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当今皇帝卧病在床,时日无多,荣王霸揽朝政多年,没人会在意底层黎民的生死。 废太子是唯一能改变现状的契机。 于公于私,宁湘都希望他能回宫去。 “你不能帮帮马筠安和那些受害的百姓吗?” 净闻道一声阿弥陀佛,无情无绪道:“贫僧出家之人,尘缘已断,不理俗事。” 宁湘忍不住反驳道:“红尘有万丈,法师难道不是也立身于俗世之中?这尘缘杂念近在眼前,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身在凡尘,心在净土。”净闻顿了顿,眸光清明,“我佛慈悲,当渡天下苍生苦厄,施主宽心。” 他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宁湘气结,又离他近了半步,仰着脑袋说:“芸芸众生,有万般相,诸佛菩萨渡得过来吗?” 这山洞实在狭小,她这么一靠近,净闻后背便贴上了山石,完全没有转身的余地,黑乎乎的脑袋就在身前,只要她前倾,就能挨上他。 净闻闭了闭眼,侧过头,刻意要避开她,不妨宁湘眼尖,看出他的无所适从,那张俏丽的脸一闪而过狡黠的笑意。 “法师往里靠靠,我衣裳湿透了。” 这滂沱大雨没有要停的样子,宁湘后背的确被雨水浸湿,她身体底子好这会儿也觉得有几分凉意了。 净闻一时不忍,正要让她往里站,温热的身躯忽然贴了过来,脑袋磕在他肩骨上,肌肤一瞬相贴,留下不轻的力道。 女子柔软的腰肢从他手臂一晃而过。 宁湘无辜地动了动脚:“法师对不住,我脚疼,没站稳。” 极淡的一股幽香若有似无缠绕在呼吸间。 是女子的脂粉香。 他叹息一声,从她身侧绕过,对换了位置,站在了外边,甚至还不忘搬了脚下一块石头给宁湘垫脚。 宁湘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 谁不说一句净闻法师不解风情。 她都投怀送抱了,他还如此镇定,别是清心寡欲久了,丧失某些能力了吧? 宁湘不可避免的往他身下一瞥。 什么也没瞧见。 这场雨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停歇,宁湘站得腿都酸了,净闻还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丝毫不受影响。 空中飘着细密的小雨,已经能够赶路。 “时辰不早,走吧。” 净闻整理了身上的禅衣,不顾脚下泥泞信步往前。 宁湘甚少走这样的路,压根跟不上他的脚步,最后只得落在老远,气呼呼的怨怼了一场。 净闻充耳不闻,只身赶路,总算在天黑前回到了寺中。 暮色降临,正是用斋饭的时辰,净闻回禅房,正要换脏衣,圆慧正好端着膳食过来。 “师兄你回来啦,我给你留了斋饭。”看到他身上沾着的雨水和泥土,忙道,“赶紧换了吧,当心风寒。” “好。”净闻洗了手,正要脱芒鞋,圆慧突然咦了一声。 “净闻师兄,你衣裳上有个红印子。” 他一顿,脱下外衣后,看到领口处有一抹嫣红的痕迹。 像是朱砂。 更像是胭脂。 今日近身接近他的,唯有宁湘。 他捏着禅衣,叠好放进木盆中。 “嗯,蚊子血。” 作者有话说: 圆慧:蚊子血? 净闻法师杀生啦!
第16章 宁湘回客栈时已经饥肠辘辘,随意吃了点填饱肚子,便沐浴更衣上了床。 今日折腾这么一番已是筋疲力尽,昏昏沉沉睡下,尚未天亮便觉得口干舌燥,摸摸额头,一片滚烫。 完了! 折腾病了。 淋那一场雨,倒是让她占了点便宜,结果也付出了代价。 宁湘捏捏发堵的鼻子,喝了半壶冷茶,将燥热降下,又浑浑噩噩睡了半日。 醒来时头重脚轻,实在熬不住了才准备去找大夫瞧瞧。 下楼梯时,双腿发软,险些跌下去,好在一双手臂及时扶住她,不至于滚下去。 “常大哥……” 好在常青及时回来,把她扶下楼,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微微皱眉:“怎么了这是?” 宁湘嗓子疼,捂着脖颈艰难开口:“应当……是昨日淋雨受了风寒。” 她身子向来很好,甚少生病,这样严重还是头一回,这会儿气若游丝,有些后悔昨日放肆的举动了。 常青看她着实虚弱:“你回屋歇着,我给你请大夫来。” “我没事……”话音刚落已经倒在常青面前。 “宁湘!” 常青霍然色变,将她背上匆匆送往医馆。 这镇上就一个大夫,着急忙慌过去,大夫不在堂中,药童说出诊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宁湘昏昏沉沉睡着,常青叫了她两声,也只是睁了睁眼又睡了过去,常青摸摸她滚烫的额头,似乎比方才更严重了,只好雇了马车,一路往城里去。 时辰尚早,早市烟火气息甚浓,街市行人匆匆,常青驾着马车从僻静的深巷里绕行。眼看要到了医馆,冷不防一人从宅院中出来,手里的食盒掉在地上,精致的佳肴洒了一地。 女子叉腰,娇媚的面庞上尽是怒意:“怎么驾车的?不长眼睛啊!” 常青拉住缰绳,连声告罪:“对不住——” 待看清来人,到嘴的话一顿。 咏娘发火之后,看到常青愣了愣,然后便勾唇笑了起来,“哟,是您呀!大清早的干什么去,这样慌张,可惜我这几碟点心了!” 见是咏娘,常青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我去医馆,劳姑娘让让。” 咏娘没忽略他的表情,知道他看不惯风尘女子,偏偏忍不住要恶心他一番“去医馆干什么,我这点心可是花钱买的,你得赔我!” 常青冷冷看着她,咏娘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等着,最后还是他认栽,掏出银子扔过去。 “爷大气!”咏娘喜笑颜开,正要让路,忽然听见车厢里一声女子的低吟,又挡了回去。 “车上什么人呢?别不是拐卖良家妇女吧?” 大清早的,一个男人驾车赶路,不得不令人多想。 常青咬着牙:“你胡说什么!” 咏娘这才不情不愿的让开。 宁湘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仿佛置身于轻舟之上随波逐流。 她睁眼,只见身下躺着另一个人,双目紧闭,神色平和,正是净闻。 她还没见过净闻法师睡着的样子,眉眼深邃,清明如玉,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趴在他胸口上,身下的净闻法师衣衫不整,露出胸前大片光洁的肌肤来,一副被人蹂.躏的模样。 宁湘看得心痒痒,目光落在他微突的喉结上,迟疑了须臾,她微微凑上去,指尖在那清秀的脖颈上摸了摸,满足的喟叹一声。 一股清苦的气息钻进鼻子里,不像是他身上的檀香味,反倒是她从前在元嫔身边时常闻到的药味。 药味? 宁湘赫然睁眼,眼前是清净的床榻,絮絮低语声隔着屏风传来,似乎还有熬药沸腾的声音。 青天白日,哪有什么轻舟,哪有什么净闻法师。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 女子关切的声音传来,宁湘才发现床边还坐着一个女子,一双美目正盈盈望着自己。 宁湘掩嘴咳了咳,大病未愈,声音格外沉哑:“咏娘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碰巧路过,见你病着实在可怜,便留下来看着你。”咏娘只见了宁湘两次,却着实喜欢这个小姑娘,不用常青开口,便主动留下来。 咏娘扶她坐起来,嗔道:“你这嗓子,亏得没在我们莺莺坊。先喝药吧!” 草药味实在难闻,喝进嘴里难以下咽,还是咏娘及时塞了一块梅子在她嘴里,才不至于吐出来。 宁湘小脸皱巴巴一团,尚未缓解这股苦涩,咏娘便朝她意味不明的笑起来。 “你方才做什么美梦了?” 宁湘僵住,含着梅子囫囵不清的摇头,“什么美梦,我没有。” “你梦里都在笑,还满口净闻法师叫着。”咏娘无情的拆穿她,“莫非是非礼人家不成?” 宁湘红了脸,矢口否认:“没、没有……” “少女怀春,我懂的。”咏娘带着过来人的感慨,“我在你这个岁数认识了顾郎,两人奋不顾身私定终身,到头来什么好处没捞着,反叫自己白白长了一把年纪,人老珠黄。” 转头看宁湘苍白的小脸,顺手摸了把,笑吟吟道:“话说回来,净闻法师与我那负心汉不同,我第一眼瞧着就是个深情温柔的男子,倘若他朝还俗,你们琴瑟和鸣必是一桩美谈!” 宁湘点头,表示认可。 常青从外边进来,见宁湘醒来和咏娘相谈甚欢,松了一口气,“怎么样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好多了,多谢常大哥。”宁湘知道是常青送自己来医馆,心中万分感激。 咏娘在旁边哼了哼:“怎么不谢我?我照顾你大半日呢!” 宁湘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快黄昏,的确大半日过去了,与咏娘无亲无故,她还肯照顾自己,的确让宁湘心怀感激。 “也多谢姐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咏娘被哄得心花怒放,笑眯眯睨她一眼:“嘴巴真甜。” 宁湘底子好,睡了半日精神好了许多,医馆不便久留,大夫备好药付了钱,常青去赶马车,咏娘便陪着她出去。 街市上热闹喧哗散去,医馆附近的摊贩都在收拾东西归家,常青驱车过来,宁湘和咏娘再三道别致谢。 街市上行人少了,常青便没有再绕道,宁湘身上还没劲,进了马车便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马车不急不缓的往前跑,忽然猛地颠簸,宁湘险些摔趴,掀开帘子见几人围在一起,路上一片狼藉。 “在车上等着。”常青勒紧缰绳,跳下马车就往人群中去。 宁湘这才看到满地撒落的竹编摆件被踩得不成样子,一个身穿素裙的少女跪坐在地上,被一个鹤发老叟护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而她旁边是一道松竹挺拔般的身影。 清隽疏朗,光风霁月。 正是不久之前出现在她梦里的人。 宁湘还没细看,一个煞风景的男人大刀阔斧往前一站,嚷嚷道:“张老头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洪爷今日亲自来了,是给你孙女面子,好好把人交出来,还能放过你!否则……” 他阴恻恻的笑着,作势要去拉地上的少女,却有人拦住去路。 那是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掌心带着薄茧。 他没有说话,被喽啰簇拥的洪胜却微眯了眼,一脸横肉,冷冷说:“和尚,劝你别多管闲事。” 净闻身形未动,只身挡在前方,平静开口:“他们祖孙是何处得罪施主,要砸了他们活命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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