝。 慕灼华想起今日来传达请客之事的同僚,那人虽然面上带笑,心里却是打着看好戏的念头,再三强调要慕灼华同去,慕灼华又何曾怕过这些,当即便微笑点头答应了。 “既然是惯例,在下自然不敢坏了规矩。”慕灼华笑容自若,“到时候必然会准时赴宴。” 宋濂锡深深看了慕灼华一眼,未在她脸上看到丝毫尴尬,心里也暗暗佩服她。 “好,到时候我们三人同去。”沈惊鸿笑着说道。 又过两日,宋濂锡也讲学完了,终于轮到慕灼华去挨火烤了。 皇子们上课的地方在御书房的偏殿,听说有时候昭明帝得空了也会过来听一听,看一看上课的情形。慕灼华讲学这日,幸亏昭明帝不得空,不然她难免要紧张了。 慕灼华走进课堂的时候,三位皇子都已经坐好了,课堂上六张桌子,前面三张是皇子们的坐席,后面三张坐着各自的侍读。 慕灼华进屋后,走到了讲台上,与三位皇子相互行礼。 “下官慕灼华,翰林院编修,今日与诸位皇子讲讲这地理之学。” 慕灼华刚说完,便听到刘琛用挑衅的语气说:“慕编修讲学为何不带书本?” 慕灼华微微笑道:“下官要讲的东西都在脑子里,不在书上。” 刘琛嗤笑道:“慕编修好大本事,讲学不带书,竟是比沈编纂还要厉害了。” 刘瑜温声为慕灼华说话:“大哥不妨听听慕编修讲学,慕编修年纪虽比我们小,但这般年纪能中探花,必然是有真才实学的。” 刘琛冷哼一声:“那就请慕编修让我们看看你的真才实学吧。” 慕灼华不以为意,始终保持微笑,她来时背着个竹筒,这时打开了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幅卷轴来,抖了抖打开,挂在了身后的墙上。 台下几人仔细端详,疑惑道:“这是堪舆图?” 慕灼华执起教鞭,转身面对众人:“这是下官自己绘制的地图,这地图北至塞北草原,南至南越滨海,西至大漠,图上绿色的是山川,蜿蜒的黑线是河流,朱砂标注了每个地方丰产的资源。” 慕灼华顿了一顿,才又说道:“三位殿下日后或者执掌天下,或者驻守一方,定然还是要对天下有个了解,常言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地理之学关乎民生政治,不可不学。” 慕灼华这一番话着实吊起了众人的兴趣,刘瑾双眼发亮道:“你连北凉南越的地理都知道?” 慕灼华自然知道,他们慕家乃江南首富,生意做那么大,可不是只在陈国境内打转,别说南越北凉了,就是海外也有他们的船。这些东西皇子们若想知道,也不是无从得知的,但陈国的教育,更注重学习先贤经典,对这些东西便不怎么看重。 “世人都以为南越民智未开,瘴气遍地,无可取之处,实则是不了解南越的好处,殿下若感兴趣,便容下官一一道来。” 慕灼华声音清脆悦耳,讲课之时引经据典,不时还能说上一两个民俗笑话,逗得众人大乐,精神一振,连本打算刁难慕灼华的刘琛也听得入了迷,忘了打断她。半日的讲学便在欢笑声中度过,直到慕灼华说了结束,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收回心神。 刘瑾听得入迷,忍不住道:“慕编修,你再多讲一会儿,你刚才说南越这走婚族的风俗,到底是真是假,我怎么从未听过?” 刘琛道:“怕不是你自己编的。” 慕灼华道:“有本书叫《南越志异》,是一位陈国举人方岩所著,其中写了他在南越的所见所闻,殿下可以找来看看。” 刘琛又冷着脸说:“我们可没工夫看这种杂书。” 刘瑾斜睨刘琛,他早看出来了刘琛不喜慕灼华,而刘瑾与刘琛又素来不睦,最喜欢与刘琛作对,刘琛要针对慕灼华,那他自然是要维护了。 “大哥,慕编修真是博闻强识,她说得不错啊,若是志在天下,自然应该多了解天下之事,若有取南越之心,就该多了解南越之事,大哥大约是满足于现状了,不思大一统。” 刘琛听到刘瑾这番阴阳怪气,当下拍桌而起:“放肆!我带兵打北凉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天下难道是看几本书就能打下来的吗!”刘琛冷睨慕灼华,“只有贪生怕死之人才会纸上谈兵,天下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慕灼华额角一抽一抽的,她真没想到自己那篇养蛮策会把刘琛气到这个地步,真是咎由自取了。 “殿下对北凉了解最多,那我们三日后便讲北凉吧,今日就到此为止了,下官告退!” 慕灼华说完就走,一刻也不敢停留了。 慕灼华回到翰林院,猛灌了一大碗水,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宋濂锡笑道:“你跑得这么快,莫不是身后有猛虎追着?” 慕灼华叹了口气:“不可说,猛于虎。” 宋濂锡道:“有件事要恭喜你了。” 慕灼华好奇道:“什么事?” 宋濂锡道:“方才来了旨意,调你到理蕃寺上任。” 慕灼华高兴道:“那我不用给三位皇子讲学了?” “给皇子讲学可是大机缘,看把你怕的。”宋濂锡失笑,“陛下没有旨意说不用,那你就还是得两头跑了。” 慕灼华顿时垮下脸来。 理蕃寺主管对北凉的事务,三年前北凉与大陈议和,开通了边疆贸易,慕灼华寻思估计是她那篇养蛮策让理蕃寺的长官看到了,这才起了心思让她去理蕃寺做事。 理蕃寺原隶属礼部,三年前开始独立出来,随着与北凉的往来增多,地位也日益重要,如今已与六部并驾齐驱了。 慕灼华忽然想起一事,猛地抬起头来:“理蕃寺尚书,好像是定王殿下?” 宋濂锡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北凉?” 刘衍面前摆着三份调查报告。 第一份,是关于至仙果的,上面写明了宫中近十年来的进出记录。宫中药材极多,每一次取用都要签名登记,因此记录的账簿也非常多,不可能始终保存,一般只会保存十年内的记录。而这份报告上写明,至仙果每三年宫中会收到上贡十枚,每三个月取用一枚,入药为昭明帝治疗咳疾。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人再取用过至仙果。 第二份,写的是顾一笑的身世调查情况。顾一笑二十年前出现在淮州,是一个中年男子高价将她卖入淮州最大的青楼,烟波楼。顾一笑无亲无故,记忆残缺,说不清自己的来历,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因她相貌绝美,便取名顾一笑,一顾倾城,一笑千金。顾一笑一登台便受尽追捧,半年后被江南首富慕荣赎身为妾。据烟波楼的老鸨说,顾一笑说话有定京口音,举止娴雅,卖她的男人说顾一笑是官宦之后,父亲犯了重罪,家破人亡,其余之事便没有多说。时隔多年,那个卖她的男人也是难以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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