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身体回到药王谷中,想见师父最后一面。未曾想,等待着她的只有一片冰冷喧嚣之声。 金属相撞的声音铮铮回响在耳旁,成为她永世难忘的梦魇。 滚烫的血液从身体中迸出,浸透了药王谷的每一寸土地。 花是血红,草是血红,泥土也是血红。 长剑穿过师父的身体,瘦弱慈祥的白发老人深深地看她一眼,眼中满是不舍。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已经咽了气。 那个总是笑着任她吵闹,无论何时都疼她宠她的大师兄,在她眼前被人刺穿,轰地倒地。 那个喜欢逗她惹她,却经常省吃俭用给她买胭脂的小师弟,在刀剑刺来的瞬间将她狠狠推开,独自赴死。 她无比眷恋的家园被官兵付之一炬,从此,世上再无药王谷。 药王谷弟子皆习医术,不通武艺,这些官兵大肆屠杀时,他们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以血肉之躯筑起城墙,竭力保护师门。 这些官兵识得她,也不敢动她,不约而同地绕过,寻找下一个猎杀对象。 她才施展完秘术,如今虚弱非常,连走路都觉得勉强。 鲜血大口大口地涌出,她顾不上擦拭,声嘶力竭地吼叫,拼了命地挣扎,可她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她所珍视的一切灰飞烟灭。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铺天盖地的血色之中,铁锈的味道盈满鼻间,她猛然惊醒,仓皇而起。 心头一阵绞痛,血涌进鼻腔,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沈稚秋捂住嘴巴,艳丽的血液便从指缝中流出。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排银针,在身上几个重要的穴位快速扎下,许久,勉强停息。 女子急促地喘息着,伏下身子,海藻一般的长发铺满床榻,无声痛哭。 手指紧紧扣住被褥,骨节因过于用力而泛起白色。 她恨!她好恨! 两年来,她没有一刻不生活在仇恨之中。 恨赵霁欺她骗她,她却舍了性命为他治病。 恨自己天真愚蠢,引贼入室致使师门被屠。 赵家杀她父母,夺她灵脉,屠她师门,毁她情爱,此仇不共戴天—— 在殒命之前,她一定要把这些猪狗之辈拉入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超脱。 * 透过瓦片的缝隙,他偷偷注视着底下女子的动静。见她神情苍白若纸,不断咳血,桑落指节捏紧,恨不得立刻折回京城屠尽赵氏。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于屋檐上静静伫立,就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做她阴暗处的影子,无声无息,静默悄然。 等女子重新入睡,他便悄悄离开,回去住处。 叶星闻早已习惯少城主当梁上君子的爱好,但这会儿还是有些不平,愤愤道:“主子既对她好,为什么从来都不肯说?” 他一直侍奉桑落,比谁都清楚他为沈稚秋付出多少。 “药王谷被灭门后,您安葬了所有弟子,又重金慰其亲属,保他们下半辈子生活富足。” “沈姑娘遭人追杀,您不顾城主的命令,亲自赶去营救,把两百多名杀手全部剿灭。” “她入宫为妃,您竟连城主之位都能舍下,跟着进宫做了劳什子金吾卫,两年来天天去梁上窥她,又不敢现身相认。” “为了给她解毒,您甚至愿意与平日恨之入骨的父君虚以委蛇,就是想从城主手中得到连心蛊……” 桑落蹙眉,冷冷吐出两字:“聒噪。” 他拂袖负手,鸦眉投下一片暗色:“当年若不是我因私事赶回问龙城,瑟瑟也不至于遭此大难。”声音渐低,带着分内敛的怜惜,“如果我在,谁都不要想伤药王谷分毫。” 可惜他终不能料事如神,行差一步,便叫她痛苦至此。 叶星闻叹气:“这怎么能怪您,夫人病重,您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偏在他离开的时候发难。 桑落未接他的话,黑眸半阖,淡淡道:“连心蛊的事如何?” “属下已给靳司下了剧毒,城主对他一往情深,必会拿出连心蛊,为其延续生机。” 他唇角微扬,眉眼也因此显出几分柔和。 “好,连心蛊出世之日,就是我手刃桑游之时。” 听他有弑父的歹意,星闻没有丝毫惊讶,而是低眉顺眼地说:“那属下就提前恭贺主子执掌大权,统领问龙。” 他眼皮稍抬,轻声问道:“问龙精锐无数,您接管城中军队后,是否会向庆朝宣战?” “不会。” 桑落摸了摸手中刀鞘,平静地说:“我可以替瑟瑟扫清一切障碍,但报仇的事,须她亲自动手。” 有些事他能代劳,有些事只有瑟瑟自己去做,方能释然。 “问龙一城万千铁骑皆是她的后盾,我要她报仇雪恨,也要她一生无忧。” 这便是他无法言说的温柔。
第16章 做颜狗真的好难 在山庄的日子过于悠闲,沈稚秋闲得无聊,便在萱芳小筑办了场口脂鉴赏大会,邀请各位嫔妃参加。 女人对于妆品的狂热永远不容小觑,大家纷纷带着自己心爱的胭脂水粉赴会,争奇斗艳,恨不得下一刻就把嘴巴上的口脂推荐给全天下。 看见这么多美貌女子聚在一起,沈稚秋心情大好,暗道:不必和男人打交道的日子实在太过美好,真叫人留恋。 可惜上天诚心不让她快活,很快就送来一份大礼。 沈稚秋自问经过世事毒打,已练出一身铜墙铁壁,遇到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但当宫人来报,说韩惜铮正在门外等候的时候,她的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女子转头,望着茯苓幽幽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给我?” 茯苓下意识否认:“绝对没有!” 一秒后,又犹犹豫豫道:“好像…有封信?” 沈稚秋起码花了好几息的时间来咒骂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个蠢丫头能做好事情。 可人是自己带过来的,后悔又有什么用? 她只得苦笑:“好茯苓,快拿给我瞅瞅。” 宫女听罢,赶忙溜进内室,从梳妆台里侧取了东西,又‘啪嗒啪嗒’跑出来,勾着头双手递上。 接过信,她随手拆开,盯着纸面出神。 “情郎送上,好好享用。” 赵问,你可真是好样的。 半晌,合上纸张,缓缓起身。 轻扶歪斜的珠钗,玉雕似的美人微微一笑:“走,去会会皇上送我的猎物。” 韩惜铮的到来虽在意料之外,但她决心已定,何来惊惶? 无非是收网的时间提早些罢了。 * “你说,韩惜铮来了?” 桑落薄唇抿成一线,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瞥见男人唇角的弧度,叶星闻心猛的颤抖,硬着头皮说:“对,藏隐在二十里外发现了护送他来的车队。” 闻言,他嗤了声:“从六品还需要专人保护,赵氏便是这样挥霍钱财的?” “骑马的话,他们约莫还有一刻就会抵达山庄。现在去拦截应该还来得及……”说着星闻就想起身。 “谁说要去拦他。”桑落眼波流转,表情漠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叶星闻急了:“您怎么到这个时候还畏手畏脚,沈姑娘本就对他颇有好感,再不拦着,那只骚狐狸还不抱得美人归吗?” 这事儿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如果少城主不想继续追求沈稚秋,他就没办法大展宏图,那想象中的平步青云也随之化作梦幻泡影。 不行,绝对不行! 他决定再接再厉:“属下知道主子觉得沈姑娘乃天上珠玉,自己是地底污泥,配不上她。可感情这回事瞬息万变,您现在不努力,她立马就会成为别人的宝贝,难道您就舍得看她和其他人恩恩爱爱?” 桑落睨他一眼:“你说我污秽如泥?” 啪—— 黑衣男子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属下胡言乱语,该死。” 男人抱刀立于窗前,缕缕金光洒落,在他发顶盘旋。 他淡淡地说:“区区一个韩惜铮我还不放在眼里。况且没有劣石在前,怎能显出我是美玉?” 话音落下,身子动了动,阔步走向柜子。 叶星闻傻乎乎问道:“您这是要换衣服?” 修长的手指已触到衣物,桑落动作微顿,冷声喝道:“滚出去!” 男人眼力极好,一眼瞥见他手下的雪色衣料,愣了会儿,随后火速跳出房间。 难怪这么暴躁,原来是恼羞成怒。 啧,还以为少城主当真胸有成竹,结果还不是害怕,竟然都想用美人计了。 他一边在树梢跳跃,一边幻想着凶神恶煞的公子换上白衣是何模样。 这么一想可不得了。 因为叶星闻发现自家少城主还真是人模狗样,斯文败类,不了解的人恐怕都忍不住要称赞一句‘浊世佳公子’。 * 当归从门里出来,柔声道:“韩大人久等了,娘娘有请,您随奴婢进去罢。” 韩惜铮颔首,两手捧着画卷,跟在宫女身后迈入。 屋内并未点香,却弥漫着一股清甜味道,他轻嗅了下,暗忖:是栀子味。 香气很是动人,却不能多闻,否则便会陷入温柔陷阱。 他收了心思,抬头看向前方。 座前,轻纱垂下,女子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 虽看不分明,但那纤纤柳腰,修长脖颈依稀可见。 韩惜铮觉得嗓子一阵阵干涩,慌乱低头,道:“娘娘,新的绘像已经完成,请您过目。” 容妃宛若莺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上去似乎有些惊讶:“本宫近日未曾与修撰见面,你是如何画成的?” 他轻声说:“刻在心上的神貌无须每日窥见,提笔便可作画。” 这话颇为暧昧,已逾越了臣子与妃嫔的界限。 沈稚秋恍若未觉,娇娇笑道:“茯苓,将画取来。” 画轴徐徐展开,一位出尘脱俗的神女形象跃然纸上。 是真真正正的神女。 眉眼容貌皆与她无异,最重要的是,明眸善睐,意态高远,同之前空洞无神的模样大不相同。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皎皎生辉。 她唇间微扬,平添几分不加掩饰的俏丽鲜活,也正因为这抹可爱的笑容,将她从高高在上的神坛扯下,注入烟火气息。 容妃悠悠摇扇,把画交给宫女。 韩惜铮含笑问她:“不知微臣现在可算真正认识了您?” 沈稚秋眉眼弯弯,透过轻纱注视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当然算是。” 唇瓣娇艳如花,她轻轻张开,露出一排编贝:“惜铮,你愿意了解我,我很欢喜。” 惜铮……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韩惜铮瞳孔骤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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