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洞中并非久留之地,更何况先前姜照和淮安王发生冲突,地面落满血迹,一旦上山之人回来重新搜寻,极容易发现这处洞口。 沈霁没再犹豫,让谢兰音搀扶着他,二人选定一处方向离开。 用了止血药,沈霁的面色总算没那么苍白,走了一段路正好瞧见前方炊烟袅袅,俨然有人在生火做饭。 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谢兰音着实饿了,尤其嗅着香味腹中声音更是叫得猖狂。 她有些不好意思,沈霁凝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饿了?” 谢兰音点点头,可一想到眼下的处境只能艰难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不饿。” 沈霁弯唇:“又是点头口中又说‘不饿’,音音,我怎么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口是心非?” 言语之中宠溺意味极浓,没有任何责备之意,可偏生叫谢兰音听了格外别扭。 “我哪有口是心非?”她不甘心反驳。 沈霁深深望了她一眼:“既想要放下过去,又不愿意放下过去,这不是口是心非又是什么ʟᴇxɪ?” 说完这些,他无奈摇首,随即走到一处人家门口轻轻叩了叩木门。 院子里住着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儿女皆不在家,沈霁足足敲了好几下才听到里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啊?” 老头子有些耳背,嗓门倒是大,等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一对年轻人不由怔了怔,“你们是——” “老人家,我们途经此地腹中饥饿,可否做碗吃食?” 话毕,沈霁递过去一枚羊脂玉。 他没带银子,只能用这相抵。 饶是老人家看着面前二人格外狼狈,可周身流露出来的贵气不可比拟,连忙摆手说道:“这儿条件简陋,哪里值当这些!” 将玉佩推了回去,转头就对屋子里的妻子喊道:“老婆子,有客人来,你去做两碗面端来!” “诶,知道啦——” 声音从后厨传来,谢兰音跟着沈霁走进来有些不适,老老实实坐在藏缺了一角的木桌前分外拘谨,倒是沈霁已经和老人家聊得分外火热,最后,老人家甚至取了两套干净衣裳。 “二位贵人,这衣裳是我儿子和儿媳的,还算干净,你们先换上吧!” 奔波一路,谢兰音身上都是灰尘,能有一套干净的衣裳换洗就算大好事了。 道过谢,谢兰音去了屋子里头换上,紧跟着沈霁也换上一身。 华服褪下变成粗布裙衫,乍一看以为是乡野之人,谢兰音头一次体验不禁扑哧一声笑,等对上沈霁目光湛湛,又不好意思挪开视线。
第八十三章 说服(二更) 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摆在木桌上, 碗里只有零星几块肉和一些素菜,再没有旁的。 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局促不安站在一旁开口说道:“家中没旁的东西, 只能做碗清汤面,这清汤寡水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沈霁直接干脆了当夹起一筷子送到口中, 吃完一口后, 笑着说道:“味道很好, 倒像是从前吃过的。” 老妇人听了面露诧异:“贵人也吃过这种面汤?” 沈霁莞尔一笑, 温声解释起来:“说来惭愧,从前我也是地里刨食的, 最饿那时候连草根都吃过。” 他的神色不似作伪, 听完这句话, 老妇人和老朽分外吃惊。 尤其沈霁的外表看上去分外儒雅谦和, 举手投足间贵气浑然天成, 怎么会……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沈霁微微笑了笑,随后夹起筷子将面汤全部吃完,就连碗中的汤汁也喝得一干二净。 “多谢。” 他温声道了谢,等到谢兰音吃完, 这才道谢离去。 老夫妻二人不知所措送走他们, 回头收拾碗筷, 动作倏地顿住。 “老头子, 你快看——” 却见残缺木桌上正放着那枚他们拒绝的羊脂玉佩。 …… 沈霁留下玉佩的时候谢兰音就坐在他身边, 等到走后, 她好奇问道:“你以前当真吃过类似的面汤?” 她本以为是不是沈霁在诓那位老妇人, 他却扬唇笑了笑:“莫非在音音心中, 我说不得真话?” 他眼底蕴藏着一片温润池水, 粼粼破碎,太过真挚反倒叫谢兰音别扭不已。 今日的沈霁,不,不对,应该说这几日的沈霁都很古怪,也让人渐渐看不透。 没有回应他的话,谢兰音索性转移话题:“接下来我们去哪?” 沈霁笑,难得不接她的话茬:“音音,莫非每一次你都要这样逃避话题?” 垂下的双手下意识攥紧衣袖,她不敢看沈霁,深怕泄露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不想谈论这些。” “音音,我们始终要过一辈子,难道你甘愿让心底的那道结永远无法抹平?” “抹平?呵,你说的轻巧?你分明这辈子都不可能让我离开,又遑论说什么抹平?” 谁让沈霁谎言太多,他这人太会装,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 正如她,至今都被他掌控着,逃脱不得。 “音音,你要明白,一旦你离开,我的仇敌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说的深情款款,眸中盛满担忧。 斜阳余晖交织成金色流泻肩头,他的侧脸清隽如玉,当真芝兰玉树,翩翩君子。 谢兰音可笑,她何尝不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她没法逃离,只能被动留下。 她也明白自己心头的短促心跳和曾经的怦然心动,眼睫垂下落在瞳孔前,遮住眼底望不到尽头的浓浓阴翳。 “是啊,你说的对,我根本没有选择……” 她想哭,可不知为何,眼眶酸涩通红,然而,没有一滴泪落下。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攀上她的脸颊,想要拭去晶莹泪水,最后才发现谢兰音没哭。 “音音,我不会再骗你了。” 他温声说着,如埋在桃花树下多年酒酿迷醉惑人。 灿灿余晖涂上一层细腻光泽,清风拂过发梢,他的面庞愈靠愈近,直到鼻翼相贴,他才低头缓缓覆上樱唇。 柔软唇畔似花蕊般娇嫩,本以为能够尝到想象中的香甜,却吻到一滴酸涩泪水。 她还是落泪了,梨花带雨,潸然泪下。 “你混蛋!” 谢兰音气恼地将手攥成拳恶狠狠锤了他一下,她的力道轻飘飘,再大也不会重到哪里去,可就是潜意识不想认输。 仿若她一旦选择原谅就是认输,那么长久以来横亘在心头的那根刺又要如何拔除。 吻落在芙蓉面,吻去眼尾那滴莹莹泪水。 “莫哭,怨我气我都好……音音,别再哭了。” 他越是柔声细语哄着,谢兰音的泪掉得愈凶,最后反倒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一声冷冽嗤笑传来。 “呵,真是好一个郎情妾意!” 幽冷森寒声音从背后传来,谢兰音怔了怔,和沈霁一同望向来人,瞳孔骤然一缩。 “姜照,你没死?” 谢兰音错愕,姜照睨了她一眼,眸底冷意更甚:“原来你这么想我死?” 谢兰音本意并非如此,可还是没有解释的必要,两人本就是两条路,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霁将她挡在身后,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显然伤得很重,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从淮安王手中死里逃生。 “姜照,你要是现在和我动手,没有任何胜算。” 若论武功而言,姜照征战沙场多年自然近身要比沈霁强的多,可现在问题在于捅在他腹部的那道伤口很重,若是再不治好,他的这条命就真的没了。 “你以为我是来求和的?沈霁,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毕,姜照取出匕首就要刺向他,沈霁骤然出手梏住,声音冷冽:“淮安王背信弃义,你就不想报仇?” “当然要报仇雪恨,等我解决了你,再去找他算账!” 姜照目眦欲裂,眼眶中充满了浓密血丝,显然已经陷入癫狂。 “说不定现在淮安王说是你杀死了我,而我又杀死你,一并解决两个敌人,接下来便要夺取帝位。姜照,你当真愿意看到他称帝?” 谢兰音不明白为何沈霁要这样说服姜照,直到后来的那句话—— “姜照,你要死应该死在战场,而不应该因为仇恨。” 沈霁幽幽一笑,声音冷沉森寒。 “姜照,你忘了曾经你在战场上如何斩杀敌寇的么?你若还想让这天下安定就收回这把刀。” “淮安王不会是一个好皇帝,萧晗光才是。” 自从萧晗光登基至今,百姓富足,无论是水涝之灾还是蝗灾等等,他的决策干脆利落,甚至多次将自己的私库一并捐出。 这样一个帝王,淮安王又怎么能做到呢? 淮安王要的是权势,要的是天下,而萧晗光要的却不一样。 若是萧晗光是贪恋富贵之人,缘何多年从不选秀,后宫空无一人,就连饭食也极为简洁,不像先帝那样浪费。 心头挣扎万分,直到匕首从手中脱落发出沉闷声响,姜照这才放弃原本的决定。 他抬起头,正视沈霁,不避不让,眸光沉沉如霜;“沈霁,我不杀你并不是认输。” 沈霁勾唇,笑:“我知道,你的伤势很重,要是不及时包扎恐怕能不能回到京城都是个问题。” 饶是再有不愿,心头抵触非常,姜照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包扎之事不劳烦你,沈夫人,可否搭一把手?” 二人虽不算冰释前嫌,可心底潜意识的提防依旧存在,尤其从情敌方面更深层次的厌恶只能造就两人短暂的合作。 若不是为了天下大计和沈霁的那番话,他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依旧灼灼落在谢兰音身上,直将她盯得格外不自在。 “夫人累了,还是我来。” 沈霁这话说得意味不明,笑着扯开萧晗光的衣角,也不顾他的伤势严重,鲜血沾染衣襟,愣是疼得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沈霁用干净的布条一一包扎好,遽然漫不经心问道:“姜大人何时发现我们夫妻二人在洞中?” 事已至此,姜照也没必要隐瞒,如实说道:“淮安王捅了我那一刀以后才发现的,后来用诈死骗过他,只ʟᴇxɪ可惜回去找寻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沈霁轻轻颔首,知道这些便已足够,没有必要继续追问。 “先回京面见圣上,我绝不会让淮安王得逞!” 姜照愤怒至极,这么多年来,淮安王是第一个敢在背后捅刀子的。 “京城之路颇为遥远,恐怕以夫人的身体,要受些委屈了。” 若真用双脚走回京城,别说是谢兰音,就连他们两个有伤之人都受不住。 他眼中关切之意尤甚,沈霁似笑非笑:“这就不劳烦姜大人费心,我的夫人,沈某自然会照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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