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柔枝一默,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董家?” 杀鸡儆猴。 他要用这样的手段使满朝文武敬畏,就如他在东宫所做的那样。 东宫那些人,他本不必亲自动手。 只他本性嗜血,寻求玩弄生死,夺人性命的快.感。 董贵妃的兄长,董晖,身为兵部尚书,却敢与虎谋皮,与褚妄里应外合,开城献降。 只是董晖这只老狐狸死都想不到,褚妄会在入京之后直接翻脸,将董家满门尽数逮捕下狱。 恩将仇报四个字,被他做到了极致,想毁盟约,便毁盟约;想杀谁,就杀谁。 用来束缚和规范世人的道德和制度,对他,根本无用。 第一个,是董家。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卿家? 卿柔枝不太敢让褚妄看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低头道,“老弱妇孺无辜,殿下可否,放过他们?” 他不意外她会说出这话,“娘娘是想做第二个懿德皇后?” 斩草除根,他从来如此。 她自嘲一笑,是啊,明明是跟她毫无关系的人,何必开这个口呢?她本就做不到如长姐那般十全十美,她也不再奢求。 谁知他竟然道:“想要本王放过那些人,也未尝不可。” 卿柔枝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他从不做亏本买卖。 她别过脸去,漠不关心,“殿下打算怎么做,都与我无关——” 他却蓦地打断,“儿臣以为,人应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而不是任由它在心中膨胀,却又无法发泄。人生来就该不择手段地取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母后您说,对吗?” 不择手段地,得到想要的一切? 卿柔枝徒然感到不安。 他脸上有一种诡秘的笑意,卿柔枝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层笑意。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会抓上来。 卿柔枝心下一跳。 或许,压根就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呢? 他口中的欲.望,大抵是指,想要亲手杀了她那种吧? 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脊背微微抵住什么。 是一个人。 脖子刺痛,被一根簪子压住,粗哑的女声在耳畔,阴恻恻地响起,“主子说的不错,你二人早有私.情!” 那人枯黄、瘦削的面孔暴露在卿柔枝视线之中,竟是董静婉的贴身侍女海棠! 卿柔枝一时间骇得说不出话,此人难道一直躲在暗处偷听不成?! 挟持着卿柔枝,海棠冲着前方男子厉声道: “殿下若是再近一步,我便杀了皇后!” 褚妄脚步微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 海棠眸色阴狠,锋利的簪子沿着卿柔枝的脖颈往上,抵住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充满嫉妒地说道: “殿下还不知道吧,卿家二小姐待字闺中时,便是个下.贱至极的货色!当年元后病逝,先帝下榻卿府,她就敢光天化日勾.引姐夫,当晚便脱光了爬到姐夫床上,第二日丑事败露,那场面就连卿府的小厮都看了去。原本失贞之罪,合该乱棍打死,卿大人到底疼惜女儿,只将她铺盖一卷送进宫中,这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圣宠不衰,真是叫奴婢好生佩服啊!” 往事被人当面揭开,卿柔枝脸色煞白,双肩微颤。 那婢女要的就是她这样的反应,不禁快意至极。握着簪子的整条手臂都在震颤,阴沉的笑声搔刮着她的耳膜: “哈哈哈哈皇后,你好了不起啊!竟然这么快就勾上了新帝!主子斗不过你,终究是主子命不如你!今日我便替主子了结了你,也算报了七殿下和主子的大恩!” 说罢握着簪子狠狠刺下。 “噗呲”,皮肉被划破的声响,预料中的痛楚没有传来,卿柔枝腰间一紧,落入一人怀抱。 “皇后娘娘——” 闻声赶来的坤宁宫众人,跪倒一片,看到眼前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皇后脚边淌过一条血溪。一名婢女双眼大睁,心口直直插着一把刀刃,可见下手之人的快狠准。 然而更骇人的是,临淄王竟然将皇后,他名义上的嫡母,搂在怀中。 皇后洁白的裙摆染着大片血污,如泼墨桃花,灼灼人眼。 卿柔枝脑袋埋在男人宽阔的胸前,细窄的肩膀轻颤,不加掩饰的恐惧。 然而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她摘下了他腰上的令牌。 “娘娘打算这样抱多久?” 就在她将令牌迅速收进袖口时,他冷淡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脸颊堪堪擦过他的下巴。 他眼神突然变得古怪。 她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从他怀中退了出去,唯恐避之不及。 “本宫失态了。” 褚妄抬手一摸下巴,看到他的动作,卿柔枝也下意识一抚侧脸,指腹果真沾着黏红。 她有些尴尬,想了想,向他递去一直紧紧攥在掌心的手帕,“多谢殿下解围。” 素白薄绢,就像她新换的这身衣裙,没有多余的花色。 她对新寡的身份倒是适应得很快。 卿柔枝看上去丝毫没有受到那婢女的影响,仅仅眼神有些疲惫。 褚妄接过手帕,沿着白皙的下巴,自下而上缓缓擦拭起来。 一边擦,一边盯着她。 “娘娘倒是自在。” 卿柔枝垂眸,她畏惧权力,是因为权力会夺走她的生命,但她不会再因为一些不痛不痒的指责,感到耻辱了。 “娘娘的心,当真是冷啊。” 他似叹非叹。 冷吗?也许宫里待久了,所有人的心都会变得一样冷吧,卿柔枝没接话,只福了福身,带着宫人离开。 衣裙沾了血,穿在身上很是难受。 只是她没想到,褚妄竟也跟了过来。 她正在内室宽衣解带,里衣褪到一半,露出圆润的肩头。 一侧眸,惊觉屏风上投下一抹修长高大的黑影,鬼魅般骇人。 她在屏风里,他在屏风外,相隔不过数步。这屏风乃是素白薄绢制成,虽不能窥探全貌,但对方的影子轮廓看得是清清楚楚! 她方才脱衣的动作,想必全都落进了他眼中。 卿柔枝惊怒之下,不免生出埋怨,若是有人通报一声,也不至于如此,立刻她就放弃了指责的念头,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 放眼皇宫,谁敢拦他? 他去哪里,不都是如入无人之境吗? 一走神,身体便无意识地放松了下来,有什么东西从怀中落出,砸在地上发出声响。 而后滚了几滚,落在前面那块织金的围毯上—— 令牌!
第22章 、恶狼 她本就心虚,此刻一颗心更是猛然提到嗓子眼,几乎是在那人望来的瞬间,便眼疾手快地扔了一件衣物出去,盖在令牌之上。 然而等她看清扔出去的是何物,肠子都悔青了。 一件烟水紫的抹腹! 又好死不死地,正好被烛光照到,抹腹上用金线绣着交颈鸳鸯,光线下奕奕流辉,搭配暧昧的烟紫之色,像极了无声的勾.引—— 脚步声缓慢响起。 男人俯身,白皙的指尖刚刚触上那抹烟紫,一只光.裸的手臂却先他一步,把那布料团成一团,捡了过去。 而后飞快地缩回屏风。 “请殿下避让。” 她声线颤抖,竭力压下慌张。 一声嗤笑传来,那人缓缓抬步而去,卿柔枝屏息听了片刻,外边,再无半点动静传来。 看来他已经离开。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沉着眉眼,默默换上就寝时穿的坦领襦裙。 裙身布满花叶纹饰,因殿中常年燃着地龙,温暖如春,衣袖和裙摆都设计得很是宽松,走动时飘飘欲仙。 她头发极长,散着走出,像极了壁画上的仕女。 世人都说一波三折,可今夜的波折,未免太多。 临淄王,竟然还没离开。 就在隔间的窗下坐着,修长洁净的手腕捧着一卷书,眉眼低垂,看得认真,也不知是哪个没眼力见的,竟给他在一旁备齐了点心和茶水。若非那身不是明黄,倒是与他君父,没有什么差别了。 “殿下打算留到何时?” 卿柔枝第一反应是警惕。 难道他发现丢了令牌,才赖在这里不走,想要当场抓她个现形?不对,如果他发现了,刚才就应该揭发她。 “母后想要儿臣留宿吗?”放下书卷,褚妄眸色惑人,轻笑着看来。 却在触及她时,一顿。 “……” 卿柔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下却稍安,暂时可以确定,他没有发现令牌的事。 忽略他愈发怪异的眸光,她纠正道:“不敢劳烦殿下,守夜这种粗活,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做吧。” “母后是在装傻吗?” 他手撑着下巴,一双凤眼勾着,愈发显得蛊惑。 她头皮猛地一阵发麻。 “怎么,娘娘很热?” 他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嗓音低沉。 甚至抬着袖子,给她轻轻擦去额头渗出的细汗,擦着擦着,手指便往下滑,抚上细长的颈,触到那正突突跳动的脉搏。 她错愕至极,感到他指腹在那细嫩的肌肤上,极缓慢地摩挲着。 若再往下…… 魂魄骤然回归,她猛地避开他,颤声: “殿,殿下,你在做什么!” 褚妄的手,落了空。 他一捻指腹,似在回味那片滑腻,半晌,勾唇一笑。 “娘娘别怕。” 熟悉的四个字,完全陌生的含义。 一双凤眸直勾勾朝她盯来,清澈见底,毫无邪念,仿佛方才作出暗示性动作的人,不是他。 “儿臣并没有想动娘娘的意思。” 这个动,值得玩味。 他确实没有杀意。 可那股子不阴不阳的意味,比想杀她,还要让她害怕。 她深吸一口气,“殿下,我们谈谈吧。” “可以。” 褚妄倒是没什么犹疑。却又十分狡猾地将问题抛了回来,“娘娘想谈什么?” 与他视线相接,卿柔枝忽然发现,他好像比她还擅长装傻。 她沉默了。 她不愿做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她这边不说话,他却开了口: “既然娘娘没有想与儿臣谈的,儿臣便斗胆,问娘娘一件事。” 说话便说话,他非得冲她靠近,逼得她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后退。 卿柔枝是有些怕他的。 此人具备狩猎者的一切特质。 冷酷,敏锐,很有耐心。 且,极度的危险—— 胸口倏地一紧,片裙上的系带竟被他一把扯住,她下意识回护,于是一人捏着一端,靠一条系带这么连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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