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懒洋洋趴在案边,抬眼看她:“你父母双亡,不是更惨?” “那不一样,奴婢爹娘死得太早,跟我感情并不深厚。但她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失去时可比我要难过多了。” “嗯。”她夸赞一句,“想得很通透,看不出来我们茯苓还是个大智若愚的小聪明蛋呢。” 茯苓微抬下巴,故作平静:“也就一般般而已…主子,您还看诗么?” 沈稚秋这才想起正事儿,用手撑起身子,把皮纸全部揽到身前。 “看,必须看!” 好不容易找来的宝贝,怎么可以浪费。 替娘娘把诗词一张张摆好,用镇纸压住,她眼中闪过丝疑惑,不解问道:“您费那么多心思收集修撰在应勤馆的大作干什么?有这时间还不如邀他一起赏赏花,看看月亮。” 京城设一馆阁,群英荟萃,提供平台给文人分享自己的作品。倘若有真材实料,完全可能扬名立万,平步青云。 而韩惜铮便是应勤馆中名声最盛者。 沈稚秋记性极佳,一目十行,指尖捻住页脚,快速翻阅。不久,她轻轻地喘了口气,把身前那叠小山推开。 “这下你可以恭喜我了。” 茯苓嘴巴缓缓张大,像金鱼那样形成一个圆形。 “…您不久前才说韩大人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将它读出来听听。”容妃也不反驳,从小山中抽出一张纸,指尖在字迹处点了两下。 在赵问的后宫里,两条腿的美人到处都是,不识字的宫女几乎没有。更何况茯苓还做过侍药医女,不说才高八斗,读两句诗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定睛一看,跟着念下去—— “迎露芙蓉喜梳妆,临波照水也拒霜。欺世不语好颜色,文人骚客莫惜章。” 茯苓频频点头,似乎对诗的内容非常满意。 沈稚秋作惊奇状:“我家小丫头进步不小啊,竟然都懂诗了。” 她古怪地说:“回娘娘话,奴婢不懂。” “…那你瞎点什么头?”搞得好像很有见地的样子。 茯苓理直气壮道:“就是觉得朗朗上口,挺有意思。” 行,也是个理由。 容妃努力憋笑,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些。 “木芙蓉又名拒霜,是早秋之花。如此说来,你可明白?” 已经讲得格外明显,应该不需要多做解释了。 岂料那婢女拧着眉毛思考许久,最后还是沉重地摇摇头。 沈稚秋:我又高高高高估了她。 “本宫叫什么名字?” 她这下变得异常知礼,谦逊地说:“奴婢不敢直呼娘娘名讳。” “…恕你无罪。” 茯苓瞬间接话:“沈稚秋。” 果然,她根本不是乖顺懂事,只是怕死而已。 “稚为幼小,稚秋即早秋。他赞扬木芙蓉,便是将对我的旖旎情思寄于花中,以诗写情。”容妃挑眉,“先前我说他假,是因为此人刻意送来画卷,显然另有所图。然而文可达意,字能传情,诗词文章却骗不了人。” “本宫不信你还不明白。” 哦。 婢女不喜这些酸掉牙的东西,兴趣缺缺,随口道:“这么说来,桑侍卫和您倒像是天赐的姻缘。” 她这么一提,沈稚秋好像忽然发现什么,蓦地怔住。 是啊,桑落之时也为秋…… 那把早就搁置的团扇又被重新拾起,成为她遮掩心虚的工具。 沈稚秋一边努力扇去热气,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当归过得不容易,明天你去安排安排,将她父亲悄悄带到山庄,也好让他们多点时间相聚。” 茯苓不做他想,应了声‘好’。
第26章 少年赠与连心蛊 入夜,月明星稀。 容妃将宫女太监谴退,早早地睡下。 帷帐旁点亮几盏琉璃小灯,罩玉兰灯纱,恰到好处地将女子笼罩在温暖朦胧的光线中。 她撑起身子往外望了会儿,等确定茯苓没有要进来的动作,才轻手轻脚下地,从柜子底部取出一个瓷瓶。 三日梦的确是世间至毒,倘若她能早些遇到赵霁,说不定还有办法为他解毒,可两人相识之际他已然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 后来毒血转移到她身上,同样没有任何好转。 最开始的时候,她每每睡着便会被钻心噬骨的疼痛唤醒,整日不得安眠。这种痛意如影随形,让她甚至没有办法长久坐立,只能常居内庭,鲜少在王室宗亲面前出现。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去年春日——淮阴王率兵进驻京城,开始明目张胆插手政事。 为了与赵霁再次相见,她被迫选择用银针刺穴,通过封闭筋脉五感的方式来减缓毒素的蔓延。 没有人知晓,一向贪图享乐的容妃其实根本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她的视力、听力远逊于常人,倘若离得远些,眼前便只有模模糊糊一片虚影。 所以那日她才会因为看清了桑落的笑意而感到无比震撼。 身子俯下,乌发散落一地,更衬得女子娇小瘦弱。 她盯着掌心里那颗浑圆的药丸惨淡笑了声,眼神渐渐冷却,显出几分决绝的锋利。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虽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已经成功引起沈稚秋的警觉。她抬起头往外看去,轻轻唤了声‘茯苓’。 没有人应答。 女子瞬间对准窗外挥袖,扔出数根银针。 “滚出来。” 银针刺破窗棂纸落在外面,却没有传来想象中的闷哼声,沈稚秋的表情更加沉凝。 她在针尖抹了剧毒,一旦刺入皮肉便会带来巨大的痛苦,而且飞针速度极快,应该很难完全躲避,可她既没有听到刺客痛呼,也没有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 很快,她的疑惑便迎刃而解。 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被烛火映在窗纸上。她先是一愣,表情渐渐鲜活,脱口而出:“小煞星?” 外面那人默了默,说:“全天下也就只有你敢这样叫我。” 真的是他! 沈稚秋眼睛‘噌’的亮起来,扶着柱子快步走过去,一把将门拉开,正见一个黑衣少年站在门外。 他戴着银灰色面具,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鼻梁和线条流畅的下颌。 这人浑身上下都是戾气,怎么看都不好招惹。沈稚秋倒丝毫不惧,两指屈起,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顿乱弹。 女子声音微微上扬,埋怨道:“臭小子,不辞而别这套玩儿得很是熟练啊,我找了你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少年眼神闪烁,重点完全跑偏:“两年来,你一直在找我?” 她‘啧’了下,理所当然地说:“你这么能作,肯定被仇家四处追杀。我怕你横尸街头都没人管,当然得想办法把人揪出来。” 沈稚秋一到他面前就自动剥离了温柔面具,回归几分少女的活泼。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不知怎的又没说出口,只道:“沈……” 话音未落,女子便抢先插话:“不要叫我沈瑟瑟!” 她嘻嘻笑起来:“一提起这个名字我就想起自己曾经做错的事情,心里疼得慌。我的好弟弟,你也不想姐姐难受罢?” 谁是你弟弟…… 面具下,桑落脸微微发烫,没敢作声。 她坏心眼地拧了拧少年暴露在外的脸蛋,说:“我现在叫稚秋,你也可以叫我秋姐姐。” 黑衣少年眸色幽深,缓缓张口,吐出几个字: “知道了,沈稚秋。” “……”这死小子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 少年显然不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手臂抬起,抛给她一个物体。 沈稚秋惊慌躲避,忍不住骂道:“你这没良心的狗东西,竟然用暗器伤人!” 他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得很:“你最好先仔细看看再说话。” 她闻声低头,待看清地上的物件,顿时呆住。 “这是…连心蛊?” “嗯。” 沈稚秋脸色大变:“问龙城的东西你都敢偷,是不是不想活了?”她拾起银盅强行塞到他怀里,斩钉截铁地说,“听我的,立刻还回去。” 少年摇头:“你拿着。” 她方才没来得及服药,这会儿胸腔中血气翻涌,险些当着他的面儿呕血。沈稚秋咬紧牙根,努力稳住气息,决绝道:“你一贯聪慧,我知道瞒不过你。是,我快死了。但连心蛊是问龙城重宝,一旦被人察觉失窃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不能连累你。” “我是少城主。” “乖弟弟,赶紧送……什么?”她猛的怔住,“你再说一遍。” 他这回很是听话,乖乖重复:“我说,我是问龙城的少城主。” 沈稚秋垂眸看了眼那只弹他额头的手,悄悄把它藏到身后。 少年又说:“现在你可以把东西收下了吗?” 他担心女子不肯接受,安慰道:“你曾三次救我于水火之中,这东西是你应得之物。收下罢,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话还没说完,女子已经爽快地把东西揽进怀里。 劝说的话戛然而止,他低低笑了声,喃喃道:“果然是你啊。” 只有她才能这么坦然地做出这些举动。 能救命的东西摆在眼前,沈稚秋傻了才不要。 她是想报仇没错,可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虐待别人?如果可以,她想活下去,因为只有好好活着才是对仇人最大的惩罚。 见她收下连心蛊,桑落不觉松了口气,道:“事不宜迟,今晚便使用蛊虫罢。” “不。” 他露出疑惑的神情。 女子甜美弯唇,瞳孔中划过一抹妖异的色彩。 “我的毒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从前,这毒只是束缚她、折磨她的枷锁。可上苍垂怜,偏叫她知道了他爱她的事实。 那么赵霁,你若发现是沈瑟瑟舍命相救才换回自己的一线生机,又该是怎样的惊痛懊悔? 痛失所爱,求而不得。 属于你的人间炼狱才刚刚开始,你且等着。
第27章 白月光到访山庄 少年目送女子进去,等守门的宫女逐渐清醒后才从灵犀宫离开。 他来到霞晚湖畔,足尖轻点,掠水而过,轻飘飘落在湖中央一处小舟上。 月影沉璧,在水中投下一片粼粼波光。 迎着月色,桑落解了衣物,结实的胸膛在布料间若隐若现。他舒展筋骨,发出阵阵骨头相碰的声响,顷刻间,身形拔高,四肢伸长,很快变作一位芝兰玉树的俊美男子。 原先那身衣裳已经完全不够用了,他随手将它丢到船上,披过另一件提前准备好的外衣。 叶星闻仿佛知晓主子的每个举动,在男子系好腰带后从桥端飞下,落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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