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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野的目光跟在姜池那随风舞动的发丝上，眼睫微颤。 “荷叶鸡配黄酒最妙了，可惜我酒量不好，到时候就让楚三刀多喝点吧。”少女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着。
第73章 湖广放粮的第二日。 大清早的, 人都还没离开床榻，姜池便鬼哭狼嚎在的吵着不愿去，季野说什么这是笼络民心的便宜手段, 折腾来折腾去，也没能逃过施粥的差事。 如昨日一般，一人舀粥，一人发鸡蛋，大半日很快就过去。 到了下半日, 真受着饿的百姓，早就都领完米面回了家, 剩下的都是些觉得不吃白不吃的闲散人员。 就如姜池眼前这个贼眉鼠眼的地痞流氓, 端着一个比自己脑袋还要大的盆，仍张罗着不够吃，要季野多给几个鸡蛋。 姜池懒得同他多说, 轻飘飘的舀了点米汤。“喝点汤小兄弟，也不怕吃撑了。” 那地痞笑的让人不适, 厚着脸皮还想开口讨要，但看见旁边那男子的眼神，吓得赶忙收回手中的盆，说了几句巴结的话，赶忙鬼鬼祟祟的跑了。 “这种下九流的人最难缠。”季野同姜池换了个眼神, 凉凉的说。 少女笑了笑，没说什么, 看向眼前来领粥的小姑娘, 或许是先前那地痞个头高了些, 也可能是这小姑娘太过营养不良，身材矮小, 方才倒是没注意到她。 那小姑娘胆怯的抬起头，姜池一怔，她记得这人，是昨天那个举止古怪的丫头。 “又是你啊？”姜池嘴上说着，手里不急不慢的在她的碗中填满米粥，她特意少添了些汤，多了些干的。 那女孩仍是站在原地不走，嘴里弱声重复着昨天的话。 姜池咂舌，柔声问着：“你家里几个弟弟呀。” 小女孩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小声回答：“四、四个。” 姜池不由唏嘘，自己家也才三个子女，她眼间的瞧见女孩破烂衣衫下的淤青，似是突然想到些什么。 “若是再多给你拿几个，回家之后你可能落得吃？” 小姑娘胆子虽是小了点，但到底是孩童，总归是爱说话的，她摇了摇头。“娘亲说，好吃的都该留给弟弟，弟弟们以后都是要中状元的。” 姜池被这话逗笑了。“中状元？寻常官位的名额连京城那群公子哥都分不过来呢，哪儿有那运气给你们家留着？” 眼前的小姑娘听不懂姜池的话，只会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姜池叹了口气，瞧了瞧季野，眸意明显。“她若是讨不到食物，回家定又少不了毒打，全当做好事了。” 季野拿了几个鸡蛋，放进少女衣侧的布兜中，打气似的轻拍了拍。 小姑娘神色激动，连弯了好几下腰。“谢、谢谢两位大人。” 像是想要回家邀功一般，小姑娘急急的就往远处的巷子走，但又怕手里的食物撒出去，步伐极其滑稽。 小姑娘已经走了不远，姜池突然叫住她，慢步走到她身前，半蹲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将鸡蛋塞进她嘴里。 小姑娘嘴小，鸡蛋把嘴塞的鼓鼓囊囊的，此刻正懵懂的看着姜池，嘴里甚至都不敢用上力气，怕给鸡蛋咬碎。 姜池故作严肃，威胁道：“在这吃，不吃完不许回家，听到没有。” 她弱弱的点点头，目光却一直落在姜池脸上，模糊不清的说： “姐姐，你真好看。” 姜池被小姑娘的模样逗笑了，点了点她鼻尖。“算你嘴甜。” 被人夸了，心情自然是好的，后半日的姜池都笑呵呵的，同人说话都闻声细语的。 眼瞧着暮色将至，姜池挥了挥手，叫来几个官兵善后，自己同季野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 “还是长安好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这我连饭都吃不好。”姜池玩笑似的发起牢骚。 季野轻笑，宽袖下的手掌缓缓的伸过去，试探着触碰对方指尖，又飞速收回。 天色已黑，来往没了行人，各家门口也没几个点灯的，姜池嘴角忍不住笑意，起了逗弄季野的心思，猛的抓住男人收回的手，十指紧握。 少女凑得很近，仰着头瞧季野，眉眼带着明媚的笑意。 “怕什么嘛，想牵就直说咯。” 少女的话像猫抓似的在季野心上挠着痒痒，但男人面上依旧清冷，漆黑的夜色下，鼻尖羞的微微发红。 他淡声道：“嗯……牵了。” 看季野又当又立的样子，姜池“噗哧”一下，笑得大声，步子放快了些许，但依旧紧紧牵着季野的手。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不知怎么就绕进一条九曲回肠的小巷，巷内昏暗，偏两人都是个不认路的，绕来绕去也没找到来时的路。 姜池拉着季野的手，连连叫苦，一身孩子气。 堂堂的三殿下同九千岁还能迷了路，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也不知该有多被笑话。 就在季野打算放个响箭搬秋子凌来当救兵的时候，姜池却突然顿住不走了，疑神疑鬼的问： “大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季野屏息听着，周围似有孩童哭声。 姜池望着季野，干巴巴的眨了眨眼睛，同季野靠的近了一些，一脸做作，惊问道：“不会……有鬼吧？” 季野无奈，推了推姜池埋在自己肩膀的脑袋。 “殿下快把心踹肚子里去吧，就算有鬼，见了臣也得跑。” 姜池见季野不吃这套，心道无趣，问道：“这大晚上的不回家，在外边哭哭啼啼做什么。” 两人寻着声音一路来到小巷最深处，隔着老远，隐约瞧见一道瘦小的身影跪在门前。 少女停下脚步，抱着双臂。“大人，你觉不觉得，那边那小孩有点眼熟。” 好像是有点。 二人走近，地上跪着的小丫头并没有发现他们，姜池用鞋尖点了点地面，那小孩儿被一惊，跪着的身子没稳住，向一边倒去。 “小妹妹，见你好几回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姜池将眼前的小孩儿扶了起来，捏了捏她脏兮兮的脸蛋，噤着鼻子问。 “林、林盼娣。”小姑娘嘴角破了一块，上边是干涸的血渍。 “盼娣？”姜池扶着小姑娘的手一紧，对方应是疼到了，吸了一口气，却没躲开。 一阵笑声传来，季野眼神暗了暗，抬起眼看向院子内灯火通明的屋子，透过纸窗，可以想象出那屋内一家人和谐的场景。 “这天这么凉，你怎么在外边跪着？”姜池蹙着眉问。 小姑娘垂着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不小心把弟弟的衣角扯破了。” 姜池与季野异口同声道：“就这么点事儿？” 但显然季野的声音里 要比她少了几分大惊小怪。 小姑娘被他们二人的模样惊了一瞬，怯生生的退后一步，点点头。 “你今年，多大啦。”姜池摸了摸林盼娣的头。 “我记不清了。”林盼娣想了很久才慢吞吞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季野面上平静，低声同姜池说：“是个可怜的孩子。” 几人这边沉默的功夫，门被“砰”的踹开，掀起一阵尘埃，灰尘呛的季野满眼嫌弃，皱着眉退后好几步。 姜池抬起衣袖挡着脸，拉着林盼娣退了好几步。 “你们是谁？在我家门口杵着做什么？” 踹门的是个光着上半身的小男孩，个子不高，整个人圆滚滚的，此刻正伸手指着姜池，挤着脸上的横肉，大声喊着。 姜池同季野面面相觑，沉默无言，最后还是姜池先开了口。 “你家大人呢？” 还没等小孩儿回答，就见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风风火火的杀了出来，连人还没瞧全呢，就指着林盼娣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 “你这没良心的，谁叫你跑那么远的？也不知看着点你弟弟？叫你弟弟受了寒怎么办？！” 林盼娣面对妇人的责骂，似乎早已习惯，瑟缩着往姜池身后躲了躲，那妇人这才注意到姜池。 她用那双狐疑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姜池许久，见姜池二人穿着不似寻常百姓，立刻变了脸，笑的虚伪讨好。 “呦？！二位贵人，这女娃不懂事，没惊着二位吧。” “还不滚回去跪着？！你是长本事了，还知道乱跑了！” 姜池转着眼珠，舔了舔牙壁，抽出腰上的剑，发出阵阵嗡鸣，故作姿态道：“这是你家孩子？” 那妇人见了剑刃一下子没了火气，躲得老远，听姜池语气不对，赶忙撇了关系。“捡、捡来的。” “她方才可是顶撞了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体弱多病，被这一气，这心疾怕是又要犯了，你先想想怎么赔吧。” 妇人面上一白，将那男娃扯到自己身后推进了院子。 “哎呦！这赔钱货，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呀！我这上有老下有小，我家夫君还在床上卧着病呢。这女娃不是我们家的，我们不要了！您们二人大人有大量，莫要迁怒我们家。” 妇人跌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撒起泼来，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不要脸的东西，还不快给两位大人磕头赔罪！” 姜池看着这滑稽的场面，心觉好笑，朝季野递了个眼神，按耐着嘴边的笑意，慢悠悠的踱了几步，话锋一转。 “不过嘛……我家公子心善，眼下正缺个洗脚婢女。你看……” 妇人还不等姜池把话说完，脸上立马出了笑意，连连点头，抑扬顿挫道：“您领走，您领走！能伺候公子是这孩子的福气。” “蠢货，还不认主子！” 林盼娣眼睛瞪大，像是对母亲的决定很惊讶，但看母亲那副盼着自己走的模样，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在打着转。 看妇人放了话，姜池也跟着笑了出来，双手一合。“好。” “家中可有笔墨？” “有，有有有！‘ 妇人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点着头，朝身后的男娃柔声道：“乖宝，快去屋里拿笔墨来。” 男娃娃听到母亲发话，快步跑进屋内，半开着的门将灯光溢到门前的杂草上。 没过多久，一张字迹工整的卖身契就被姜池写了出来，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印了个指印上去，那妇人看样子是怕疼，眼神躲闪着，慢吞吞的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动手。 姜池冷哼一声，拽过对方的手，拔下发簪在对方指腹扎了下去，顿时鲜血涌出。 那妇人连声叫喊，吵着疼。可下一秒，姜池将块几沉甸甸银子丢进她怀里时，又瞬间没了叫喊，不停的说着讨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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