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气馁,他忍不住告诉她真相,可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此举无益。” 官场之中贤愚不分、好坏不辨,摧眉折腰以事权贵。
第13章 宁湘郁结难舒,闷闷道:“我以为会有那么一点用……” 谁知她满腔期望,也盼不来一个公道。 她耷拉着眉眼,莹润的面庞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净闻瞥她一眼,黑眸中光影沉沉,良久,才拿出一封信交予她掌心。 “这信上所写,应当有用。” 他声音平淡,宁湘却怔了怔。 “这是什么?” 她困惑抬头,在他平静里的视线里缓缓打开信封。 映入眼帘的便是遒劲有力的字迹,一笔一墨颇有几分颜筋柳骨的韵味。 字迹有些许眼熟,宁湘多看几眼,忽然忆起几年前看过这样的字迹。 那是元嫔初有孕时,命人搜罗了许多笔墨字帖打发时光,其中就有太子的字帖。 彼时太子师从书法大家,习得一手好字,元嫔出身,对太子的字帖也尤为喜欢,曾说将来孩子出生了要临摹皇兄字帖,也要同皇兄般勤敏好学。 宁湘整理书房时,拾到过一本沾了墨的字帖,后来私下临摹写了写,最后以自己资质平庸半途而废。 她虽然不喜欢读书习字,对太子的字迹还是很熟悉的,没想到时隔几年再观太子殿下亲笔,却品出几分从前没有的清透洒脱。 净闻看她握着信纸半晌不说话,才开口:“有何疑问?” 宁湘眨眨眼,一脸的迷茫:“这像是一些商铺的名字?与马筠安的事什么关系?” 凉风拂面,他抬眸,视线落在角落里飒飒晃动的竹林上,“纸上所记一十三个商铺工坊,全在洪胜和知州李望山名下,明面上是一些药铺、伞店、织布坊,实则暗中做些见不得光的营生,而这些商铺流出去的货物,皆是悄无声息进了黑市。” 历朝历代至今,黑市交易屡禁不止,大梁建朝至今百年,战乱减少,威胁减少,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黑市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都存在,宁湘没见识过,却也知道官府和黑市勾结,是多严重的事情。 “都是什么?” “私盐、铁器、地下钱庄。包括万贯赌坊,也有很大的问题。” 净闻面目平静,珠玉般的声色也毫无波澜,仿佛没把这些触目惊心的勾当放在心上。 但宁湘却觉得手里一张纸如有万钧重。 这哪一项拿出来,都是诛九族的重罪。 净闻法师遁入空门、清心寡欲,又是何时查到了李望山的罪证,宁湘已经不愿深想。 她出宫时,朝堂仍有传言说当年的宣明繁被废储驱逐,郁郁不得志,忽而看破红尘剃度出家。 可她却觉得,净闻法师游离红尘,普度众生,依然还是那位忧国忧民、心系苍生的太子殿下。 她没问他一个出家人是怎么得来这些消息,有些事一旦戳穿难免叫人尴尬。 宁湘深吸一口气,把纸折好放进信封里,“眼下怎么办?直接带着这信去见李望山,还是上报朝廷?” 等这些信到了京城,只怕马筠安脑袋胳膊都凑不到一处去了。 净闻摇头,“给洪胜,他是草莽出身,惊慌之下,必乱阵脚。” 等他风声鹤唳、自顾不暇,一时便不能拿马筠安如何,也避免他们亲自出面引火烧身。 宁湘眼前一亮,“那我现在就去打听洪胜在哪儿!” “好。”他颔首,目光落在她盈盈的眼眸上,“小心。” 洪胜是涿州城有名的地痞流氓,随意打探便知了去处。 大约是近来做了几笔大生意,风头正盛,此时此刻洪胜正与几个狐朋狗友在莺莺坊寻欢作乐。 莺莺坊是乐坊,隔得老远便能听见咿呀咿呀的唱戏声,女子娇媚调笑,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宁湘进不去,但得想法子把信递到洪胜手上。 临近傍晚,往这条街上来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各坊的姑娘们穿着华丽的衣裙迎来送往,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莺莺坊是涿州城最热闹的地方,客人众多,宁湘眼尖的看到门口有个婀娜曼妙的身影。 那人手摇纨扇,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望过来,柔软妩媚,勾人心魄。 宁湘挥挥手,果然换来了回应。 安抚了进门的客人,便扭着腰肢过来,见了她第一次句话便是:“怎的?姑娘要进去看看美人儿听听曲儿?” 宁湘摆手,“姐姐说笑了,我无福消受。” 此人正是之前常青付了二十两银子,要她演一场戏的莺莺坊乐妓咏娘。 “也是,你是喜欢那个俊俏和尚?”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湘一噎,只能咬着牙承认,“是的,我喜欢他。” 咏娘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笑道:“姑娘好能耐!” 那日遇上咏娘,宁湘完全不知情,直到后来常青说了,她才反应过来,还好是假的,她当时还险些以为自己真要被拐进莺莺坊了。 “我这儿有封信,姐姐能替我转交吗?必有重谢!” 咏娘这样的人多是迫于世道艰难,逼不得已走了这条路,靠银钱就能收买。 “好说!”咏娘摇着扇子:“给谁?” 宁湘从怀里拿出已经捂得热乎乎的书信,“一个叫洪胜的客人,姐姐趁人不注意让他看到就好,不必做别的。” 咏娘面露迟疑:“洪爷啊……这人权势滔天,倒挺为难的。” 宁湘把早准备好的银子连同书信一齐拿出去:“姐姐帮帮忙。” 十两银子,分量可不轻,咏娘顿时眉开眼笑,笑眯眯说:“姑娘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咏娘长得美艳,轻飘飘一句调笑的话,让宁湘莫名红了脸。 咏娘掩唇轻笑,扇尖抵了抵她的肩,略有几分好奇地问:“那个和尚是你什么人,我瞧着像是大户人家出身。” 宁湘一顿,不得不发挥自己满口胡话的本事,声泪俱下。 “他是我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做买卖受了打击,一气之下出家了,家里不放心他,便让我来劝上几句。那洪胜做的买卖和他从前的生意相关,我想着能不能让他重整旗鼓,继续还俗经商。如今是没法子了,只能求到姐姐跟前,望姐姐垂怜,帮一帮我!” 咏娘听得感慨万千,含情脉脉看着她,“那和尚定要对得起你才好,方不辜负你一番深情,可别像我那薄情寡义的情郎,一去多年,只有几封寥寥数语的家书,叫我苦等!” 宁湘这才知咏娘本也是个命苦的人,十来岁没了亲人,卖身进乐坊,悲惨度日。 那时候遇见个要进京赶考的书生,两人一见倾心,互定终生,书生说将来金榜题名,就回来娶她。 咏娘等啊盼啊,整整八年过去了,也望不到情郎的影子。 “姐姐怎么不赎身呢?” 以咏娘的才貌,在乐坊十几年,不会存不了赎身的银子。何况她如今年纪也不轻了,在莺莺坊也没多少客人捧场,东家不会刻意留她。 “自是想过的……”咏娘笑了笑,放下唇角,复又叹息一声,“只是怕啊,怕他哪日回来找不着我了。” 一个人的情深总是来得毫无道理,镜花水月意外相逢,便能在心里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京城离涿州多选呢,区区几百里,若是想见,爬也爬回来了,怎会放着八年杳无音信。 咏娘必然也是明白,只是不愿相信曾经年少情怀,海誓山盟的男人会弃她而去。 “姐姐若念他,便去找他,无非就是那样的结果。” “的确是我自欺欺人了。”咏娘摇摇头,重新换上一副笑颜,摇着扇子道,“在这儿等着吧,我替你送信去。” 说罢便扭着腰回了莺莺坊。 作者有话说: 有人看文吗(试探伸jio
第14章 先回房换了身衣裳,见小丫头送了茶来,招呼一声:“下去吧,我来送。” 厢房里乐声悦耳,女子娇笑声时不时传来,咏娘端着托盘进门,见满桌男子醉意上头,交头接耳说着下流的荤话。 咏娘不以为意,目光落在主位的客人身上。 洪胜已过不惑之年,膀大腰圆一身横肉,锦衣华服也遮不住的纨绔风流。 她端着茶壶,送上一盏君山银针,“酒过三巡,喝杯茶解解酒,洪爷,您来尝尝坊里新上的茶。” 咏娘生得娇媚,身段窈窕,虽然比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却别有一番风韵在。 洪胜回了神,色眯眯打量她一眼,手掌从她手臂滑下,“好茶、是好茶……” 旁边一个精瘦的男人看过来,笑得肆意:“既如此,便请姑娘为洪爷唱一曲儿吧!” 正是马危。 咏娘在风月场摸爬滚打十几年,压根不怕这点威胁,柔柔笑道:“真是不巧,妾受了风寒伤着嗓子,这几日唱不了。” 马危皱眉眉头:“怎么,连洪爷的面子也不给了?” 十足的地痞流氓,狗仗人势。 被马危这么一说,洪胜面上倒是有些不悦,正要开口,咏娘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摸出宁湘给的信,胡诌道:“适才一个乞儿在坊外要钱,给了妾一封信,说是要交给洪爷,您瞧瞧写了什么。” 信? 洪胜喝茶的动作一愣,待看清信里的内容,霍然色变。 “谁给你的?” 咏娘茫然说,“就门口一个乞儿……妾没见过,不知从哪儿来的。” 洪胜把信折好,铁青着脸起身,一众狐朋狗友看他变了脸色纷纷追问,马危不知情况,连声叫着洪爷:“怎么了洪爷,有什么事小的帮您效劳!” 洪胜脚步一顿,狠狠瞪着他:“你那个堂弟,马上放了!” 马危一愣:“放、放了?” 洪胜在涿州城作威作福多年,那些黑市上的玩意儿不少,平时用在赌坊里,弄了不少银子。 马危在赌坊混迹久了,自然唯洪胜马首是瞻,让马筠安签下的那张字据,也是洪爷手底下人出的主意。 眼看就要得手,把人放了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不听就给老子滚蛋!”洪胜气急败坏,扔下一众人面面相觑匆匆出了莺莺坊。 他骑了马,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到了私宅。 进了后院,便听见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洪胜停下脚步,等了片刻,里头没了动静,才伸手拍门。 “大人,我有急事跟你说。” 李望山很快出来,倒有一副温文儒雅的长相,只是身上衣衫不整,身上还有些欢好的痕迹。 “怎么了这是?”被人扰了雅兴,他有些不悦。 不等李望山发火,洪胜已经拿出了信件。 “这是什么……”李望山潮红的脸色瞬间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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