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都是丫鬟们洗衣裳,哪儿有夫人洗衣裳的道理。阮素问心头不快,却也只能忍了。 她放下装有衣裳的木盆,从井里打水。 她力气小,打半桶水都觉得吃力,可一想到自己洗这一回衣裳能省下不少银子,她便咬牙使劲儿。 半桶,半桶…… 费了老半天劲儿,她才打好三桶水,坐下时已是气息紊乱,额间也香汗淋漓了。 阮素问擦去额间的汗珠,将木桶里的水倒入木盆,小心翼翼地浸湿衣裳,生怕弄坏了让张氏有话说。 浸了会儿,她拿起张氏的衣裳,没敢放在搓衣板上揉搓,只用手洗。 洗着洗着,她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身上看去,她身上还穿着以前的老旧衣裳,纵然没打补丁,却也是难看了,每回出门她都觉得自己寒酸。 她搓着手里的衣裳,无趣地仰起脸,只见墙边放着一排晾衣架,上头挂着不少衣裳,其中最惹眼的便是裴子渠的衣裳,料子上层,款式也新颖,尤为好看。 她晓得,归云布庄是霍酒词的,而霍酒词是裴子渠的嫂嫂,每月,她都会让裴子渠穿最新款的衣裳。 真好啊。 归云布庄的衣裳价格不菲,一般人根本买不到,她也只有看看的份儿。 自己也就十九岁的年纪,为何过得这般苦。 想到此处,阮素问猛地扔下张氏的衣裳。忽地,她脑中来了个念头。她起身跑到南苑门口,往旁瞧了瞧,没人经过,也没人过来。 这一刻,她起了胆子,从晾衣架上挑了件漂亮的衣裳塞在晾干的衣裳里跑回紫萱院。 近来,裴子渠是半点没搭理薛浥,临莞倍感欣慰,用完早点便来后院收裴子渠的衣裳,谁想正好撞上形迹可疑的阮素问。 待阮素问走后,临莞进入后院,一看晾衣架便晓得裴子渠少了哪件衣裳,结合方才阮素问的奇怪模样,她便猜到了其中的“好事”。 稍一作想,临莞悄悄跟了上去,她暗自琢磨着,倘若这会儿让人过来,阮素问肯定没换衣裳,到时她怎么说都成。 真等她换上衣裳了,那才是百口莫辩。 跟到紫萱院后,临莞顺手拉了个路过的丫鬟,让她去长卿院将此事告诉裴子渠。 有张氏为难阮素问在前,紫萱院里的两丫鬟便一直待在前院,没敢回来。如此反而更方便阮素问了,她一进屋便将房门锁了起来。 临莞轻手轻脚地站在房门外,用手指在门纸上戳了个洞。 只见阮素问匆匆褪下老旧的衣裳,换上了裴子渠的新衣裳,正打算对着铜镜欣赏一番。 “嘭!” 房门被人推开,临莞率先踏入屋内,轻蔑地看着阮素问。 阮素问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懵了,面上先是一白,随后红了起来。“临莞姑姑……” 随后,裴子渠进门。她穿着一身飘逸仙气的白衣,整个人好似站在云端,面上冷冽至极。 对上她,阮素问刚转红的面上登时血色尽褪,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揪着刚换上的衣裳。 裴子渠嘲弄地哼了一声,扬声道:“二嫂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穿我的衣裳?你这么喜欢穿我的衣裳,成,这件衣裳我给你,长卿院也让给你。” 阮素问连连摇头,眼眶通红,慌乱道:“公主,我,我只是觉得,这件衣裳好看,我买,我可以买下这件衣裳。” “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么?”裴子渠反问。她衣裳多,根本不在意这一件半件的,但她在意裴子渠穿了这衣裳。 她今天偷穿她的衣裳,明天怕不是就要去长卿院小睡了。 “我,我……”阮素问一时哑口,她甚至开始害怕,害怕薛浥知道这事。 她好不容易才让裴子渠与薛浥之间生了间隙,怎能前功尽弃。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站在这儿?” 张氏从外头进入,一看阮素问穿着裴子渠的衣裳登时傻了眼,厉声道:“素问,你怎么回事,还不将公主的衣裳脱下来!” “不用了,她穿过的衣裳我不要。”说罢,裴子渠拂袖离开。 临莞上前,沉声道:“这衣裳是我们公主的,即便她不要,阮姑娘也要不得,还请阮姑娘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我自会处理。” 听得这话,阮素问顿觉自尊心被践踏得体无完肤,死死地咬着贝齿。 终于,张氏忍不住了,对着阮素问破口大骂,“你爹不是读书人么?他是怎么教你礼义廉耻的!还有你,居然做贼偷穿公主的衣裳,你配么!不要脸的东西,还不将衣裳脱下来!” “……” 阮素问不发一语,默然去里间换下衣裳交给临莞。 晚饭时分。 薛浥进入前厅,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面。 裴子渠与张氏坐在高堂椅上,一个冷着脸,一个黑着脸,而阮素问则低头跪在厅中,面色发白。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他询问似的地看向张氏,余光却是看的裴子渠,她难得穿白衣,俏丽得很。 他刚从张别楼手中拿了香囊,急急赶回薛府为的就是哄裴子渠,谁想府里发生了大事。 张氏直指阮素问,厉声道:“素问,你自己说。” 阮素问低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捏住裙摆,此时,她最不愿看到的人就是薛浥。“母亲,自打我嫁到薛家,我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么,没有。”她仰起头,恨恨地瞧着张氏,“你将我的嫁妆都拿了去,一分也没留,我身边没钱,每日只能穿粗布麻衣。”说着,她像是忍不住苦楚了,压抑地哭了起来,“以前,我没出嫁时,家里虽不富裕,爹爹也不会叫我五件衣裳穿一年……” 裴子渠听得皱眉,打断道:“二嫂,我对你的家事没兴趣,你还是说说偷穿我衣裳的事吧。” 这一听,薛浥便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他着实没想到,阮素问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在他的记忆中,阮素问一直是个品行高洁的女子。 “二嫂,你当真……” 后头的话,薛浥没说下去。 阮素问用力咬着唇瓣,一言不发。 张氏转向裴子渠,有些讨好地问:“公主做主吧,如何处置她。” 闻言,裴子渠看向薛浥,挑眉道:“还是夫君做主吧,不论夫君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 薛浥抿着唇,不由觉得为难。阮荆对他有恩,阮素问也曾在他染病时给他送过药,他实在下不去手重罚她。 思量片刻后,他开口,“二嫂这次确实做错了,便罚她跪一日祠堂吧。另外,臣赔公主一件新衣裳。” “呵呵。”裴子渠嗤笑出声,她让薛浥处置阮素问就是要看看他的态度。 自然,她看到了,也失望了。 他赔衣裳,他凭什么替阮素问赔她衣裳。 “好,依夫君所言。”语毕,裴子渠站起身,拖着一袭缥缈的白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叔,谢谢你帮我。”阮素问站起身,踉跄了一下。 然而薛浥并没注意到阮素问,他只定定地望着裴子渠的背影,心头纷乱。 长卿院。 裴子渠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内,讷讷地坐上床榻,她睁着眼,目光一寸寸掠过她和薛浥的新房,每一处都这么熟悉。 却只有她的气息。 从薛浥说出赔衣裳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攒够了失望。这一场所谓的姻缘,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唱独角戏。 现在她累了,纵然她还喜欢他,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再待下去。 她扬起脸,使劲将翻腾的泪意压了回去。 裴子渠吸吸鼻子,看着床榻上的两个枕头笑开。 大胤的公主,唯一一位公主,要什么样儿的男人没有,再不济,她就找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这么委屈自己做什么。 “哐当”,薛浥推门而入,径自走向裴子渠。 裴子渠抬眼看他,却也只是一眼,轻描淡写,风过无痕。 这一瞬,薛浥呆了一下,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而去了,他心头霎时一慌,匆忙拿出怀中的香囊。 “送给公主。” “什么?”裴子渠移动目光,待看到薛浥手中的香囊时,她笑了。“原来是香囊啊。”她接过香囊,仔细打量了一番,并非薛浥以前戴的那个,这个是全新的。倘若没有阮素问的事,她此刻一定开心极了。 可惜,她在阮素问那里见过这香囊。 她瞥向薛浥腰间,空空如也。他将自己的香囊送给阮素问,又买个新的送给自己,其中有几个意思,真是叫人好想。 “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吧。”说罢,裴子渠将香囊扔在了一旁。他连送自己礼物都不肯花心思,她还能指望他喜欢她么。 香囊被嫌弃地扔在一旁,薛浥始料未及。 以前送她礼物,他甚至都没花过心思,她都欣喜非常,这次的礼物花了心思,她却弃之如敝履。 裴子渠仰头凝视薛浥,凝视这个她一眼就喜欢的男人,直到现在,她还是喜欢他,只是,她不想再为难自己了。她选择放手,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薛浥。” 她出声,薛浥便朝她看去。 裴子渠伸手拉住薛浥的衣袖,用力将他扯到了床榻上,薛浥不明她的意思,顺势坐到床榻上。 她张手圈住他的脖颈,人也跟着靠过去,笑着道:“你亲亲我吧。” 憧憧烛光下,裴子渠盈盈地望着他,莫名哀伤,薛浥愣住了。 他许久不动作,裴子渠缓缓放开了手,无所谓道:“没事,算了。” 没等她放下手,薛浥伸手环住她的腰,轻轻将她往身前一带,俯身便封住了她的呼吸。 “……” 两人鲜少亲吻,而这极少的次数里全是裴子渠主动。薛浥并不晓得怎么亲一个人,动作生涩笨拙,甚至有些莽撞,磕得两人牙齿疼。 裴子渠愕然,以前他从不回应她,今日竟然主动了。 他贴得很近,近得眼睫都扫到了她面上。曾经的曾经,她想过许多次这样的画面,但现在,她只觉得难过。 她想,他多半是为了阮素问哄她。 几番试探之后,薛浥才掌握了点技巧,他温柔地点着她,像是在叩门环一般,耐心十足,却又在她打开牙关时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 …… 许久,裴子渠像是要喘不过气了,薛浥才往后退了些, 裴子渠急急喘了两下,舌根发麻,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主动时这么热烈。 薛浥眼中泛起水光,呼吸也跟着急促了几分,他哑声道:“臣可以……” “嘘。”裴子渠伸手按住薛浥的唇,示意他别说话,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气,都会难过,也会舍不得做这个决定,所以她宁愿不听。“你等我一会儿。” 她不舍地放开手,起身去了书案前。 薛浥不明裴子渠的古怪举动,但她让他等,他就等,他看着她在书案前奋笔疾书,似乎没有一丝犹豫,眉心却始终是拧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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