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嫣与他无言对视许久,回过神后感慨:“看来你是真下定决心要治病了。” 说罢, 她又了然地挑眉, “吐了没?” 沈知珩沉默。 贺嫣哼哼两声:“我就知道你受不了, 晚上吃的那点肯定全吐了。”先前宫宴上,只是喝了一杯沾了荤油的酒便吐得昏天暗地,又怎能轻易接受荤食。 她斜了他一眼,捧着栗子回到桌前坐下,一抬头见他还站在原地,便笑着晃晃手中栗子:“来一点吗无忧哥哥?” 沈知珩犹豫一瞬,到底还是进屋了,只是经过门口时顺便将房门开得更大。 “关门,”贺嫣提醒,“知道你想避嫌,可叫人看见你深更半夜在我房间,反而更说不清楚。” 沈知珩闻言,直接停下脚步:“你吃吧,我该走了。” “别啊,来都来了。”贺嫣劝道。 沈知珩非常听劝,安静将房门关好后,便到她旁边坐下了。贺嫣塞给他一把栗子,自己也拿出一个用牙咬开,香甜的味道顿时在舌尖弥漫,她满足地闭了闭眼睛。 “晓春阁的栗子,好久没吃到了。”贺嫣笑着说。 沈知珩:“你倒是会吃,这么快便尝出哪家的了。” “你忘啦?我没去漠城之前,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以前经常和二殿下一起买了栗子去你家找你。”贺嫣歪歪头看他。 沈知珩垂下眼眸:“记不清了。” “你当然记不清了,你总是什么都不在意。”贺嫣轻哼。 沈知珩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拈起一颗栗子略微用力,白白胖胖的果仁便完整地剥了出来。他捏着果仁的手指往贺嫣的方向动了动,随即又停了下来。 他今日出来得急,没有戴手套,一手的伤虽然经过精心照料,如今全部都结痂了,但看上去依然丑陋狰狞。 沈知珩盯着手指正出神,旁边的小姑娘突然咦了一声,等他回过神时,她已经将果仁从他手中拿走了。 “我都剥不出这么完整的。”厚脸皮某人直接将抢来的果子丢进嘴里,又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沈知珩静静看着她,瞳色如化不开的浓雾。 “……不就是吃你一个栗子么,干嘛瞪我。”贺嫣心虚。 “没有瞪你,”沈知珩别开视线,又剥了一个出来。 贺嫣发出一声赞叹,理所当然地捧出双手,沈知珩斜了她一眼,将栗子放在了她手中。 烛影摇晃,灯下栗子壳渐渐堆积成山,贺嫣悠闲地翘着脚,一边吃栗子一边喝茶,在这个夜晚好不滋润,直到打了个饱嗝,才想起叫沈知珩进来是干嘛的。 “你也吃啊,别只给我剥,”她连忙催促,“肯定饿了吧?我也给你剥一个。” 说着,她当真拿起一颗。之前都是用牙咬的,这回是给沈知珩,自然不能再用牙齿,她刚才看沈知珩剥起来十分容易,便觉得自己也可以,结果真去试了才发现有多难。 抠了半天,最终只得到一颗坑坑洼洼的栗子,饶是她脸皮厚,也不好意思把东西给他。正当她要偷偷吃掉毁灭证据时,苍白消瘦的手指突然戳进她的掌心,泛凉的指甲无意间产生摩擦,贺嫣愣了一下,手里的板栗已经不见了。 “是比别家甜些,”沈知珩颔首,“难怪你喜欢。” 一颗栗子下肚,胃里的烧灼感顿时减轻不少。 “不止是甜些,用的板栗也比别家好,很香的。”贺嫣立刻来了精神,又捏了一颗给他剥。 灯烛下,剥的人和吃的人变了,桌上的板栗壳却是越来越多,贺嫣一边剥,一边偷偷看对面的人,直到最后一颗栗子递到他手上,才斟酌开口:“无忧哥哥。” 沈知珩看向她。 “你这几年,是不是过得很不高兴?”她问。 沈知珩沉默一瞬:“为何这么问?” “你走之后,我缠着张大夫问了许久,他说……”贺嫣抿了抿唇,“说能生这样严重心病的人,要么是经历了什么重大打击,要么是日子过得很苦,我回头想了一下,你这几年平步青云,沈家长辈一切安康,应该是没什么打击。”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所以,你这几年是不是很不开心?” 烛心发出一声轻微的哔剥,灯芯弯弯扭扭地歪下去,屋里顿时暗了不少。沈知珩轻折衣袖,拿起剪子将灯芯剪断,烛光猛地一蹿,又带来无限光明。 “沈家安好,我平步青云,如何不开心?”一片沉默中,他缓声反问。 贺嫣想了想:“也是,那你为何会生出心病呢?” “大概是日子太好,闲出来的。”沈知珩想了想,认真回答。 贺嫣乐了:“那也太窝囊了吧?” 沈知珩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没有再解释。 贺嫣看他安静如玉的样子,沉默片刻后开口:“我记得小时候跟沈伯伯一起用膳,他跟我说你的名字是族老所赐,但表字却是他和伯母想了好几日亲自取的。” 沈知珩指尖一动。 “无忧,”贺嫣轻笑,“纵然所有人都希望你成龙成玉、担起沈家未来百年的兴衰,但他们做父母的,只希望你万事无忧、平安顺遂。” 沈知珩眉眼如墨,许久才缓缓开口:“是么。” “嗯,所以你以后得高兴点,他们才会跟着高兴。”贺嫣认真道。 沈知珩无声扬唇:“嗯。” 贺嫣看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想了想又叫他等着,自己则趁着夜色跑去厨房偷了碗莲子粥。 “那点栗子都不够塞牙缝的,你把这个喝了。”贺嫣催促。 莲子粥在锅里温着,此刻还冒着白烟,黏稠烂糊地盛了满满一碗,上面还飘着一层油光。看着这层油光,沈知珩皱了皱眉头,翻江倒海的滋味突然又涌了上来。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贺嫣却一眼看出他在意什么,于是立刻道:“这上面可不是荤油,是我叫人加了一把小米熬出的米油,是素的。” 沈知珩薄唇轻抿,喉间溢出一声‘嗯’。 “很好喝的,你试试。”贺嫣期待地把粥推到他面前。 沈知珩还在盯着粥上的油光看,后背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可一对上贺嫣的视线,还是舀了一勺吃下。 清香柔软,是素的。他的眉眼顿时舒展。 “我就说了是米油吧,怎么可能骗你吃荤呢。”贺嫣笑得眉眼弯弯。 沈知珩不说话,缓慢地吃着粥。贺嫣知道沈家有食不言的规矩,可到了自己家,自然不肯配合了,于是双手捧着脸,一边看他吃饭一边絮叨:“我知道你想快点好起来,可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你得慢慢来,不能一上来就直接食荤,那肯定受不了。” “那该如何?”沈知珩反问。 贺嫣顿了顿,迟疑:“先从……看到荤食不犯恶心开始?” 这句话一说出口,完整的计划顿时有了,“先从看开始,什么时候看着荤菜也能吃得下饭了,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比如喝个有荤腥的汤之类的,然后是荤油炒素菜,再是加肉沫臊子之类的,慢慢地过渡到全荤食,你觉得如何?”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只是执行起来怕是困难重重。”今日只是尝试一点荤腥,家人便揪心得吃不下饭,若是按这个过程陪他,只怕他病还没好,他们便已经受不了了。 贺嫣看出他的顾虑,当即拍拍他的肩膀:“不怕,我陪你。” 沈知珩眼眸微动。 “你以后在家正常吃,每日晚上来我这儿,我陪你执行,如何?”她眼睛亮晶晶地问。 沈知珩盯着她看了许久,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好。” 贺嫣顿时开心了:“那便这样定了,每日亥时我等着你,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翌日,沈知珩如约而至,贺嫣空荡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其中一道菜正是他刚尝试过的蚂蚁上树。 沈知珩一看到这熟悉的菜色,顿时脸色发白。 “就这一个荤菜,其他都是素的。”贺嫣忙道。 沈知珩微微颔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进门,刚要拿起筷子便被贺嫣制止了。 “说好了,今日只看。”她笑道。 沈知珩顿了顿:“不用吃其他的?”其余三道是素的,贺嫣若要他吃,他应该也能吃得下,至于会不会恶心就不知道了。 “非也非也,你看着就好。”贺嫣说罢,自己取了碗筷开始吃,一边吃一边问他各种问题—— “你看我吃也会恶心吗?” “会想起菜的味道吗?” “你现在怎么样?” 沈知珩静静坐在桌旁,胃里一阵一阵地恶心,却能面色平静地回答她所有问题。 一刻钟后,贺嫣打了个饱嗝,拿来罩子将所有菜盖上,沈知珩终于缓和了神色。 “明日继续。”贺嫣揉着小肚子道。 “……嗯。” 于是第二天的同一时间,沈知珩又来了。 还是同样的四道菜,还是贺嫣负责吃他负责看,第二天明显比第一天要好许多,至少视线落在那道蚂蚁上树上时,不会像第一天时那样坐立难安。 然后便是第三天、第四天……菜色也逐渐从一荤三素,渐渐变成了四道荤菜。沈知珩的耐受力越来越高,贺嫣的腰也越来越圆,直到一个月前定做的衣裳全都穿不上时,她才隐隐感觉不妙。 “小姐,您晚上真的不能再加餐了。”琥珀看着贺嫣怎么也穿不上的裙子,顿时一阵头大。 贺嫣近来每天晚上都要加餐的事,贺家上下没有不知道的,琥珀起初也没当回事,可眼看着自家小姐越来越圆润,她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腰粗了少说也有两寸半,小姐您真是胖太多了。”琥珀叹气。 贺嫣心虚地捏捏腰上的肉:“也没有太多……吧?不觉得更好看了吗?” 琥珀顿了顿,倒是没有否认。她家小姐本就是珠圆玉润的类型,长些肉也只觉娇憨,的确是好看的,但…… “现在是好看,但再胖下去可就未必了。”琥珀认真道。 贺嫣叹气:“我也没办法啊!”沈知珩眼看着正在好转,她这么讲义气,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听您的意思,您还要继续吃?”琥珀眉头紧皱,见她还敢点头,当即吓唬道,“你可想好了,天儿眼看着越来越热,衣裳也越穿越薄,长胖了想遮都遮不住,到时候二殿下看见了,不喜欢怎么办?” 她其实觉得贺嫣胖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一日三餐吃足了,晚上还要再加一顿,总觉得对身子不太好,所以才会苦口婆心地劝。 显然,她是懂打蛇打七寸的。 贺嫣一听二殿下可能不喜欢,顿时左右为难……是继续帮沈知珩,还是为了二皇子放弃宵夜呢? 琥珀见她愁眉不展,忍不住问:“放弃一顿以前从来不会吃的饭,就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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