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宫中人人皆知的旧事,卿柔枝知道,淮筝想说的不止这个。 索性只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与褚岁寒生母交好的那太监,是何人?” 淮筝不知为何静了静,好半晌,才道: “御前太监高覆水。” 卿柔枝冷笑一声。 高覆水?那厮在她回宫时不仅指责她不贤,还惺惺作态要她护住陛下龙体,谁知暗地里,早就与褚妄勾结在了一处。 他就是临淄王在宫里埋下最深的内应! 难怪,难怪陛下在太子失踪后不久,便病得那样厉害,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其中竟然有高覆水的手笔…… “而且奴婢还打听到,高公公昨夜便暴毙而亡。” 卿柔枝闭上眼睛。 狡兔死走狗烹,他褚妄,不愧天生就是玩弄权术的帝王,榨干人的利用价值,便可随手丢弃。也难怪当时对着先帝的遗体,他可以如此坦然。 弑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何况是觊觎他父亲的女人? 自己若是轻易与他真的有了那层关系,难保他不会在得到后翻脸无情,送她去见先帝。 帝王之爱,是最虚无缥缈之物,她在先帝身边七载,早就看得透彻。 若说当初那少年,对她有几分真情,眼下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躁动吧…… 但如今的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少年,他比他的生父还要性情难测,喜怒不定。 卿家满门,她的父兄全都在诏狱之中…… 自古以来,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她须得吊着对方的胃口才是。 盛轻澜亦是愁眉不展,她从主仆二人的对话依稀知道,她们如今面对的,是何等劲敌,不是凡夫俗子,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除此之外他性格的狠辣果决,以及可怕缜密的心机,也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娘娘作何打算?”盛轻澜忧虑道。 卿柔枝深深叹气,道: “攻心。他唯有在情之一字上,是空白的,我只能从此入手。自古情场就如战场,亦是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娘娘不爱陛下吗?” 爱? 卿柔枝眼神微微迷离,她对褚妄是有感情,可那感情朦胧而难辨……但她可以确定,那绝不是女人对男人的,爱。 身处这样的位置再谈爱,只是可笑,对于褚妄这样的男子来说,倾城的容貌也好、稀世的才华也罢,都不是吸引他的关键。 一旦他对她的兴趣丧失,她面临的还是一个“死”。 卿柔枝眼眸低垂,道:“史实都记着呢,那些前朝遗留下来的妃嫔,侍奉新帝之后,都落得什么下场?无一不是凄惨而终。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帝王,只在话本里出现,若是七年前的我,或许还会为他动容,可我不是,那个天真的我已经死了。” “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我的母亲一个问题。 那时我刚去见完长姐,亲眼看到她生孩子的场面。长姐的声音听起来很痛,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我很害怕,我就问母亲,我以后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娘告诉我,不可以,以后我要嫁人,要成为某个男子的妻。我问她,娘,若是我不做妻不做妾,不做尼姑不做妓,我能做什么? 娘用戒尺狠狠打了我,告诉我不要有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 可我只是想问,我不能做卿柔枝吗?只做卿柔枝。” 淮筝湿了眼眶:“娘娘这话听着耳熟,” 她道:“元后曾经也这样问过奴婢。她问奴婢,为何女子生来就要依附男子而活?为何她不能,只做卿柔月?” 卿柔月,是长姐的名字,她为婢女取名思月,归月,亦是怀缅长姐。卿柔枝不禁想到,长姐当年真的,是病逝的吗? 见识过了宫廷的种种诡谲,卿柔枝不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淮筝。 淮筝一怔,只道: “是,元后娘娘……是病逝的,自从生了太子殿下后,她身子怎么调理都不见好,第二位皇子夭折后,娘娘便……仙逝了。” 一脸若有所思的盛轻澜忽然道: “娘娘将来若是要走,能否带我一个?我精通医术,必然能够帮助娘娘,今后我们可以开一间药铺,以娘娘的聪明才智,我们定能干出一番天地。” 淮筝道:“无论娘娘作出怎样的选择,奴婢都听娘娘的。” 卿柔枝握住她们二人的手,只道此事千万不能泄露半分。 *** 泉安道: “陛下,旨意已传下,镇抚司今夜便会放人。” “娘娘那边……已经服药,您看是……” “朕去瞧瞧。” 褚妄坐上龙辇,闭上眼便想起那一年。 那年她在院中午睡,春日熏风一阵阵地吹来,吹得落花满头。 他并未叫人通报,而是静静伫立在旁,瞧着她的睡颜,想的什么也已忘了,只记得当时宫里有些不好听的流言传出。 他掌管诏狱,手下人命无数,但凡传出一点不利她的消息,都会被他无声无息地解决。 人命而已,在他眼中比不上她眉心微蹙时,牵动他心底那一丝,极隐秘的,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那时,她是皇后。 他是九皇子。 宫人奉茶上来,他却摆手拒绝,只隔着花树看她,也不知做的什么梦,竟叫她两弯细眉紧紧地蹙起。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到了半路又立刻放下,掩在袖子里,只克制地攥紧。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便要离开,却蓦地听到一声抽泣。 她眼尾被泪水洇湿,泛着可怜的红色,两瓣红唇,不住地吐露着呢喃。 “不要,别过来……姐夫,求你。求求你,求你放了我……” 好似被掐住了喉咙,在那无助地哭着。 钗摇鬓散,落花抖抖地往下掉,然后她的声音,又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娘,娘,我没有……不是我……” 汗水把她的脸打湿,她挣扎着,求助着,却无法从那个恐怖的梦魇中逃脱。 是谁让她这样痛苦。 是谁让她这样痛苦。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里的,夜里他去了一趟诏狱,直到双手染满鲜血才从那种紧绷的状态中放松下来。 他一定是中魇了,他想。 夜里甘泉宫掌灯。 “九郎……” 他隔着屏风,看着父皇把她抱在怀里,女人的长发散乱在枕衾之上。 他看着父皇跟她缠绵,粗重的喘.息,夹杂着微弱的泣音,如她在午间小憩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手中西凉探子的名单被他捏得紧皱。 他脊背僵硬地站在那里。 回去后,他做了一夜的绮梦。 梦里有个女子被他压在身下,他充满爱怜地吻遍她全身就连指尖都不放过。 看着她为他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妩媚,哭泣着喊他: “九郎。” 身下那张脸,是他无比熟悉的容颜。 他悚然惊醒。 褚妄回过神,指尖微颤,漠然地想,也许从那时开始,他就疯了。 …… “陛下,娘娘如今身子虚弱,”盛轻澜小声说着医嘱,“是万万打不得骂不得的。” 褚妄将佛珠取下,砰的一声甩在案上,淡道:“你的意思是朕打她骂她了。” 盛轻澜跪下道: “臣妇不敢。” 褚妄面容微冷,却按下性子,只用指节轻叩桌面: “说下去。” “掐脖子,也、也是不成的。”盛轻澜强忍着畏惧道,“还需得轻声细语,温柔劝哄,女子是娇弱的,陛下须得像侍奉亲娘……不不不,是像照料花卉那般,小心呵护……”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娘娘刚刚小产,不能同房,”想到娘娘脖子锁骨上的痕迹,盛轻澜便想大骂一声淫.贼,简直跟狼似的,娘娘又不是肥肉,怎能用那般的啃法? 难怪娘娘说他是那憋了二十年的童男子,看来没说错,她都要担心他会把娇弱的娘娘折腾坏。 “期限是三个月,至少三个月,不能有激烈的房.事。” 盛轻澜红着脸说道,这些话是必须要说的,否则无法为娘娘争取时机,这是娘娘与这位新帝的博弈,胜则自由快活,败则宫闱承欢…… “而且,一定要保证娘娘的心情愉悦,否则今后于子嗣不利。” 一声冷笑,紧接着是那人将奏折用力摔在案上的声响,盛轻澜立刻不说话了。 但始终未见那人动怒,只是冷道: “你下去,换郑太医来。” 郑太医是太医署的一名老太医,卿柔枝掀开珠帘走出,就看着老太医跪在褚妄脚边,不知在那交谈些什么。 盛轻澜悄声道: “这位郑太医……我倒是知晓。他历经三朝,听说之前那位明帝,便时常向其讨教那方面的问题。” 她有些讪讪。卿柔枝亦是扶额,她没有想到褚妄会这么在乎这个。 “怎么出来了?” 褚妄一眼便看到她,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他脸上倒是一点羞窘也无,平淡得仿佛不过是在与臣子议事一般,若非盛轻澜才同她说了这位郑太医的“事迹”……她不禁有点怪异地瞧着他,褚妄一摸脸: “朕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卿柔枝摇头。 他一笑,过来牵着她的手,走到案边。 火盆里的炭火燃得正旺,案上还有许多奏折,卿柔枝看了一眼,便知全是繁琐公务。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先帝在时,她这个皇后是连御书房都去不得的。 红袖添香偶有,却都是在处理不甚重要的政务时,先帝对于外戚之患,防心甚重。 哪怕父亲是刚正之臣,先帝对她也不全然信任。 或许先帝对所有的妃嫔,都不曾付出过真心,她们背后的家族势力,是他唯一需要考虑和权衡的因素。 “在想什么?” 骤然回神,就发现褚妄正注视着自己,那眼珠黑漆漆的,盯得她有种悚然感。 卿柔枝蓦地懊恼,竟然在伴驾时失神! 深宫多年,怎能犯这样的错误! 她立刻拿出侍奉先帝时的礼数:“臣妾失仪了。” 褚妄看着低头行礼的女人,挑唇: “方才在想父皇。” 他用的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卿柔枝琢磨不出他是否动了怒,悄悄抬眼,见他慢慢抽出一本奏折看了起来,指骨白皙修长。 男人脸庞低垂,浓密的睫毛掩着剔透的凤眸。 “别用对付父皇的那一套来对付朕。” 轻飘飘的一句,从他两瓣薄唇中吐出。 卿柔枝心知被看破,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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