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玶听到身后来人的声音,心情复杂地狠狠皱了下眉——那是王之飞的声音,他好久都没有见到王大人了,本来见到他应该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可这番情形下,他完全喜悦不起来,且既不能回头朝他看,也不能跟他讲话。 他大概是赶来隆昌宫与自己会合,边关战事缓和,王之飞这个戍边将军日子就过得比较清闲,所辖职责也跟以往大有不同,都是些边境商贸或外交的管理。 所以,每逢边境商贸交易的淡季,时常会告个休沐假,从边关回到临安府的府邸休养些时日。 王之飞骑术射术了得,每次回到临安府休沐时,都会被景宣帝召入隆昌宫,钦点他做小皇子季玶的教头,在皇宫里的教场教习小皇子骑马射箭。 因曾亲自受教于骑射之术,季玶是认识王之飞的,所以他在边境跟着养父做贸易的时候,就时刻都留着个心眼儿,总是会特别留意和王之飞大人身形和长相有些相似的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寻到王之飞大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给老鳏夫当养子的第二个年头,季玶终于是在一个商队里“抓”住了那个逃犯——王之飞。 彼时,王之飞化名王志,是护送一个商队的镖师首领,季玶和养父这种零散的行脚商,为了行路安全,一直跟着那个大商队一起行路。 季玶看到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跑镖人的首领时,虽然他从头到脚都跟王之飞大人没有一点相似——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的皮肤是黝黑黝黑的,王之飞大人原本是张不留胡须的白面书生脸。但这位首领的说话声音却莫名让季玶觉得耳熟。时,听闻了大殿内的局面,便就直接去挟了小皇上来这里,要在肖乾面前做要挟。 季宁的出现,令季玶忽然感到有些心神不稳,因为,季宁让他想到了乔婉儿。 他答应过乔婉儿,不杀小皇上的,为此,还特意下了一道务必活捉小皇上的军令,其真正目的是为了保全他性命。 他来此处之前,陆乙已经给他传了话过来,说是小皇上及其“身边人”已经被“活捉”,让主公放心。 而此时王之飞出人意料地把小皇上挟来当人质,立刻令他生出不小的担忧,乔婉儿应是一直在季宁身边,季宁被抓走时,她有没有被吓到?毕竟季宁曾救过她,他二人关系也十分亲厚。 不安全,若老太婆想要毁那头颅,他却是根本来不及上前阻止,且不说,那持剑的护卫还有可能会阻挡他。 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办时,忽见肖乾恶狠狠地开了口:“好你个王之飞,跟哀家学手段,你还是嫩了点,哀家既然敢用这种法子,自然就不怕被“还治其人之身”,哀家江山都要没了,还留个傀儡皇帝何用,随你们处置罢!” 在老太婆心里,果然只有江山,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说完,便快速地给身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会意后,迅速俯身抓起她手边的人头,向高处使劲儿地一抛,头颅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眼看就要落进不远处的一个火盆里……大殿里为了取暖,中央玉阶的两侧正燃着两个大火盆……忽然,一个褐色的身影如鹞子翻身般从那火盆之上“飞掠”而过,身影的主人“飞”过火盆时,用一个“海底捞月”的手法伸手抓住了那颗即将落进火盆的头颅,随后,他整个人险险地从火盆一侧滚落至地面上。 紧接着,大殿内瞬时惊呼声和脚步声四起:“快,保护主公!”“保护主公!”“杀掉那老太婆!” 季玶抱住母妃的头颅落地后便就着惯力贴地翻滚了起来,翻滚时,用余光瞥见肖乾身边那个暗红色的身影像是有所动,于是一边翻滚,一边做了个抬臂的姿势,将袖口中暗藏的几枚袖箭朝那个红色身影的方向发射了出去。 然而袖箭刚刚射出,他竟然发现头顶上那个暗红色的身影挟着一道森寒的剑气直冲下来。 脑子里瞬时懵了一下——肖乾身边那个护卫刚刚还在几丈外,怎么忽然就飞到了自己头顶上那么高的位置,此人难道有什么非人之功? 无暇细想,季玶借势向一旁翻滚,堪堪躲开了头顶上那护卫袭来的一剑,一声刺耳的金石碰撞之声差点震聋了他的耳朵,是那护卫将利剑刺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那剑尖恰恰就落在他的耳边,只差寸余就要扎在他脑袋上了。 大殿里顿时人声鼎沸,响起各种大喊声:“主公小心!屋顶上还藏着个人!”“刺客!有刺客!”“有刺客藏在屋顶上!”“快快快……快点救驾!” 随后是杂乱的兵器交接之声。 季玶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从头顶上袭击他的护卫根本就不是肖乾身边的那个,而是从屋顶上冲下来的另一人……大殿的房梁上竟然还躲藏着肖乾的另外一名护卫,此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躲上去的,竟一直没被光复军的人察觉,否则薛峰也不会误导自己说肖乾只剩下身边一个护卫。原来这老太婆死到临头还使出一招马后炮,季玶忽然感到自己有些轻敌了。 这确实是肖乾的瓮中捉鳖之计,那个躲于梁上的“君子”其实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就是赢畊皇子在他正下方位置的时机,他在这样一个时机出手,行刺成功的可能性最大。所以肖乾示意身旁那个护卫把苓妃的头颅往火盆里扔,其真正目的是要把季玶引至火盆边上的位置,方便那个护卫行刺,因猜到季玶一定会去救那头颅,就一定会在火盆边停留。 好在季玶是个有功底之人,反应迅疾,险临临地躲开了从上方刺下来的一剑,这若是换作一般人早就命中了。 此时大殿内的其他光复军将士包括王之飞也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边大喊着救驾,一边齐刷刷地冲向季玶。 但是,因相隔一段距离,冲上前去需要时间,且原本在肖乾身边的那个护卫竟悍不畏死地挡在了十几名光复军将士面前,他借着玉阶和廊柱之间窄门一样的地势竟以一己之力阻住了十几人的前行……他只要能做到片刻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营救季玶的人拖住须臾,就能给那个行刺中的护卫争取到时间,以助其功成。 季玶被一道道剑锋逼得无法起身,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地贴地翻滚,以躲避开那刺客一次次闪电般的袭击。 期间,他已经顾不得怀里的那颗人头了,因为自己的项上人头已快不保。 且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处剑伤,虽都不是要害,但在这样一种被动的局面下,他知道自己早晚会被刺穿心脏或戳穿脑壳。 眼见着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翻滚和躲闪越来越力不从心,脑中不由地闪过一丝绝望,忽然,眼前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遮住了朝他刺过来的森寒剑光,随后便感到有人重重地压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听到“扑哧”一声响,那是利器刺进皮肉的声音——竟然有个人忽然地扑到了他的身上,帮他挡住了刺客狠狠刺下来的一剑。 季玶用余光迅速辨识出挡剑之人——竟然是范明初!他原本是陈尸在距自己三尺外的地方!这个死人竟然活了过来! 范明初挡完剑后又变回了“尸体”,趴 范明初说完这么多话后,大概是有些不堪重负,随后嘴巴里重重地吐出了一口血,吐完血后,气息开始变得不稳,明显的进气少出气多。 季玶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范明初——其实自己最初听闻乔婉儿的名字时,亦是有那么一丝亲切感,大概应是和范明初一样,生出了同样的联想。 “允儿活着的时候,我没有答应她的苦苦哀求,但当我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便就后悔了,万分的后悔……”范明初终于是在最后一刻,决定不再嘴硬了。 “所以当你发现我还活着,便救了我。”季玶立刻被解了惑,不再有任何疑问了。 “你还活着,应是上天要给我一个可以重新反悔的机会……因为允儿……来求我那天……曾说……来世……一定……不会错过我……”范明初说完这句话后,呼吸更加的急促,本来还能聚焦的眼神渐渐开始迷离。 季玶迅速握住他的一只手:“范大人,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允儿了,见到她后……就去告诉她,你已帮她完成了心愿吧。” 范明初在最终闭上眼的一刹那,竟还微微地点了下头,像是对季玶所说以示回应,同时牙缝中挤出了最后的遗言:“下辈子……我也……好想不再错过她……” 季玶听他说出这样一句提及来世的话,竟不免微微有些动容,母妃的那句承诺,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季玶不得而知,但至少他知道,范明初应是深信不疑的。 伏在原地不动了,他的舍身挡剑帮季玶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有时候,局面的翻转只在须臾间,变被动为主动,其实就只差那么一口气。 季玶暂且把范明初 而另外一边,薛峰带着几人冲至肖后身边,随后,便听那几人中有人大喊道:“老太婆她割了自己的颈脉了。”“流了好多血!”“她……她好像是快不行了!” 听闻临安城失守,到处都在传赢畊皇子没有死,肖乾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和范明初有关,遂命护卫将他抓来大殿审讯,不想护卫还一带一地“抓”来了个女子的头颅。 后来,宫门已破的消息传来,肖乾便垂死挣扎地设计了这样一个鱼死网破的局——用苓妃的头颅做诱饵,命一死士一直隐于房梁之上伺机行刺杀之事。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亲手杀掉的范明初躺尸的地方正好离行刺的位置最近,竟不知何故地诈了尸,帮季玶挡了一剑,最终扭转了局面。 一心想要拉着季玶陪葬的肖乾,当看到谋划败落后,知大势已去,便用手中匕首自戕于金銮宝座之上,死都不肯离开那个位置。
第54章 嘴硬 季玶杀倒那刺客后,余悸未消地坐在原地缓了片刻神,随后快速起身走至范明初的“尸体”旁,蹲下身后将范明初的上半身扶了起来,见他眼睛微微睁着,像是还有一丝气息,赶紧让其靠于自己的一侧肩头, 并检查了下他身上的伤口——胸前的一处剑伤是致命的,后背的剑伤也很靠近心脏,虽然没有一刀致命,但伤口处还在往外冒着血,他唇色已苍白到和面色融为一体,可见已是失血过多,性命岌岌可危。 此时王之飞带着几人已走至近前,他们刚才都已远远地看到了范明初挡刀的一幕……如果不是因为来不及赶至近前,他们每个人都会愿意做那个为赢畊皇子挡刀的人。 但此时,王之飞看到是范明初“两肋插刀”,一脸的难以置信,于是忍不住地就想询问缘由:“殿下,这是何故?” 因为他并没有听到肖乾给季玶讲范明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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