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他睁开眼,深邃的凤眸里蕴存着光,“母后不如也试着,将朕当成一个正常男人来看待。” “朕不相信,您对朕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徐徐道,“您看儿臣的眼神,也不清白。” 也…… 也? 他一声一声,有条不紊的叩问,如同催魂的咒语,仿佛要敲碎她所有的伪装。 卿柔枝蓦地别开脸去,不敢与他对视。 断情断情。 叩问己心,她真的断了吗? 到头来教会了他,她自己却断不了。 她在这深宫中所拥有的实在太少,所以无限渴求拥有一件真正属于她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进宫前她就被剥夺了一切,父亲母亲的宠爱,周围人的尊重,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卿家二小姐的身份,还是与兰家的那纸婚约。 哪怕是她最喜欢的那只流浪狗。 她全都失去了。 后来,她遇到了少年的褚岁寒。 在他身上,有她一直希冀的,名为安定的力量。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人,可以那样地冷漠、坚定、强大。 她知道她这一生只能是皇帝的女人,要想在后宫生存必须断绝一切不该有的情感。 可是他——他到底是不同的。 她只是想要与他有一丝羁绊,无论是什么样的羁绊……所以她才会对他说,永远听我的话。 永不,背叛。 她只是想,留住他。 “柔枝。”他忽然唤她名字,不过淡淡的两个字,却让她骤然湿了眼眶。 有多久,没人这样喊过她了? 她是皇后,是陛下的女人,是卿家不愿提及的卿二小姐。 却不是,卿柔枝。 “朕不过是要你一句后悔,” 他捧起她的脸,一双凤眼如少年时那般清澈明亮,沁人心脾,“只要你答朕一句,从前种种,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朕问你,可曾有悔?” 那杯毒酒,她亲手奉上给他,看着他一点一点喝下去,毒发而失明。 她坚定地站在太子的身边,做他父皇的傀儡卿家的皇后,甚而在熏风殿,毫不犹豫地抛弃他时。 可曾,有悔? 第一眼见到她时他便想问,直到今天,才真正地问出口。 他深藏眼底一丝晦涩,只怕听见一声,无悔。 他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回答。 他一定会杀了她。 褚妄想。 卿柔枝却早已是泪流满面,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如果她说有悔,岂不是证明她也触犯了那道,决不能触碰的禁忌? 如果,不曾有悔,她为什么要化名兰因给他寄去那一封封,永远收不到回音的信,只是想要他不要绝望? 她体会过那种失去一切的感觉,她不想他也因此……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夜那个少年,那个如同神明一般在她身旁驻足的少年。 她想拯救他…… 作为皇后,作为大越的国母,她怎能承认,她也期待着他回来呢?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麻木又理智地告诉自己,他不会回来的。 他永远都不必回来。 活着,就好。 父亲要她去献和氏璧的时候,她不能拒绝吗? 一国皇后,一定要她去献上那块玉吗? 她怎能承认,内心最隐秘的心事。 她不过是想,再见他一面。 女人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从眼眶之中坠落,怎么都流不完似的。 褚妄抬手擦去,却是越擦越多,到最后他便静静看着她哭泣。向来没有波动的眼眸,终究泛起浅浅的涟漪。他轻叹一声,将哭得浑身颤抖的她拥进怀中。 他似是妥协,“不想说,便罢了。朕不逼你。” 她难以自抑,埋头进他胸膛之间。 他长大了,从少年时的纤细秀美,变得像个真正的男人般宽厚有力。 她哽咽的声音从他胸口低低传来: “明明说好不背叛的……为什么要杀我叔叔……如果没有三年前的那件事……”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 她不必躺在榻上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 一闭眼就是少年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三年啊,整整三年,他不曾有宛京的音讯,她也不曾有他的音讯。 兰因的信,他一封不曾回过。 那些夜晚,她望着窗外的白梅树想到的不是任何人。 是他。 是那个颀长清俊的少年站在那棵树下静静地凝视她,又在她看过去时,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男人的手在她脊背上缓慢拍抚着,似乎极有耐心。曾经在这座深宫中,他们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是比母子比夫妻比挚友更加亲密的,不可分割的关系。 哭过一场,她情绪终于缓和许多,只眼尾还湿红着,愈发我见犹怜。 “陛下,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卿柔枝说完便翻身下了床榻,在暗格之中翻找出一个带锁的匣子,捧到他的面前。 褚妄看着却没有动。 于是卿柔枝便坐在他身畔,打开那匣子上的铜锁。 里面,是虎符。 褚妄一眼扫过,漆黑的眸光,缓慢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 卿柔枝并未注意,只低头道: “陛下荣登大宝,这是我献给陛下的一份贺礼。” 他忽然扬手,关上了那个匣子。 清晰一声“啪”,让她眼睫狠狠一颤,错愕地看着他。他却蓦地倾身靠近,嗓音带着热度,扫过她耳际: “母后当时,把它藏在了何处?” 她猛地一抖,那盒子便自手上掉出,又从床榻落到了地上。 他却顺势贴靠过来,男子气息缠裹,淡淡龙涎香舒缓清冽,浸没过她身体。 卿柔枝甚至感觉到,只要稍微一侧头就会与他唇瓣相贴。 “是这里吗?” 他的手指划过她纤细的锁骨,落在她胸前的衣襟处,轻轻地挑弄着。 也不真的挑开,只在那若有似无地拨弄着,卿柔枝咬住下唇,手肘抵在他胸前,推拒着男人。 他却突然失了冷静自持: “既然是父皇给娘娘的,留着吧。” 耳垂被他卷进口中厮磨,“朕想要的,只有你。” 那处被舔.舐带来的刺.激感极强,她脸上如火漫过,颤抖着想要推开他,“陛下……不可以。” 这是错的。 他们怎能如此? 他哑声,“给朕,好么?” 男人嘴唇发红,唇瓣上一抹晶莹,卿柔枝看一眼便乱了心。 …… 兵荒马乱,抵上之际,她被烫得一个哆嗦,蓦地拉回神智: “陛下,不可。” 他往前送了送,俯身吻她鼻尖,气息隐忍,卿柔枝被这个过分温柔的吻搅得心烦意乱。 她深吸一口气,维持残留的理智一字一句道: “……我怀了先帝的遗腹子。” …… “遗腹子?” 男人还未从情.欲中抽身,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吻,缠绵落在她的锁骨,蓦地顿住。 她只觉双.腿一热。 而他脸色骤暗,顷刻便直起身来,强大的自制力教人惊叹,精壮的身躯撑在她上方,眸光晦暗不明,将她打量着。 卿柔枝头皮有些发麻。 可,卿家满门的性命还握在他手里。 她必须,也一定要有这个“孩子”。 手腕突然被他捉住,褚妄带着灼烫温度的指腹,按压在她遍布吻痕的肌肤上。 他在为她把脉。 行军多年,他自是通晓此术。 卿柔枝只能祈祷,盛轻澜给她的药丸真的能够营造出有孕的假脉象,成功瞒天过海……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她松开。 缓缓起身,捡起衣袍一件件披上,脸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她看他背影,他皮肤白皙,肩宽腰窄,双腿笔直修长,如同天神造物。 想到他说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卿柔枝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看着他走到外间,高大的身影笼在那烛光中,仍旧不带半分温度。 卿柔枝手臂一撑直起了身,青丝迤逦如海藻般倾泻,视线蓦地一凝。 不仅是手臂,就连平坦雪白的小腹上都是青紫的吻痕。 立刻拉起锦被,将那些痕迹盖住。 她脸色涨红,死死咬住了嘴唇。 …… “这么晚了,陛下召宫闱局的人作甚?” “既是陛下的命令照做便是,话这么多不要脑袋了?” 宫人顿时噤声。 很快,宫闱局的人便到了。 宫闱局掌事姓覃,一进来便冲着主座上的男人行了大礼。 “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宫里的人都有一项本领,便是低着头也能用余光看清上位人的神情,有助于察言观色,覃掌事便只悄然一瞥,但见年轻男人眉眼昳丽,衣领微乱露出锁骨和凸起的喉结。 浑身的慵懒春意,叫人看一眼便心跳加速。 指不定刚从哪位美人的榻上起来,覃掌事暗忖…… 然而这位新帝何等敏锐,被他那双凤眸冷冷一扫,她立刻将头深深地低垂下去,只捧着一本册子,恭恭敬敬地呈上。 “侍寝记录……都在这了。”覃掌事大气都不敢出,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陛下怎会心血来潮,要看先帝嫔妃的侍寝记录? 男人手腕微动,修如梅骨的手握着那本册子,一言不发地翻看着。 仿佛空气都凝结了,没来由的,覃掌事打了个寒战。 是窗子没关紧吗……啪的一声,覃掌事闻声看去,只见册子竟然被随手扔进火盆之中,“陛下,这……” 男人不语,一个眼神,泉安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他拖长调子道: “来人,将她拖下去。” 拖……下去?! 覃掌事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办事深得主子信赖,谁知今夜竟是飞来横祸! 她顿时惊惶地跪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 泉安也知这位是迁怒,但里面那位身娇肉贵,陛下又一颗心都栓在上面,能奈她如何? 自然是底下这些人遭殃了,何况继后怀了遗腹子之事,一旦传出,各方势力怕是要蠢蠢欲动,只怕是不好收场…… 怎么偏偏就在这时,有了孩子呢? 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啊…… 覃掌事被堵了嘴,就要被几个太监拖下去杖毙。 蓦地一道幽幽的女声响起: “请陛下开恩。” 浑身颤抖着,覃掌事蓦地看去,只见那道垂挂的珍珠水晶帘后,隐约站着个人影。 她削肩细腰,玉骨冰肌,不用细瞧也知是个美人。明明是一声替她求情的话,覃掌事却如坠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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