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先喝杯茶降降火,咱们不气哈,那圣僧不懂您,是他不识趣。” 阿桔哄着主子,阿栗也气得挽起袖子,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模样:“殿下,今天阿栗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您受委屈!您等我,我先去达摩寺揍那和尚一顿,再去驿馆宰了那番邦太子!” 阿栗也是个说走就走的性子,冲到门前又被赵如意喊住:“回来。” “殿下……”阿栗难过极了:“您可不能嫁去番邦,那儿多远呀!就算皇上舍得,奴婢们也为您心疼。” 这一说,倒叫阿桔也跟着抹起泪来。 她们家公主从小养尊处优,没吃到半丁点苦,如今,哪能去那千里之远的小国终此一生? 赵如意招了招手,两名侍女走到她身前跪下,她摸着两人柔软乌黑的长发,眸色愈发变得深沉。 “放心,本殿不会去的,也没有谁能逼得本殿去。” 忽然,一股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中。赵如意后知后觉发现,这屋中竟然充斥着奇异的花香。 睡莲已被扔了出去,唯一剩下的就只有…… 斛昌罗舒送来的那两盆色泽艳丽的奇花。 “那是什么?” “哦,”阿桔抹干泪,“之前瞿越太子送给您的,说是他们的国花,此次特地进贡给朝廷的,这花名字叫曼陀罗。” 曼陀罗花! 赵如意瞳孔微缩。刹那间,孙娇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种药,和进酒水让男人服用,然后再以曼陀罗花的香气为引,定叫佛陀也软在温柔乡里起不来。” 既然你们都想我嫁,想我离得远远的,那我…… 必然不能叫你们这些男人称心如意! “阿桔,去请安国公夫人过来,就说,本殿想向她借一样物件。” 阿桔怔了怔:“殿下,您要……” “闻春。”
第1章 红烛销罗帐。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烛火绰绰,佛祖一双慈悲眼俯视苍生, 似含无限怜悯。座下白衣跪于蒲团上, 闭眼诵念经文。 “师弟, ”灰衣僧人从他身后走来, “方才, 守门的弟子来报, 说瞿越国太子殿下命人带了封信给你。”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 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 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等到通篇经文诵读完毕,鸦色睫毛动了动, 俊美无俦的僧人才睁开眼,眼中空明澄澈, 只映见如来金身。 “有劳师兄。” 伽莲接过信件拆开,旁边伽蓝顺口问道:“如今这位瞿越太子应该忙于婚事才对, 怎还有空写信给你?” “哦,太子殿下在信中约我,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伽蓝皱紧眉:“该不会和长公主有关吧?” 先前赵如意送礼、又要伽莲入府护她,这些事稍加打听便知道,保不准那位瞿越太子对此是否有看法。 “如今他俩已将成婚,师弟,不如你还是别去了,少淌浑水。” 伽蓝总有感觉,涉及到那位长公主的,准没好事。 伽莲只是莞尔笑道:“倒也未必与殿下有关。我与太子殿下乃是挚交,既然他在信中写道有要事,我自当不会爽约。” “你……”伽蓝叹了声:“你总是为人着想,有时也该多为自己考虑才对。” 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可伽莲心里头装的,永远只有别人,没有自己。 伽莲知道伽蓝是关心他,“师兄,其实我已与师傅说过,待过几日,我想出寺到远方游行。” 游行? 伽蓝愣了愣,“你要去哪?” “天大地大,世界宽广,我也想出去走走。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走千里路。当年佛祖一路苦修,也有玄奘法师西行,我想看下这世间疾苦,渡一切厄。” 伽莲闭眼,合手双十,满面尽是慈悲。 伽蓝自然相信他的话,只是他又想起些事来:“说来,当年你进寺时不过才八岁,又受了重伤。出去走走也好,还能顺道查下你的身世,说不定能寻到你的父母——” “师兄,”伽莲摇头,“出家人已无俗世烦恼。我此行,并没有想着要寻回家人。” 自打他有记忆起,达摩寺就是他的家。依师傅的说法,他们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捡到他。当时,他衣衫褴褛倒在达摩寺门口,还受了重伤。 也幸亏是倒在达摩寺门口,当年寺中高僧用了达摩寺独门的达摩内功心法护住他心脉,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醒来后虽是记忆全失,可这寺中众人待他极好。师傅视他为子,师兄师弟敬他爱他。 他并未感到任何遗憾。佛家常说缘份,他这一生便是与佛结缘。至于八岁之前的事,他只当已是过往云烟。 伽蓝见他意已决,只是拍了拍他肩膀,一如过往,他知道自己的师弟佛学高深、武功卓绝,样样在他之上。可他仍觉得他是当年那个懵懂天真的孩童:“那见完瞿越太子后,你记得收拾妥当,还有伽释那边,若是知道你要离开,肯定又要哭鼻子了。” 伽莲但笑不语。 他此行在修身,也在修心,至于何时才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 * * * 斛昌罗舒这封信来得及时。就算他没写这封信,伽莲也备近日向他辞行。 那信上约的是戌时正二刻,地方却不是驿馆,而是城西一处名为“风荷小筑”的别苑。 伽莲远远便望见挂着“风荷小筑”的院落,他并未直接上前,而是原地环顾,走向角落一个面摊。 “老板,烦请问您一个事。” “哦,大师,您请问。” “前面那个院落,不知平时是何人所居?这一两个时辰内,您可否有见过有人从此门进去?” “那个地方呀,就是给人赏荷的。不过听说进入的,都是些大官。说起来,刚才有个男人穿着很奇怪的衣服,头发还带点黄,一看就不是咱们大周的人。就他,带着两个下人进去了。” “谢谢您了。” 应该是斛昌罗舒没错。伽莲想,约莫是驿馆说话不方便,又或者,他的好友是想请他一同月夜赏荷。 施然走上前,伽莲轻轻扣了扣门,里头便有人出来迎接。 “伽莲大师,我家主人已经久等了,请。” 此处名为风荷小筑,里头景致也不负此名。从大门踏入,迎面而来便是错落有致的假山群,绕过这堆精雕的石头,便是曲水流觞。九曲竹制的游廊建于水上,水里头各色莲荷绽放。廊边挂满彩灯,灯色花影相照映,真真月色醉人,花景欲迷人眼。 “我家主人在前面等您,请。”小厮比着手势 ,人却往后退。 目光顺着他的手,前方游廊连着小筑,小筑通体亦用竹子所建,门口挂上红纱,纱帘在夜风中摇曳,依稀透出里头一道身影。 伽莲缓步向前,撩开帘子时,记忆中娇艳妩媚的面孔令他神色微凝。 “……殿下?” “很惊讶?”坐在竹桌前的美人仰头饮尽杯中之物,才扭着曼妙的腰肢,款步向他走来。 长公主今夜一袭齐腰绯色襦裙,袖口、裙摆用银线绣出水波纹。人走动,银线在灯光之下熠熠生辉,竟如夜空繁星不慎掉落,就化在这红裙里,甘心俯首为美人。 “是本殿借斛昌罗舒的名义请你来的,”赵如意嘴角噙着笑,“不然,你也不会见本殿的,对吗?” “阿弥陀佛,”伽莲行着佛礼,“殿下脚伤已愈,贫僧幸不辱命。如今您与太子殿下佳偶天成,贫僧由衷为您二位高兴。” “佳偶天成?由衷高兴?” 秋眸掠过一丝阴翳,不过,瞬间就隐于悦色中。赵如意摆手:“既然如此,那你便陪本殿喝两杯,权当是为本殿高兴了。” “殿下……” “诶,做人嘛,得有诚意。”赵如意径自走回竹桌前,替桌上两个杯子满上,“本殿不过女流之辈,又手无缚鸡之力。圣僧武功盖世,难不成连坐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哦,本殿知道你是出家人,这里头是今岁刚进贡的白毫银针。放心,没让你喝酒。” 她手里拿的是茶壶,倒出来的,也是腾起烟气的褐色茶汤。 伽莲不着痕迹打量四方,这小筑内部并不大。除开前方一张四方桌,并着两张椅子,后头便是竹床。这里头若说要有异样,那便是…… 余光扫过窗边摆着的一盆花。那花他认得,叫曼陀罗。这种花来自异族,近年来神都世家贵族皆以此物为贵,所以倒越发不稀罕。 曼陀罗花有异香,微毒。不过,这点微毒并不算什么。 伽莲依言坐下,接过赵如意送过来的茶。他双手举杯,缓缓饮下。 赵如意亲眼见着他将茶喝完,却放下手里杯子,目光愈发幽深:“伽莲,斛昌罗舒说,当日他向皇帝提亲前,有问过你?” “是。” “为什么?” “殿下天之骄子,风姿绰约。太子殿下亦是人中之龙,他日瞿越国君。而且,他对殿下一往情深,实是佳偶不二之选。” “伽莲,”赵如意嘴角勾起,眼底却渐渐结出一层寒冰,“你明知道,本殿对你是何心意?那日,你与本殿亲热,完了后却叫那斛昌罗舒去求亲。在你心中,本殿的心意就是可以随意踩在脚底践踏的是吗!?” 多讽刺啊。 她与他四唇相贴,亲吻着彼此。 她还记得,自己亲吻了一朵幽莲,高洁、神圣,是这世上只为她独有的美丽。 可是,伽莲却希望斛昌罗舒娶她。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是赵如意,大周朝长公主,不是卑微能让人随意践踏的女人! 伽莲听出她的愤怒,却只微微叹道:“殿下,一直以来,贫僧谢谢您的厚爱。但也请您明白,红尘情爱,终究不是贫僧所求。贫僧此生所求者,唯悟道渡人一途。” 起身再行礼,伽莲看着赵如意的眼,不再有任何纷杂的情绪,只余悲悯。 这些日夜,达摩寺内诵经无遍,圣僧愈发看清自己的心。 万丈红尘,不是他的归途。 “谢谢殿下今夜这杯茶。贫僧与殿下相识一场,正好也向您辞行。” 辞行? 赵如意咀嚼这两个字,脸上浮现愕然:“你要去哪?” 将对伽蓝所说的话又向赵如意说了一遍,伽莲已不想再停留:“也请您代贫僧向太子殿下辞行,您二位的婚礼,贫僧无缘参加,但自会替二位诵念《吉祥经》,祈求您平安、吉祥。” 说罢,他朝赵如意拜了又拜,却不再理会那张娇颜上又惊又怒的表情,转身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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