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细细地讲解着,她脑子里有时候清醒,有时候混沌,可对于药材她犹如吃饭喝水般信手拈来,仿佛曾经就有人不厌其烦地给她徐徐讲解着。 谢瑾瑜安静地弓着身子听着她说,神情没有半点不耐,“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太难培育了,你能养得这么好,真是太厉害了!” 沈芳笑了笑,一脸得意:“那可不,那都是师父跟我一点点用毛笔给授粉的,你不知道我当时学着分辨雌雄,眼睛都要看瞎了!师父——”原本侃侃而谈的沈芳,喃喃自语了一句师父之后,脸上的表情瞬间落寞了下来。 整个五官的灵动瞬间落寞,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七星海棠,双眼刷地流下了两行泪。 谢瑾瑜心中长长叹息,果然,症结是在神医那。只是人死不能复生,种种迹象表明,神医早已去世,他知道神医为何没死在沈芳的面前。 正如她不舍他一样,神医又怎么会舍得她…… 沈芳不再看谢瑾瑜,恍恍惚惚地往房间走。谢瑾瑜也知趣地再不吭声,脚步放轻地跟在她身后。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他的时间还有很多,往后的路,他可以一直陪伴着她。 ———— 天牢里 穿过长长的通道,两旁不时传来囚犯的哀求声,大牢的门是厚厚的铁门,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不太灵光,一开门就响起沉重的吱压的声音,犹如野兽的咆哮。 也对,这里关着的人,早已不能见天日,无非是怎么个死法而已。 门缓缓开启,一束亮光打在牢房的地上,这点光不足以照亮整个牢房,守门的狱卒知趣地给来人提着灯笼,“小心脚下——” 来人一身金黄的龙袍,神态威仪,步子稳稳当当,不疾不徐。 每一步,都仿佛走到来人的身上。 大牢里,越是深处,关押的犯人罪名往往越重,李泽还没走到头,倒数第二间抓虱子的犯人猛然抬头,忽然扑了过来:“皇兄,大哥,哥,你是我的亲哥,弟弟我糊涂啊,你放我出去,都是他们,都是他们怂恿的,你也知道我,我无法无天惯了,父皇都不跟我一般见识,哥,您想想母后,我是她最小的儿子,你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众所皆知,当今的圣上,原来的太子殿下李泽,为人最是宽厚仁德,在民间很有声望,心也是最软的。 只可惜,不知道是迈向龙椅的最后一步,是否非要断情绝爱,还是遭受了什么刺激,眼下的李泽,并没有漏出李桢熟悉地宽厚的表情。 明明小的时候,自己再淘气,弄坏了太子哥哥的玩具,太子哥哥也无非是慈爱地摸一摸他的头,大度地跟他说声没关系。 李桢心里有点慌,他是被溺爱过度的孩子,父皇也好,母后也好,太子哥哥也好。 不都是最宠着他么,这个皇位,他明明也没争到。 李泽走到最里间的牢房门前站定,那是一间封闭的密室,单独砌了道铁门。 “朕对先皇说过,不杀兄弟。你就好好在这里反省吧。先前是我们太纵容你了,才会把你的野心养大了。” 李桢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冷酷的太子,不能相信这么绝情的话能从他那宽厚仁爱的太子嘴里说出来,呆愣半天,才想起嚎哭。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从小到大,这一招屡试不爽,只可惜,没等他嚎哭出来,铁门再次打开,他冷不丁地瞄了一眼,原本长大的嘴巴立马乖乖合拢。 无他,他扫了一眼被钉在架子上,浑身是血的人,那个人,他也熟…… 吱呀一声,铁门再次合上,而此时的李桢,乖乖地坐在牢房里,安静如鸡。 逼仄的空闲,血腥气很浓,夹杂着腥臭的老鼠屎的味道。一般暗无天日的地方,老鼠杂碎横行。 李泽这么想着,嘴角自嘲地往上一勾,远远地看着架在十字架上,皮开肉绽的李洛。 他的眼睛被刺瞎了一只,下身自大腿往下齐齐打断,身上都是鞭伤,整个衣服破破烂烂地贴在他身上,如此狼狈,哪里有皇子半分的尊严。 可看着眼前之人,他却没有半分的快意。 若不是他先前被李洛装出来的可怜所麻痹,也不会中了他的毒…… 让无辜的人受过。 李泽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这个动作国舅爷经常做,以前他不理解,总觉得舅舅一心二用,似乎是做什么都不上心。 现如今,他却懂了,有时候跟不欲与之交谈的人交谈,哪怕分出来一丝的心神,也是烦躁。 “说吧,解药在哪?” 李洛看着眼前完好的太子,冷笑道:“你也知道,我是鬼判官的关门弟子,下毒又怎么会有解药——” 话音刚落,角落里走出一人,正是先皇惯用的酷吏北镇抚司头领赵俊臣! 他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只有一把钳子。 他也不废话,上前就拿起钳子,走到李洛左侧,咔嚓一声,剪掉了李洛左手的小拇指! 有道是十指连心,李洛再是能抗,也忍不住尖叫出声,惨叫声响彻牢狱。 片刻后,李洛晕了过去,赵俊臣看了眼皇上,随手拎起边上的一桶水,兜头朝着李洛浇了下来—— 昏迷的李洛一个激灵又再次被唤醒:“我不知道,没有解药,我给你下的毒,本来就绝无生还的可能,除非是我的师姐给你解毒,你能站在这里,很明显,我师姐给你解毒了,你又何必在我这多此一举——” 李洛只觉得讽刺,他给太子下药,都恨不能见血封喉,哪里还会给他准备什么解药,真是开玩笑! “你的师姐,她现在也自顾不暇了——” 李洛原本讽刺的笑意一僵,他却暼开了头,师姐好与坏与他还有什么干系。 如果他能坐上龙椅,全天下的女人他想要谁没有,一道圣旨,哭也得乖乖在后宫等着。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成王败寇,这是他的结局他认了。 “如果不是我师姐,我想不到你可以活着的可能——”李洛咳了一口血,缓了缓如实说道:“我给你下的毒,又名尸僵。中毒后,很快身体就如同僵尸一般不能动,生不如死,就算是把毒引出来,那个人也会中毒,且会更厉害,而你体内也会有残毒——”李洛如实说着,满头大汗,他也想不通,明明太子已经中毒落水。 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谁会不要自己的命救他! 李泽面无表情,这些日子他铁血手腕,以雷霆之势清理朝堂,整个人都已麻木。 可此时想到那个傻女人,硬如石头的心,好像又有了一丝的暖意。 “身在皇家,咱们从小都学会尔虞我诈,虚与委蛇。”太子缓缓说道:“时间久了,你我早已被权势熏坏了眼,忘了这世上还有爱。” “爱?”仿佛听到了笑话,李洛哈哈笑了起来:“父皇何曾不爱我母妃,可结果呢?在皇家里谈爱……” 李泽点头:“是啊,是挺好笑,只可惜,朕遇到了愿意舍命爱我之人,而你自幼在民间长大,本应该远离朝堂纷争,却也没找到一心一意爱你之人,这么想想,你也属实可怜。” “那又怎样?”李洛不屑地看着李泽,嘲讽道“你不也对先皇发誓,不杀我吗?” “朕是说过——”李泽点头转身,抬了下手。牢头很有眼色地提前给他开门,他转过身背对李洛淡淡说道:“虽让你活着,也不会让你太过好过。” “他若交出解药,就留他性命,若不说,剩下的手指也可以不要了,大不了,孤派人喂他食物——”李泽说完,赵俊臣果断拿起钳子再次走到李洛左侧,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李洛的再次尖叫声响起…… 李泽淡然走出牢房,下意识地往来时的牢房里看去,原本聒噪的李桢此时低着猫在墙角落,听着里面李洛的惨叫,抖如筛糠。 看着他那吓丢了魂的样子,李泽心底却并没有丝毫的痛快,他的心仿佛也跟着发抖,对这个弟弟,他是又爱又恨。 “换个牢房囚禁吧。”终于,李泽还是淡淡开口:“找个肃静点的地方。” “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梦方醒 新皇信任的人不多,谢瑾瑜算一个,一是他们多年的情义不作假,二是在太子危难之时,谢瑾瑜及时赶到。 皇帝倚重他,他身上的担子也因此格外重。新皇登基,大大小小的事物很多,一直等到京城稍定。谢瑾瑜才抽空去了神医谷…… 眼下,沈芳生了病,他更是没办法脱身,或者说,沈芳不在他身边,他不放心。 可京中的事务也很繁多,因此他不得不两头奔波,他再是能征北战,也只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战士,不过几日,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 如果是神志清醒的沈芳,一定会格外心疼他,只可惜沈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不暇。 谢瑾瑜整日跟在她身后,如果她心情好,还愿意搭理他一下,如若是她心情不好,就完全将他视若无睹。太医也告诉过他,她是太过悲伤受了刺激,如果能快速走出来是最好的,否则时间越长,恐怕病得越严重。 唯一让他欣慰的,恐怕也就是她并不排斥他。 谢瑾瑜每天跟沈芳说话,有时候沈芳会认真的听,有时候沈芳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谢瑾瑜也好像不介意,仍旧是跟她讲他的趣事。 “你知道么,我刚进军营的时候,他们虽然叫我少帅,但是我知道都是冲着我爹的面子,他们其实心里对我并不服气,而且上战场,稍微有点危险都不让我去……” 沈芳双手撑着下巴,大眼睛眨啊眨的,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谢瑾瑜并肩坐在她身边,若是以往她清醒的时候,这些儿时的糗事,他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 可现在,他却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分享。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我那个时候小,哪里懂啊,我跟我爹赌气,求了我爹副将帮忙,跑去下头的部队里了,本来我是想凭借我的功夫,杀几个敌人露一手……” 沈芳原本不在意的眉头微微向上挑了下,偏过头看向他。 仿佛在问,后来呢? 谢瑾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沈芳不耐烦地想甩开,又实在是想听后面的事情,原本歪向一旁的身子又稍微向谢瑾瑜靠了一下。 脸上还带着不情不愿的委屈神色。 仿佛再说,摸头发就摸头发吧,快点往下说。 谢瑾瑜心里高兴她的反应,缓缓往下说道:“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的,哪里是想杀几个敌人就能杀敌人呢。我下到行伍里,岁数小,又不懂得低头,所以一开始很受排挤,伍长待我极好,他岁数跟我爹差不多大,他说他在老家也有儿子,跟我年岁相当……处处给我解围,可那时候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只想证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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