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昨晚那些魔音穿耳都出自城主之手?他干什么不好非要弹琴呢?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像山下那些招蜂引蝶的花郎? 可怜的丫鬟说不出话,想了半天,悲壮地闭上眼睛,准备给城主磕个响头。 “起来。” 白衣飘飘的城主开了尊口,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依旧言简意赅,保持着原来冷冰冰的风范:“她醒了吗?” 湘梧呆呆回应:“姑娘已经起身,刚刚还去厨房做了糕点,分给奴婢吃了点。” “糕点在哪里?!”方才还神仙般清冷的人物彻底失了分寸,忍不住抬高声音。 丫鬟觉得自己的声音里透着哭腔:“奴婢…奴婢好像吃完了……” 视线瞬间结冰。 幸好关键时刻她脑子飞转,及时醒悟:“没吃完没吃完,奴婢想起来了,厨房里还留了两块,姑娘说她吃不下了,准备明天再吃。” 那寒冷刺骨的感觉便消失无踪,顿时如春风般温暖。 桑落心情不错,难得温和:“谢谢。” 嗒!湘梧的小心脏害怕地锁紧第一次。 他可能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太吓人,调整了下表情,继续说:“你很不错。” 嗒嗒!湘梧的小心脏害怕地锁紧第二次。 城主认真地叮嘱道:“以后她做了食物,剩下的你都偷偷拿给我。” 仿佛怕她不答应,他再次强调:“一定记得给我。” 舔着脸吃人家剩饭?!湘梧感觉自己要晕厥了。 还好桑落今天的目的不是为了吓死丫鬟,他看了眼洛逢君:“你们都出去,把门看好。” “是。” 湘梧也一改方才没骨头的害怕表情,正色拱手:“奴婢这就出去,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城主与姑娘。” 两人退了出去,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桑落和沈稚秋。 他看了眼手心中藏着的白玉瓶,推开门,大步流星进去。
第92章 一片轻云压孤舟 毒虫互食, 独存为蛊。是以能活到最后的虫子都是剧毒,沾之则亡。但事物相生皆有两面,毒能杀人, 也能救人。 相传西南群山中住着一群擅用蛊虫的蛮族,他们隐居避世, 不和外族通婚, 也鲜少出现在世人面前。 问龙城雄踞南方多年, 历任城主虽不说菩萨心肠, 也出过一些心怀天下之人。他们每逢天灾便会大开城门, 收留周边落难的村落,其中不乏善用毒虫的村民。这些民众惦记着城主的恩情,便献上一只蛊虫作为贡品, 为族人求得一方容身之处。此虫浑身剔透,似若无物, 称之为——连心蛊。 它可以将两人命数相连, 同生共死,是天下难寻的至宝。正因为连心蛊如此重要, 哪怕是问龙城也不敢对外宣扬,只有城主才能持有。 这就是桑落必须弑父夺权的原因。 他要手握权柄,才能留住沈瑟瑟的命。除了自己,其他任何人持有连心蛊他都不放心。 如今这只价值连城的奇物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玉瓶中, 躺在他的掌心之上,被他牢牢握住。桑落垂眸, 定定地盯着那精巧的瓶子,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 屋子里没有焚香却自带一股子清甜味道, 原是窗边插了几枝红梅。 察觉到动静,女子放下手中的东西, 脸上漾起一丝笑意:“今天城主大人怎么有空来看我?” 她语调慢而柔,明明看不见,又好像能看见,一双翦水秋瞳欲语还休。 桑落:“……” 他很想说自己其实每天晚上都来了,但这样似乎有点奇怪,最终还是没说话。 沈稚秋不用看,猜都能才出来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木讷中带点呆,她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知道你每天都来,明明可以向我解释的。” 外面的丫鬟每天都要屏气几次,一看就知道是他把人家吓着了,这么明显,傻子才猜不出来。 女子苦口婆心道:“城主大人,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的性格狗都不爱,但现在当了城主还是要软硬兼施嘛,天天对大家摆着臭脸,很不利于团结合作。” 他一靠近,方圆几里都如临大敌,足以说明这人平时做事有多让人害怕。 连蛮族都知道可以在马背上打天下,不能在马背上治天下,他怎的就是不明白呢? 被她嫌弃,城主大人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声音沉闷:“没有吓他们。” 他明明每次都尽力和颜悦色。 这话也不是作假,自打沈稚秋来了问龙城,他就没杀过人,没沾过血。城里的大牢都空出来不少位置。 沈稚秋仔细品了品,觉得他没必要撒谎。 就是说他真的觉得自己态度很好? “……” 算了,小煞星只要作出正常的表情就像阎罗一样,可能怪不得他。 沈稚秋再次叹气。扶着桌子站起来,向他招了招手,男子便像小狗似的凑过去。她伸手想去摸他,一次没成功,他又往下蹲了些,精准地把脸凑到她手边。 这回摸着了。 女子狠狠捏了下他光洁的脸颊,暗忖:平日风吹日晒的,也没见抹个什么香膏,为何这么嫩滑? 若不是她美貌出众,说不定都要被这个男人比下去了。 她一边腹诽,一边故作凶狠:“嘴巴长来是和人沟通的,你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就会和别人产生误会,离心离德。” “那你呢,你有误会我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急切。 沈稚秋说:“那倒是没有。但是!我是说但是!要是你一直像个闷葫芦,我们之间迟早也会产生误会。产生误会我就会难过……” “不会让你难过!”他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凶我?”沈稚秋愣了愣,凭空地挤出了几滴眼泪,一边啜泣,一边感叹自己现在装可怜的技巧已经炉火纯青。 早有这技术,当年还会着颜楚音那小白莲的道? 眼泪嘛,谁没有呢。装可怜嘛,谁不会呢? 可恨啊! 虽然明知道她在装,桑落还是慌了。 他怕她生气,怕她冷漠,自然也怕她一切不好的情绪,这些都让他手足无措。 最后他只能低声求饶:“我错了,你别哭。” 原以为她还要折腾一阵子,未曾想这次很快风雨就收。沈稚秋一听他道歉,那几滴眼泪立刻止住。 “行,记住啊,是你做错了。”她不忘提醒,“下次可不许凶我。” “好。” 他讷于言,说不出个什么东西,只记住了凡事先认错。 两人安静下来,沈稚秋又摸索着拾起银针。 桑落看了看她手里的绣帕,有些惊讶:“你在绣花?” 这可不是他记忆中的沈瑟瑟,但凡跟女工有关的她是一概不通。哪怕能做一点针线活,也绝对不会热爱此道。 毕竟几年前她衣服开了个口子,还专门把他抓来替她补洞。 “我就不能绣花?”沈稚秋皱眉,“你的意思是我绣得不好看。” “…没有。”桑落忽然想起她目不能视,神色一紧,急忙抓住她的手,果然有几个小红点,显然刚流完血。 “沈稚秋!” 她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没事,几个针眼而已。”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什么大伤小伤没见过?她四处行医的时候,伤者半死不活也是常事啊。 桑落更是刀尖舔血的恶主,手上人命不少。但此时看着她手指上那几个几乎已经愈合的伤口,还是感觉眉心突突的跳,一阵揪心。 发觉空气凝固,沈稚秋把针线丢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安抚他:“我今天不绣了总可以吧?” 她刻意把‘今天’两个字咬得很轻。 桑落清楚她的小把戏,却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奈地说:“你现在眼睛还没恢复,等好了之后再绣,可以吗?” 他本可以直接把屋子里能伤害到她的东西统统清除,包括这些碍眼的针线。可他从来不肯拂她性子,哪怕时常被她的行为吓得心惊肉颤,也不想强迫她、磋磨她。 要这权,这势,是想为她遮风挡雨,不是想让她的世界遮天蔽日。 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人已经形如一体,在彼此面前仿若隐形一般。他能看破她的花招把戏,她也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沈稚秋默了默,笃定道:“连心蛊在你身上。” 桑落不语。 “想好了吗,你真的要跟我用连心蛊?” 其实从他走进这间屋子,沈稚秋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桑落怕她不答应,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让别人与你同生共死,我不放心。” “沈瑟瑟,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没的说,你不要劝我……” 话音未落,便听女子的声音响起:“好,我和你用。” 桑落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眼睛微微一亮。 沈稚秋笑了笑,说:“小煞星,天底下又不只是你厉害,我也不差。跟我的命绑在一起,还不知道是谁更讨好呢。” 倘若不是先前她鬼迷心窍,对赵霁痴心错付非要祸水东引吸去他身上的毒,她至少可以保证自己活到头发花白,成为别人嘴里的‘老不死’。 这点自信药王谷传人还是有的。 即便是现在毒入骨髓,沈稚秋也从不觉得自己会短命而亡,她给自己留了退路,顶多是活不了那么久而已。 见她答应,桑落不由地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若她能长命百岁,他这一世又还有什么可求?世上应该再没有比他更盼着她好的人了。就连他自己的性命也不及她珍贵。 连心蛊来之不易,当那只晶莹的虫子从玉瓶中钻出来时,桑落心底还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 蛊虫仅有一寸指节大小,浑身通透,细看前端有两根猩红的触角。 它从男人的掌心爬过,看起来温和无害,甚至因为圆滚滚的身躯显出几分可爱。忽然,那两根纤细的触角倏地变硬,如针般扎进他的皮肉。 被针扎出不了多少血,被这蛊虫吸食,血肉的损害却仿若无穷无尽。 他玉般的面容慢慢苍白,而这些沈稚秋都看不到。 连心蛊最先吸取的是心头血,等心头血被吸得差不多,又转向他身上其他精气。浑身如针刺般,桑落甚至能感受到液体滚过皮肤的汹涌之意,先前受过的伤,不及此时半分疼痛,他却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终于,那蛊虫涨大了数倍之余,停止了吸食,周身已经是彻底的赤色。 桑落勉强撑住身体,指腹抚上女子的眼睛,声音轻柔:“别怕,很快就可以看见了。” 听他这语气,沈稚秋有种被当小孩子哄的感觉。她想说自己不怕,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勾勒出男子清俊颀长的身姿,小煞星和皇宫里的桑侍卫彻底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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