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一眼看到他,他也看见了她。 虽然女子纤细,在漫天大雪中并不打眼,他还是看到了她。 顾疏仙眼中闪过丝惊讶,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步子不觉加快。 瞥见他路过的身影,馨儿眼睛一亮,刚想张嘴叫住她就被陆寰捂住了嘴巴。 “唔…” 德妃比了个“嘘”的动作。 顾疏仙径直走过,没有停驻。双方却都心领神会。在他走后不久,陆寰拎起裙角去了假山背后。 这处地方相当隐蔽,是路上的一个死角。 果不其然,顾督公已经等在那里。馨儿搓了搓手,自觉地站到外面去站岗。 只剩下两人后,陆寰也不遮掩,直入主题:“督公可知近日淮阴王…” “娘娘的手炉呢?” 宫里阔绰,妃嫔都有手炉。那炉子多以铜制,热量由内而外传导,很快就能暖和起来。 陆寰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老实回答。 “馨儿冷,手炉给她了。” 他久久无言,让陆寰感到几分忐忑。出乎预料的是顾疏仙并没有责备,而是默默解下脖子上的白色围脖递给她:“娘娘不嫌弃的话,可抵片刻霜雪。” 片刻这个词太适合用来形容他们两人,每次相见都是匆匆。就算同在宫中,所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片刻而已。 她没有拒绝,道了声谢,接过狐皮做成的围脖,将它缠在脖间。 女子肌肤胜雪,晃眼间竟然比狐裘还要白上几分。他目光微暗,平静地说:“你想我救她?” “是。”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底细,陆寰没有心思去扮德妃那套温柔娴静,大方得体。 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点急切,全然没有平时温吞的模样:“断崖底下我曾有恩于督公,你许诺要帮我寻找父亲罪证,扳倒陆家。现在可否将这个承诺用来救她?” “娘娘这是挟恩相要。” 陆寰垂眸:“我没办法为自己狡辩。” 她怎会不清楚这件事的难度?事成,他就是背叛皇帝和太后的逆贼,朝廷再也无他容身之地。事败,太后也绝不会放过生出反骨的臣子。因此无论是否成功,顾疏仙都会面临巨大的风险。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陆寰心中一片死寂,除了他,还有谁能够给沈稚秋带来生的希望? 看着亲如姐妹的人送命,她做不到。 “容妃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是。”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给出如此肯定的回答。 默了会儿,他淡淡道:“微臣明白娘娘的想法了。我会让她事先服下假死药,趁换防时将她换出来。” “那你…”她本来想关心他的安危,但一想到就算有危险也是自己带给他的,到嘴边的话又全然不能说出。 陆寰眸光复杂,几分愧疚,几分决然。 “我救督公一命,你本就该还我一恩。所以虽然我知道有危险,也绝不会放弃。” “不过…” 女子忽的展颜,像初春绽放的花蕾,温柔得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如果督公因此沦落黄泉,我陆寰对天起誓,一定赔你一条命。” 为了沈稚秋,她宁肯牺牲他的性命。因为秋儿曾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给她希望,陪伴她走过这几年艰难岁月。 她们情同姐妹,救她,是义。而赔他性命,是情。
第91章 白衣飘飘的男人 她的声音落下后, 周遭便静得只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但一切都如今日的雪,颜色寡淡,不用说得太明白。两人都心思玲珑, 有时说得太多反而徒劳无功。 京城的位置已经靠近北方,风儿不说呼啸, 却也冰冷刺骨。陆寰身子单薄, 哪怕里三件外三件裹得严严实实, 整个人也纤细如柳。 她伸手去碰脖间的绒毛, 指尖刚触到就觉得一阵温暖, 全身的血液仿佛被火星点燃。在极冷的时候,没有谁愿意褪去身上御寒的衣物。 可是…… 陆寰下意识忽视心底难言的苦涩,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波。即使短短几瞬她心里已经闪过无数年头, 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神态自若地想要解开围脖。 女子的动作忽的停下了。 她不解抬眸, 微翘的睫毛若有若无地挡住一丝光亮, 将男人宽大的衣袖纳入眼帘。 他按住了她的手背,力道不大, 恰好制止了她的举动。 “督公?” 顾疏仙也说不上缘由,按照往常,他绝对做不出眼下的事情,可他偏偏就是做了。 他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那颗沉浸在残破身躯中的心脏仿佛失去控制,嚣张地体现着自己的存在感。 “不值钱的玩意儿, 娘娘留着吧。” 狐狸围脖毛质细腻顺滑,应是上上等的品质, 即便再是眼拙也能窥出一二,更何况陆寰出身大族, 又在宫中浸淫多年,不至于信了他的鬼话。 他身为阉人,能用上这等豪奢之物,中间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代价不言而喻,就这般轻飘飘地给自己了? 若是过去,以陆寰忍让怯懦的性子,多半会在迟疑之后将物品退还,可现在她忽然不想如此。 既然他给,为什么她不能要? 阉人如何?妃嫔又如何?哪怕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心里不也一直惦念着苏将军吗? 苏家手握重兵,皇帝又被外戚掣肘,他们俩不也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陆寰想了很多很多,不过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想要接受。 顾疏仙看着她,目光像钉在她身上一般。 他弄不明白自己的举动,也揣测着德妃接下来的反应。 她会欣喜,亦是嗤之以鼻的嫌弃?好像都不能影响他分毫,在那瞬间,他只是想这般说而已。 陆寰莞尔笑道:“行。” 女子只说了一个字,素白的手从围脖上移开,轻轻垂在身侧。 风吹得碎发凌乱,陆寰随意整理了下,转身欲走,又为他的声音驻跸。 “娘娘虽非君子,可否做到一言九鼎?” 他想她活着,但也可耻地希望她能为他死。这些复杂滋味,可能用尽一切华丽文辞都无法概括半分。 陆寰颔首:“自然。” 得她一诺,他心底那些似有似无的紧张,刹那间烟消云散。 顾疏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动作。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行云流水地掀袍,向她屈膝。冰冷的雪被体温融化,紧紧地将皮肤和衣物连接。 “奴才,领命。” 假山这边,馨儿还捧着暖炉乖乖等在原地。 “主子!” 看到女子的身影,小宫女三两步上前,急忙把暖炉递过去。 她小脸煞白,眼眶红彤彤的:“都怪奴婢不懂事,竟然把您的炉子都给拿走了。多冷的天啊,可别把您冻坏……” 陆寰这会儿不觉着冷,朝她笑了笑:“我不冷,你拿着。” “怎么会不冷?这风都快把树吹倒了!” 馨儿喋喋不休,像个小老太太似的。陆寰一边听她念叨,一边带着笑意往回走。 连身后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都浸染着澄澈之意。 * 问龙城人人皆兵,自小受的就是严苛训练,哪怕泰山压顶也自带一种军人的威严挺拔。 阿沅虽然身为女子也不例外,她天资聪颖,甚至比很多大老爷们还要得力。 这不,试剑阁外轮流值班,就算她已经连轴转了四个时辰,还是英姿飒爽,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就是…… 眼下的青痕有点重。 阿沅尽忠职守地守在门外,身板挺得直直的,表面上一切都好,唯独眼睛像被打肿了一般。 约莫天亮的时候有人来接班,看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 湘梧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凑近一看,发现那青痕青中带紫,好大一块。她连忙往后撤了几步,捂住鼻子:“阿沅你别多心啊,我是说,我只是猜测!你不会是中毒了吧?” 两人一起执行过这么多任务,湘梧很清楚阿沅武力有多出众。如果不是因为实力超群,她们也不会被派来贴身伺候这位镶金的主子。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谁能闯进戒备森严的问龙城,还能给阿沅下毒。 湘梧越想越怕,神色大变:“你先守着,我马上去告知洛统领!” “等等。” 阿沅被她嚷得头疼,伸手扣住女子手腕,冷冷淡淡地说:“没有中毒,不要乱说。” 洛逢君是个什么货色她们一清二楚,让他知道有外人进到问龙城,非把整个城池翻过来不可,到时候累的不还是她们。 “那你?” 阿沅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大晚上不睡觉,弹了半宿的琴,而且曲不成调难听死了,我一会儿听得昏昏欲睡,一会儿又被惊醒。” 湘梧先跟着她一起义愤填膺,转而又狠狠拍手。 “糊涂呀!” “阿沅你糊涂啦,这哪里是有人在弹琴?分明是有人在练习新的审讯手段,你看你意志力如此坚强都被弄得精神涣散,更别提那些贪生怕死的软骨头了。” “…是这样吗?”阿沅表示对她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湘梧瞥她:“不然呢?咱们问龙城会弹琴的都弹得天上有地下无,不会弹琴的家里连根弦都找不到。除此以外我可想不出其他缘由了。” “也是。”阿沅渐渐被她说服。 “行了,你快回去休息下吧,晚点来跟我换班。”湘梧仗义地拍拍她的肩膀,两人交换了位置。 又过了会儿,太阳升起,将整个院子笼罩在暖意之下。 湘梧打了个呵欠,嘴还没合上,忽然瞥见一双白色花纹的长靴。 白色?那不是刘星将那营的? 她和阿沅之前在叶星闻手底下做事,周身黑,这辈子就没穿过其他颜色。现在来了个洛逢君,跟叶星闻做派一模一样,她俩现在身上都还套着黑麻袋呢。 也不怪湘梧多想,她自认为是一个忠诚的下属,虽然烦叶星闻烦得要死,还是决定贯彻他的政策:对刘星将那营不假辞色,如寒风般冰冷。 所以湘梧语气冷冷地说:“没有统领的允许,你怎么敢进试剑阁……” 话音还没落下,洛逢君气炸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死丫头你睁开眼看看这是谁!” 他好不容易升官,这还没捂热和呢,可别被这个没眼色的丫头给整黄了。 洛逢君?他怎么会和穿白衣服的人一起? 湘梧抬头,和之前的阿沅一样呆在原地。 这……好像……是…… 城主啊?! 他手里还扛着把巨大的乐器? 湘梧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她悟了,什么都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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