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 她来得匆忙,又睡意昏昏,未曾多看一眼这座宫殿的牌匾,直到听到这个女子的声音,直到看清这四周的陈设…… 此地是……坤宁宫! 那新帝是……从他继母的榻上起身?! 他们…… 陛下又为何,突然要查侍寝记录?! 冷汗骤然密布额头,知道了这个惊天秘密,今夜她怕是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覃掌事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 见男人不为所动,卿柔枝又柔柔道: “还请陛下开恩。” 他眼眸微抬,唇角一划,浅笑着开口: “是不是朕今天要处死一只蚂蚁,你卿柔枝看上了,也要叫朕开恩?” 新帝竟然……直呼继后的名姓!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当真如传闻中的那样……秽乱宫闱。 覃掌事克制不止地发起抖来。 卿柔枝道:“我以往在宫中时,素来受到掌事的帮扶。” “哦?帮扶?”他依旧笑着,那笑声动听至极,却莫名令人胆寒。 他白皙的手指,缓缓抚弄椅子把手,“什么样的帮扶?替母后打点,为先帝侍寝?” 卿柔枝咬唇,微恼: “陛下,这本就是她的职责所在,我身为后宫嫔妃,侍奉先帝,亦无不对。” “这么说,不对的是朕了?” 他声线骤然阴戾。 女人闻言,唇齿间逸出一声细弱浅叹,似乎也不知如何是好。 天子怎能有错? 覃掌事牙关不住地打战,蓦地转身冲那道人影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奴婢贱人贱命,不值当娘娘如此。娘娘……自当保重,无需为奴婢说情。” 卿柔枝摇头道,“当年柔枝进宫,若无掌事拉我一把,早就病死在了那清宁宫,焉能有今日?” 覃掌事心善,当时还不是掌事,只是一介司寝宫女,后来更是将淮筝,她长姐的贴身侍女引荐给她,若说覃掌事是她的贵人也不为过。 后来自己风光了,也没忘记提携于她,二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女人眸色如水,柔和婉转地照拂在他身上,含着淡淡的哀求之意。 褚妄抚着手腕上的黑色佛珠,脸庞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倏地笑了:“既然是母后求情,朕便赦免了她的罪过。如今母后身子金贵,朕如何舍得让母后劳神?” 他轻声细语却更让人骇怕,总觉得在这平静下掩藏着什么…… 覃掌事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刚一踏出殿门,身后便是一声巨响传来,骇得刚刚劫后余生的她猛地腿软,跌坐在门槛之上,一颗心疯狂地震动着: “娘娘……娘娘不会有事吧?” 泉安亦是心有余悸。 只一掀眼皮,语气平平道: “别的你不必多管,陛下开恩,你当谨记龙恩浩荡,今后好好侍奉陛下与娘娘便是。还有,管好你的嘴。” 覃掌事双眼无神地哆嗦着,喃喃: “可他们、他们是……”被泉安狠狠剜了一眼,蓦地噤声。 内殿。 卿柔枝看着满地的水和碎片,脸色有些苍白。 方才他一怒之下,竟是直接砸了这五彩珐琅花瓶,本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摆件,却被他一个暴怒毁了个彻底,她咬着嘴唇,站在珠帘之后不敢靠近。 砸完花瓶后,他手撑着额,闭眼似乎是在冷静。 长睫一掀,又是刻进骨子里的冷漠理智: “把人带上来。” 看清那被金鳞卫押进来,口中塞着纱布满脸泪水的女子,卿柔枝震惊不已! 盛轻澜…… 她竟落进了褚妄的手中?! 褚妄一双凤眼朝她睨来,神情复杂,似有怒火、又似有威胁之意。 他的意思很分明,她的后路被断,便是插翅也难飞出他的手掌心! 卿柔枝后怕不已,若是当时她将虎符给了盛轻澜,或许今日她见到的,就是盛轻澜的尸首…… 他果然早就知道令牌丢了,故意放走盛轻澜……难道是为了得到太子的行踪?! 难不成,太子也落在了他的手里…… 蓦地看向盛轻澜,对方跪在地上,含泪冲她弧度极微地摇头,卿柔枝一颗心才勉强安定下来。 泉安奉上盏茶,褚妄接过,浅浅地呡了一口,方才开口: “朕这尚未出世的皇弟皇妹,母后打算怎么办?” 一双凤眸嗔黑翻涌,谁也猜不出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卿柔枝莲步微移,在那人如有实质的注目中,缓缓走到盛轻澜的面前,蹲下身,一抬手,解开蒙着她嘴巴的布条。 她温和道:“为我开一剂药散。” 盛轻澜能说话了,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惊惧,颤声问: “不知娘娘……是要什么药散?” “落胎药。” 盛轻澜一惊,一时间冷汗透骨,她眼神直愣地看向女人平坦的小腹: “娘娘莫不是、莫不是……”咬牙,“娘娘当真不要这孩子?” 卿柔枝道:“我与这孩子没有缘分。” “可娘娘体弱,如何受得住那虎狼之药……” “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去为我煎药吧。” 盛轻澜白着脸愣怔片刻,淡淡一道男声传来,“太子妃是聋了吗?” 盛轻澜当即浑身一颤,不敢多留,含泪退了下去。 手指在桌面轻叩,他声线莫名有几分低沉:“娘娘当真决定了?” 卿柔枝转过身,冲他轻轻一福: “我不愿令陛下为难。” 褚妄扫她一眼,忽地凝眸。女人似是随意披了一袭外衣走出,这一低头,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掩住苍白的容颜和颈项。光芒笼罩,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一般。 褚妄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手掌捧起她脸,视线在触及她面庞时,蓦地一滞。 那鸦羽般浓黑的长睫覆着,不知何时,她竟是泪流满面,一双妩媚如狐妖的眼眸,蓦地微睁开来,直直盯着他瞧。 眸底泪意尚存,兰汤滟滟,亮得惊人。 一滴一滴,好似能滴进人的心里。 褚妄心口微烫,淡声: “娘娘就没有什么想同朕说的?” 他似有暗示。 女人似乎被即将失去骨肉至亲的悲恸所俘获,一言不发倒进他的怀抱,她娇柔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腰肢逐渐酥软。 抬起手臂,紧紧环住了他,就那么抱着他,好像他是她的全部。 “会很疼吗?”她只问这一句。 横在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隔了许久,他低哑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 “朕会守着你。” 二人就这么静静相拥,听着对方的心跳,好似一对般配的恋人。 “陛下。” 盛轻澜端着一碗药走进,看到他们的姿势立刻惊惶跪下,颤巍巍地,不敢再抬头。 卿柔枝一惊,羞赧地从他怀中退出。 温香软玉乍然离手,褚妄轻扫地上的女子一眼,隐隐有些不悦。吓得盛轻澜差点拿不稳手中之物: “这,这是落子药……” “这碗药下去后,不出一刻……” 她眼圈微红,强忍对面前男人的恐惧道,“只是,这到底是虎狼之药,同为女子,臣妇知晓这药对女子身体会有多大的损伤,臣妇斗胆,请陛下往后宽待娘娘些……” 卿柔枝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却听褚妄道: “寻些蜜饯来。”他声线难得平和,听得卿柔枝有些愣怔,这一愣之下,便被他一抄双膝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悬空的感觉异常可怕,她立刻环住他的颈项,“陛下……放我下来。” 他却不听,只稳稳地抱着她。 卿柔枝抬眸看去,见男人脖颈修长,明净似雪,说不出的矜贵。他步子极稳,抱着她径直走向床榻,将她小心地放在上边,床褥还是凌乱的,想到他们差点……她脸色不禁微红。 褚妄垂眼道: “朕会下旨放了卿家女眷。” 卿柔枝骤然抬眸,却被他捧起脸颊,一个带着清冷气息的吻落在了唇瓣上,他有点生涩地吮了吮她的嘴唇,撬开她的齿关,与她纠缠在一起。卿柔枝手指抓着身下的垫絮,仰脸承接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这个吻,是他一贯的霸道强势。 她慢慢试着回应,他顿时呼吸微乱,勾缠的力度也疯狂起来。 好久卿柔枝才从这有些窒息的吻中解脱。 她喘着气,默默平息着激烈的心跳,忽地贴近他耳边,悄声道: “陛下,接吻是要换气的。” 褚妄揽着她腰的手微紧,耳垂愈红,面上只淡淡道:“知道了。” 他长指抚过她微肿的唇瓣,眸色愈深,片刻后压下心头所有欲念,对外道: “端进来吧。” “是。”盛轻澜与淮筝先后进来。 “奴婢伺候娘娘用药。”淮筝端着药上前道。 卿柔枝只看着褚妄:“陛下要在这陪我么?” 褚妄喉结一动,只抚了抚她的脸颊,似乎又觉得不够,又长臂一揽将她抱进怀中,这种黏糊的态度让卿柔枝大感诧异,她没想到这人会有这样的反差。 气氛暧昧,盛轻澜有些脸红,再一看卿柔枝那脖子上斑驳的痕迹,更是低下头不敢再看。 “还有人呢。”卿柔枝也意识到了,羞涩地推了推他。 褚妄这才把她松开: “朕去拟旨,叫你母亲明日入宫来看你。” 卿柔枝眸光微亮:“多谢陛下。” 男人又托起她脸颊,在她唇上亲了又亲,这才转身离开。 盛轻澜觉得稀奇:“陛下这是……” 她也从一开始的惊骇变得坦然接受,只要不伤害娘娘就成,不过她也很惊奇,那杀人不眨眼的煞神竟会对娘娘这般黏糊。 卿柔枝抬袖擦了擦脸颊上被他亲过的地方,感觉嘴唇和舌根都有些麻麻的,不禁无奈一叹,以为当年救下的,是只无家可归的野狗,殊不知是只狼。 还是一只饥肠辘辘的恶狼。 淮筝递上药碗,低声道:“娘娘让奴婢查的事,奴婢查到了。” 卿柔枝长睫微颤,只作低头喝药状,静静听淮筝说下去。 “董贵妃失势以后,好些奴婢都被发落进了浣衣局,奴婢稍加打听,便查到了一桩旧事。” “九皇子,不,陛下的生母,原本是董贵妃宫中最低微的一名洗脚婢。贵妃当时忙着照顾生病的七皇子,那夜先帝醉酒,便在贵妃宫中,幸了那婢女。当时那婢女有个同乡,是个太极宫当差的小太监,二人在这宫中相依为命。这段关系隐秘,少有人知。” “后来宫女得了幸,有了身孕,便安排在董贵妃的偏殿里住着,谁知生下九皇子后不久便疯了,九皇子也被钦天监下了批命,道是命中带煞,刑克亲命的孽种,就要处死,多亏当时病重的元后一句话,才留住一条性命,抱去给庆嫔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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