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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可就领走了，现在反悔也行。” 林盼娣的眼神一直在母亲身上留恋着，可自始自终，母亲都没给她一个正眼，只顾自左右瞧着自己手里的银子。 甚至连屋内的父亲和弟弟们，也没出来为她送别。 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她只是不小心犯了个错，便再也不是这家的女儿。 “喏，自己收好了，别等你母亲哪日上门赖账你拿不出东西来。”姜池面上一片轻松，将那一只卖身契揣进林盼娣手中。 小姑娘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张纸，愣了一愣。 其实母亲很早之前就想卖了她了，但一直因为对价钱不满意，这件事就拖了又拖。 林盼娣总归也是到了懂事的年纪了，她没听说过有主子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下人。 姜池被这孩子看的发毛，伸手将那卖身契折了几块，放进她的布兜中。“看我干嘛呀？自己收好了。” 林盼娣不语，隔着布料，摸了摸那个被姜池折成方块的卖身契。 “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季野牵起姜池的手，柔声问。 姜池被季野的话问到了，望了望天。她光顾着把这孩子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临时起意的事，倒是没想过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呢……要不丢给广安王？” 季野眯着眸子想了想。“也好，广安王膝下二子战死沙场，本就少了儿女之福，明天是他五十大寿，到时候带这孩子去他府上看看吧。” 二人一拍即合，相视一笑。 一路上有这孩子带路，可算是找到了方向。 林盼娣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二人身后，在快出了巷子时突然顿住了脚步，小心的拽着姜池的裙摆。 “我……我想跟着你们……不要把我送人，求您了。” 起初，林盼娣的眼泪只是在眼眶里打着转，见姜池回过头，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姜池一听此般哭声，霎时间一个头有两个大，她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她觉得自己能将这孩子带出来就已经算得上很良善了。 她求助的看向季野。 昏暗的月光下，季野神色晦暗不明，像是想起什么不悦的往事。 他被母亲和阿姐送进宫的时候，也是这般痛哭，无助的求着不要将自己送走。 季野往回走了两步，俯下身来，同林盼娣一般高度，冷声道：“不许哭，眼泪是最不值钱的，收回去。” 姜池叹了一口气，抿着嘴，笑的无奈，也俯下身来。 “你眼前这位善解人意美丽大方的姐姐，也就是我。” “叫姜池。” “这位丰神俊朗清冷出尘的哥哥，也就是他。” “叫季野。” 季野拨开林盼娣遮住面容的干枯碎发，漏出那双清澈闪亮的眼眸。 姜池笑叹道：“倒是生了副好眸子。” “盼娣这个名字不好听，你以后……” “名唤问星。”
第74章 在带孩子这件事上, 姜池和季野谁也没有经验，他们回到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阿潭早就睡下了, 秋子凌那不靠谱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目前只有楚三刀一个活人还睁着眼睛。 但显然，像他这样五大三粗的是最不适合带孩子的。 “我说，姜丫头，你们这又是闹的哪出？”楚三刀嘴角止不住笑意, 掩饰似的抚摸着下巴上不长的胡茬。 怎么不过半日未见，这俩人就造出来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儿？ 也没听过太监能生崽儿的啊。 姜池对楚三刀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早就见怪不怪了, 瞥着眉给了他一脚。“去打盆温水来，这孩子可得好好洗洗了，跟个泥人一样。” 季野是个干净人, 姜池同样也讲究得很，虽然把林问星带了回来, 但怎么说也是受不了这孩子每天都一身污渍的。 “啧，什么麻烦活都给本大爷，这个月可得给我多结些月钱。”楚三刀也是看这小孩儿可怜，不走心的抱怨几句，也就认命的去打水了。 林问星一身破烂衣衫, 身上随处可见冻伤和先前被殴打留下的旧伤，这么些年都是穷养着过来的, 如今冷不丁的站在这么干净富贵的二人面前, 脸上满是自卑惹的羞红, 双手无措的在身前拉扯着。 季野看出来这孩子那满心的无地自容，垂着眼, 什么也没有说。 这都是林问星想要成长必须经历的。 姜池的心思细腻，从来都只是在那些外人身上才管用，此刻她无暇顾及林问星那点脆弱的情感，盘腿坐在床榻上，怀里捧着个木箱，来来回回的翻弄着那些瓶瓶罐罐。 她挨个拔下木塞闻了闻，最后留下了几个瓷瓶，倒了几粒出来，招呼问星来到身边。 “吃，没毒。” 季野瞧着姜池手心那一把乌黑的药丸，他也是个不爱吃药的，不由得眉心一拧，又瞧了瞧林问星那瘦小的身躯，不忍道：“她还是个孩子。” 姜池一愣，低头看了看手心，有点心虚。“也是诶。” 林问星却是什么都没有犹豫，接过姜池手中的药，眼睛都没眨的一口吞下。 那药丸在姜池手里倒是显得小，可一到林问星手中，却是铺满了整个手掌。二人看着她费力的咀嚼着嘴里的药，苦的眼睛都挤在了一起，双双一愣，还是姜池先反应过来，赶忙下地倒了一杯水给她。 姜池想提醒这孩子，这药其实可以就着水喝下去的。 季野看了看四周，似乎也没什么能解苦的东西，沉默着作罢。 “时辰也不早了，大人先回去休息吧，这孩子今晚先跟我睡。”姜池放下手中的杯子，回身朝季野说道。 季野眸色一沉，心头有妒意划过，掐着眉凉飕飕的看向小问星。 后者被季野的目光吓到，瑟缩着退了几步，躲在柜子旁观察着二人。 “看什么呢？”姜池察觉到季野周身的的凉意，觉得奇怪，掐着男人的下巴将对方视线搬回到自己身上。 许是困意略起，少女说话都娇滴滴的，季野态度一软。 “她若是睡不消停，就差下人再开间房。”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大人快睡吧。”姜池笑着推搡季野出了房门。 季野低眼瞧着少女那张喋喋不休的朱唇，心尖有些痒，刚想凑近再唠叨几句，就被另一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打断，他脸色一瞬间暗沉下来，转过头就见楚三刀搬着一个木桶爬了上来。 又不是体力不行，非要惹人注意，季野阴沉着脸冷瞧了楚三刀一眼，低声骂了句：“做作。” 楚三刀刚把木桶搬到姜池门前，就被季野剜了好几眼，又挨了顿骂，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步步生风的身影，问道：“他这死太监又抽哪门子邪风？” 姜池低着头笑了出声，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可能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这样吧。” 楚三刀虽脾气差，倒也是个办事靠谱的人，把那盛满温水的木桶稳稳当当的落在姜池屋内的隔间中，扶着腰骂骂咧咧的离开。 楚三刀走后，姜池看着躲在角落的林问星，倒是犯了难，好在这孩子却是个懂事的，还没等姜池开口，就自己脱了个干净钻进浴桶，姜池看着眼前这一幕，顿感欣慰。 “那你先自己待着，我去找点给你泡药浴用的草药。”姜池说完，咬着指尖思考了一下位置，就转过身在屋内的个个抽屉里翻找起来。 林问星从来都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屋子，对眼前的环境感到一阵不安，但随着身子被热汤温暖，心里的那块石头也开始慢慢落下。 没多久，姜池就抱了一怀的草药丢进浴桶里，干枯的草药在接触到热气的一瞬间被激发出苦涩的味道，但怎么说都要比先前吃的那小黑药丸好闻的多。 姜池点了根香，掐着时间，一炷香燃灭的时候，她挽着袖子将水上浮着的草叶捞了出来，在屋内逛了几圈后，又想着林问星到底是个孩童，又丢了些干花瓣进去。 林问星懵懂的看着恩人在自己身边来回的忙碌，她不知道原来洗个身子有这么多步骤，见到花瓣倒是喜欢的很，她听说只有那些有钱家的贵女才会在沐浴的时候撒上花瓣悦己。 林问星好奇的在水下晃着手，看花瓣在水面来回游走，玩得出神，一个没坐稳就滑了下去。 姜池只是抽空擦了个手的功夫，就听身后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后头一看给惊了下，赶忙将她扶了起来。 其实浴桶里的水并不满，林问星那副要被淹死的模样其实都是自己吓自己。 “真拿你没办法。”姜池扶正眼前孩童的身子，拿过几片自己提前备好的木槿叶，在她发尾揉擦起来。 姜池的动作说不上温柔，但也不至于粗暴，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伺候的那个，能做到今日这般，已经是不错中的不错了。 林问星的头发可以说是极其粗糙，像是燕子筑巢时衔来的枯枝，干涩发硬。 头发洗得差不多了，姜池手上托着一条干帕子，给身下的孩童擦着发，若无其事的问：“小问星，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林问星被姜池问的愣神，她无措的扣了扣指缝，弱声道：“娘亲说，我们这样的女儿家日后都是要嫁给农户换礼钱的。” “若是运气好些的话，说不定能被哪个富家老爷看上去做小。” 姜池手上动作一顿，下一瞬便恶狠狠的掐了一把林问星的肩膀，力道不重，是用了巧劲儿的，被掐的地方很快就泛了红。 “这些歪理趁早从你这小脑袋里丢出去。” 姜池胡乱的揉了揉林问星的发顶，半湿的头发瞬间蓬起来。 “我问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你那不尽责的娘要你成为什么人。” 林问星还小，一时间消化不了也听不太懂姜池的话，她被木槿的香气熏的迷迷糊糊的，仰头反问姜池： “姐姐，你的娘亲希望你做怎样的人。” 年长些的少女手上动作又是一顿，将手里的帕子挂在一边，拿起木梳一下下的梳理着对方凌乱的头发，她笑了笑，沉吟道： “我的娘亲嘛……” “我的娘亲善良温柔，自然希望我也能秉性纯良。” “但她说，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到自我。” 林问星点了点头，清澈的眼眸里似懂非懂，姜池瞧着好玩，掐了掐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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